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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道袍索賠 來了個“拖油瓶”!

  • 赤字天師
  • 潯墨客
  • 4894字
  • 2025-06-13 13:43:00

繡春坊內,死寂被濃烈的焦糊味和血腥氣填滿。搖曳的燭光映照著地上邪道士焦黑的殘骸、昏死過去的錢有貴和阿春,以及拄著桃木劍喘息、道袍撕裂的張守一,還有扶著門框、臉色蒼白卻眼神銳利如刀的蘇婉兒。

“賠償?”蘇婉兒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沙啞和難以置信的荒謬感,她指著自己,“我賠你?張…守一道長?”她努力消化著這個稱呼,“剛才那個…怪物撲向你!我是在救你!用門閂砸它后腦勺!不然你現在可能跟地上那個(指邪道士)一樣了!”

“無量那個天尊!”張守一心疼地扯著自己藏青道袍的破袖子,那三道爪痕觸目驚心,“蘇記者,話不能這么說!要不是貧道及時破除法陣,打斷那邪道士的儀式,您這會兒生魂都被抽走煉成丹藥了!哪還有力氣拿門閂砸人?貧道這可是為了救你,才跟那魔物近身搏斗,導致這身新嶄嶄、剛上身一天的道袍慘遭毒手!趙府趙老爺贊助的!上等料子!”他特意強調了“新嶄嶄”、“剛上身一天”、“上等料子”和“贊助”。

他越說越心疼,仿佛被撕破的是金縷玉衣:“再者,貧道為了破這邪陣,還搭進去一張壓箱底的‘破煞金雷符’!那可是我師父傳下來的寶貝!有價無市!現在全沒了!道袍加符咒,這損失…您看是不是該意思意思?”他搓了搓手指,做了個經典的國際通用“加錢”手勢,眼神里充滿了對“勞務費”的渴望,剛才救人的英勇氣概瞬間被市儈取代。

蘇婉兒看著他那副“斤斤計較”的模樣,再想想剛才那憑空出現的金色雷光和瞬間灰飛煙滅的魔物,只覺得一陣眩暈,堅固了二十年的唯物主義大廈在廢墟上搖搖欲墜。她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試圖理清思路:“等等!你先別說道袍!你告訴我,剛才那是什么?那個會變大的怪物?那個會發光的金雷?還有地上這個法陣…這些…這些都是什么?!”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恐懼,更是認知被顛覆的茫然。她親眼所見,無法用任何已知的科學原理解釋。

“哦,那個啊,”張守一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個修煉邪門歪道、把自己點著了(燃魂飼鬼)的野道士,臨死前變了個丑八怪想拉貧道墊背。至于金雷嘛,正宗龍虎山秘傳‘破煞金雷符’,專克這等陰邪穢物!效果您也看見了,立竿見影!童叟無欺!”他輕描淡寫,順手給自己的符咒打了個廣告。

“龍虎山?秘傳?符咒?”蘇婉兒感覺自己的腦子快不夠用了,每一個詞都沖擊著她的知識邊界,“這…這不科學!能量守恒呢?物質轉化呢?這完全…”

“科學?”張守一嗤笑一聲,打斷了她,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地上邪道士的殘骸,“蘇記者,您眼前剛發生的一切,就是最大的‘科學’!只不過這‘科學’,叫‘炁’,叫‘陰陽’,叫‘道法自然’!您留洋學的那些,解釋不了這世間的全部!就像您解釋不了,為什么這碎屑…”他從褡褳里再次摸出那個油紙包,拈起一片焦黑邪符碎片,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引。

嗡…

碎片再次極其微弱地一顫,那股熟悉的陰冷污穢氣息再次彌漫開來,讓蘇婉兒本能地后退半步,胃里一陣翻騰。

“…為什么這死東西會‘活’過來?為什么它上面的氣息,會讓您這么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感到惡心和恐懼?”張守一收起碎片,語氣帶著一絲“你看,我說吧”的得意,“這就是‘炁’,是能量,是信息,是構成這天地萬物、顯隱兩界最基礎的東西!你們搞科學的,遲早也得研究到這個層面!”

