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不多打擾了。”他的語氣重新變得溫和有禮，仿佛剛才片刻的銳利從未出現(xiàn)，“請務(wù)必于明天下午兩點，準時到達我的診室。地址在名片上。這將是對你自身，也是對其他三位同伴負責(zé)的重要一步。請勿缺席。”

說完，溫斯頓·克萊爾沒有再給陳玄任何提問或猶豫的機會，再次對陳玄露出了一個完美無瑕的、充滿精英式涵養(yǎng)的笑容，微微頷首，隨即轉(zhuǎn)身離開。他的步伐不急不緩，挺直的背影在夕陽拉長的光影中顯得格外修長、優(yōu)雅，與周圍喧囂匆忙的行人形成鮮明對比，仿佛他來自另一個更加精致、也更加冷酷的維度。

就在他身影即將消失在街角拐彎處的瞬間，一陣微涼的晚風(fēng)恰好掠過。陳玄的鼻翼似乎捕捉到了一絲極其稀薄的、若有若無的氣息——那并非香水味，也不是汗味或體味，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混雜著消毒水般的潔凈感與某種更深處……類似陳年銅器、鐵銹混合一點點……生肉接觸金屬板后產(chǎn)生的極其細微的……冰冷腥氣的味道？

陳玄猛地打了個寒顫，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瞬間爬滿全身。

剛才那個令人心悸的女孩，還有這位優(yōu)雅卻處處透著說不清道不明詭異的心理醫(yī)生……這兩個人物在他腦海中糾纏、碰撞。

那個女生…太古怪了。清純得不似凡人，眼神純凈得像水晶，可那股與她對視時的強烈悸動和靈魂層面的異常感應(yīng)是怎么回事？他運轉(zhuǎn)微薄的法力去感知，卻在她身上察覺不到任何靈力波動，仿佛只是一片空白。但空白本身，在修真者的感知中，本就是一種極其罕見的“異常”！他心中涌起的那股特殊情緒，是恐懼？是吸引？還是某種更深層次的示警？

至于這個溫斯頓·克萊爾醫(yī)生……表面上無懈可擊的專業(yè)和優(yōu)雅，說話滴水不漏，理由冠冕堂皇，連警方都成了他的背書。可陳玄就是感覺不對勁！

那股溫和表象下透出的、如同實質(zhì)般的審視和貪婪目光…那專注得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打量…還有最后那若有若無的、冰冷而帶著怪異鐵腥氣的味道…一切都指向一種非人的、極度危險的本能直覺。雖然他明確感到對方此刻對他沒有直接的殺意（或者說，那殺意被另一種更龐大的、冰冷的欲望所掩蓋著），但正是這種詭異的“沒有惡意”卻潛藏著巨大未知威脅的感覺，反而更讓人毛骨悚然！

他低頭看著手中那張黑色的燙金名片，“溫斯頓·克萊爾”的名字在夕陽的余暉下泛著冷光。明日下午兩點…那個地址，仿佛一個未知危險的坐標。

陳玄緊緊抱了抱懷中的背包，里面那對鐃鈸傳來一絲微弱卻堅定的、屬于法器的剛正清涼氣息，讓他稍微找回了一些底氣。他一刻也不想再停留在這充滿莫名詭異氣息的街頭，深吸一口氣，如同逃命一般，向著家的方向，頭也不回地飛奔而去，身影迅速淹沒在漸漸濃郁的暮色之中。

角落里傳來一聲極輕極輕的低嘆，一絲氣流拂過照片表面，幾乎微不可聞。仿佛不是他發(fā)出的聲音，而是這片幽閉角落的黑暗在替他傾吐：

“快了……”

那聲音浮蕩在污濁的空氣里，像蛛絲黏附在皮膚上，令人莫名戰(zhàn)栗。溫斯頓閉著眼，薄唇在照片冰冷的紙上無聲蠕動，繼續(xù)著他瘋狂的獨白：“……很快了……你的呼吸，你的顫抖……會滲進我的每一根骨頭……會浸入我每一寸流淌的血……”聲音如同毒蟲啃噬木芯，在寂靜的角落里窸窣回響，透露出一種要將另一個生命徹底拆解、融合的癡狂。

他的手掌合攏，將那張浸染了體溫的照片重新折疊成一個更小的方塊，小心翼翼地、珍重地藏回貼近心口的位置。做完這一切，溫斯頓才將身體從那片粘稠陰暗的墻角里抽離出來。他極其規(guī)范地理了理那其實一絲不茍的領(lǐng)結(jié)領(lǐng)口，姿態(tài)重新變得無懈可擊，只是那雙藏在鏡片后的眼睛里的余燼，在短暫的瘋狂之后，留下了一種更令人心悸的冰冷——像淬火的鋼鐵，內(nèi)部是灼人的高溫，表面卻凝結(jié)著寒霜。他轉(zhuǎn)身邁步，重新踏上月光鋪灑的人行道，锃亮鞋跟敲打地面，發(fā)出清晰而規(guī)律的“嗒……嗒……嗒”聲，像一個提前設(shè)定好的倒計時，冷酷地敲擊在空曠的街道上。

那身影重新融入了流動的人潮陰影