蘇婉兒沉默了。她看著張守一清瘦卻挺直的身影,看著那柄古樸的桃木劍,再看看地上那超乎常理的殘骸…所有的質疑在鐵一般的事實(或者說她親眼所見的“幻覺”?)面前,顯得蒼白無力。她引以為傲的理性思維,此刻正經歷著前所未有的風暴。

“咳咳…”就在這時,地上昏迷的阿春發出一陣微弱的咳嗽,悠悠轉醒。她眼神迷茫,看到眼前的慘狀和陌生的張守一,嚇得就要尖叫。

“阿春!別怕!是我!蘇婉兒!”蘇婉兒立刻撲過去,扶住阿春,溫聲安撫,“沒事了!壞人被…被制服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介紹張守一。

張守一也湊了過來,蹲下身,指尖凝聚一絲微弱的、溫和的炁息,輕輕點在阿春的眉心:“福生無量天尊,姑娘受驚了。邪穢已除,安心吧。”這一點帶著安神鎮魂效果的真炁,讓驚魂未定的阿春瞬間感到一股暖流涌入,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恐懼也消散了大半。

“蘇…蘇小姐…還有這位道長…”阿春怯生生地看著張守一,眼淚涌了出來,“是錢有貴…還有那個可怕的臟道士…他們把我抓來…說要抽走我的魂…好可怕…”

“阿春別怕,慢慢說,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蘇婉兒握緊阿春的手,記者的本能讓她立刻進入狀態。

在阿春斷斷續續、充滿恐懼的敘述和劉明遠后來補充的調查中,一個更清晰的脈絡浮現:錢有貴覬覦阿春美色未果,又因蘇婉兒調查而惱羞成怒,勾結了這個流竄至此、修煉邪法(采陰補陽)的野道士。野道士以幫錢有貴“永葆精力”和控制女人為誘餌,利用繡春坊的隱蔽場所布置邪陣,目標正是蘇婉兒和阿春的生魂!之前的失蹤女子,也極有可能是被他們害了,只是做得更隱秘!

“畜生!”蘇婉兒氣得渾身發抖,看向昏死的錢有貴,眼神冰冷。

張守一卻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采陰補陽…奪人生魂…這手法,倒像是‘五陰教’那些見不得光的余孽…”[他根據邪陣和符咒特征推測]

“五陰教?”蘇婉兒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名詞。

“一個早該被剿滅的邪門外道,專干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張守一擺擺手,似乎不愿多提,“當務之急,是報官!把這錢有貴捆了!還有這些…”他指了指地上的邪陣殘余和焦尸,“都是鐵證!蘇記者,您筆桿子厲害,這揭露鄉紳惡霸勾結邪道、殘害百姓的新聞稿…得好好寫!最好能上你們《滬上民聲報》的頭版!”

蘇婉兒眼睛一亮,記者的熱血被點燃:“對!必須曝光!讓這些敗類受到制裁!”

“嗯!曝光好!輿論監督,功德無量!”張守一連連點頭,然后話鋒一轉,笑容可掬地看著蘇婉兒,“那么…蘇記者,關于貧道這件為救您而英勇負傷的道袍,還有那張為了破邪陣而英勇犧牲的‘破煞金雷符’的賠償問題…以及本次‘驅邪救人、提供關鍵線索、協助破獲大案’的勞務費…咱們是不是該具體談談了?您看是按件計費,還是打包一口價?”他搓著手指,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

蘇婉兒看著他那副“市儈”嘴臉,剛才升起的一點感激和世界觀崩塌的震撼瞬間被無語取代:“你…!”她剛想反駁,院外傳來劉明遠焦急的呼喊和一陣沉重的腳步聲、鐵鏈拖地的嘩啦聲。

“蘇記者!張道長!保安隊的人來了!”

“讓開!都讓開!聽說這里有僵尸?還有妖道?”

柳林鎮保安隊的幾個隊員,端著老套筒,戰戰兢兢地沖了進來。為首的小隊長看到屋內的慘狀(尤其是邪道士的焦尸),嚇得腿一軟,差點坐地上。

接下來的事情順理成章。錢有貴被捆成了粽子。邪道士的殘骸和邪陣被作為“妖法害人”的鐵證。阿春和蘇醒后驚魂未定的蘇婉兒作為主要人證。張守一則被保安隊奉為“降妖除魔”的活神仙,態度恭敬得不得了。

在張守一“不經意”的暗示和蘇婉兒出于事實的陳述下,張守一“獨闖魔窟、力戰妖道、拯救記者與民女”的英雄事跡迅速在保安隊和聞訊趕來的鎮民中傳開。他那一身破道袍,反而成了“英勇勛章”。

趁著眾人處理現場、安撫阿春家人的混亂當口,張守一悄悄把蘇婉兒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蘇記者,勞務費…”

蘇婉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從隨身的小皮包里掏出僅有的五塊大洋(她的錢大部分在調查中散給窮苦人家了),塞到他手里:“先賠你道袍!五塊大洋,夠買好幾身了!至于符咒和勞務費…等我回報社申請經費!或者…稿費下來了分你!”她實在看不慣他這副貪財樣,但救命之恩是事實。

張守一掂量著五塊大洋,撇撇嘴:“才五塊?這料子…唉,算了算了,道爺我心善,就當交個朋友!不過稿費分成…這個好!白紙黑字,咱們得立個字據!”他變戲法似的從褡褳里摸出半截鉛筆頭和小本子。

蘇婉兒:“……”她突然覺得,跟邪道士搏斗可能都沒跟這個小道士打交道心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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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告一段落。錢有貴入獄,等待審判。阿春和家人團聚。蘇婉兒連夜趕寫揭露真相的稿件。張守一則成了柳林鎮短暫的傳奇,被鎮民們熱情挽留了幾日,處理了些諸如小孩夜啼、家宅不安的小問題,順便…也小賺了點辛苦錢(雖然大部分又“不小心”落在了更窮困的人家)。

這天清晨,張守一背著重新鼓起來一些的褡褳(主要是蘇婉兒那五塊大洋和幾件新“化緣”來的舊衣服),哼著小調,準備離開柳林鎮,繼續他的“賺大錢”之旅。剛走到鎮口老柳樹下,就被一個身影攔住了。

是劉明遠,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身材異常高大壯實、皮膚黝黑、穿著打滿補丁的粗布短褂的少年。那少年約莫十六七歲,濃眉大眼,眼神卻有些憨直,背著一個巨大的、空癟的粗布包袱,手里緊緊攥著一根小孩手臂粗的棗木棍子,像握著什么神兵利器。他看向張守一的眼神,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近乎狂熱的崇拜和感激。

“張道長!請留步!”劉明遠連忙喊道。

“劉居士?有事?”張守一停下腳步,目光掃過那個壯實得跟小牛犢似的少年,心里咯噔一下,有種不妙的預感。

“道長!恩公!”那少年“噗通”一聲就跪下了,聲音洪亮得像打雷,震得柳葉都簌簌往下掉,“俺叫王鐵牛!阿春是俺沒過門的媳婦!要不是道長您殺了那妖道,救了阿春,俺…俺這輩子就完了!俺爹說了,救命之恩,天大地大!讓俺跟著道長!當牛做馬,報答您!”說完,“咚咚咚”就是三個響頭,磕得地面都在顫。

張守一嚇了一跳,連忙去扶:“哎哎!快起來!舉手之勞,不足掛齒!當牛做馬就不用了!”他打量著王鐵牛那身板,心里飛快盤算:這體格,這飯量…帶在身邊?那得吃窮我啊!絕對是賠本買賣!

王鐵牛卻像釘在了地上,死活不起來,仰著頭,眼神固執得像塊石頭:“不!道長!您要是不收下俺,俺就跪死在這兒!俺爹說了,做人要知恩圖報!俺力氣大!能干活!能扛包!能…能幫道長您打妖怪!”他揮了揮那根棗木棍子,帶起一陣風聲。

劉明遠在一旁幫腔:“張道長,鐵牛這孩子實誠,有一把子好力氣,就是腦子…呃,比較耿直。您看他這決心…要不您就帶上他?路上也能有個照應。”

張守一看著王鐵牛那憨厚又倔強的臉,再看看他那身夸張的腱子肉,一個頭兩個大。拒絕吧,顯得自己不近人情,而且這傻小子真可能一直跪下去。答應吧…天啊!這得吃多少糧食?

“那個…鐵牛啊,”張守一試圖講道理,“跟著貧道很危險的!你看,血光之災!妖魔鬼怪!居無定所!吃了上頓沒下頓…”

“俺不怕!”王鐵牛拍著胸脯,砰砰作響,“道長您法力高強!妖怪來了您打跑它!俺給您擋刀!沒飯吃俺去扛大包賺錢!俺可能吃了!一頓能吃…能吃十個大饅頭!”他生怕張守一不知道他的“價值”,還特意強調了一下飯量。

張守一眼前一黑。十個大饅頭!這哪是幫手,這是飯桶啊!他仿佛看到自己剛鼓起來一點的錢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癟下去。

“無量那個天尊…”張守一痛苦地捂住額頭,看著跪在地上、眼神熾熱如忠誠大狗的王鐵牛,再想想自己那“赤字”的宿命,終于認命般地嘆了口氣,有氣無力地揮揮手:

“起來吧起來吧…跟著就跟著吧…不過事先說好,工錢沒有!飯管飽…呃,盡量管飽!還有,路上得聽話!不許亂跑!更不許隨便跟人打架!不然道爺我立馬把你攆回去!”

“哎!謝謝道長!謝謝恩公!”王鐵牛大喜過望,一骨碌爬起來,興奮地原地蹦了兩下,震得地面又是一顫。他立刻搶過張守一身上那個稍舊些的褡褳(里面主要是書和雜物),毫不費力地甩在自己寬厚的肩膀上,又把那根棗木棍子像標槍一樣插在背后的包袱里,挺胸抬頭,如同一個即將出征的將軍,雄赳赳地站在張守一身后,聲音洪亮:

“道長!咱去哪兒?俺鐵牛給您開路!”

張守一看著自己瞬間“減負”的身體,又看看王鐵牛那副“撿到寶”的興奮模樣,再看看自己依舊不算豐滿的錢袋,心情復雜地拍了拍王鐵牛結實的胳膊(手感像拍在石頭上),認命地邁開步子:

“還能去哪兒…東南方向,聽說有座大城,濁氣沖天…估計‘生意’不少。順便…化個緣,賺點錢…給你買饅頭!”最后幾個字,他說得咬牙切齒。

王鐵牛卻渾然不覺,樂呵呵地應著:“哎!好嘞!道長您放心!俺鐵牛一定保護好您!還有您的錢袋子!”

張守一:“……”他突然覺得,血光之災可能還沒來,但“赤字”的深淵,正因身后這個憨厚的“拖油瓶”,而變得更加深不見底。他抬頭望了望東南方的天空,仿佛已經看到了那座繁華又充滿危險的上海灘,以及…嗷嗷待哺的王鐵牛那無底洞般的胃。

“道祖在上…弟子這趟…怕是要虧得連褲衩都不剩了…”一聲哀嘆,消散在柳林鎮清晨的風里。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在初升的陽光下,踏上了通往更大舞臺和更深“赤字”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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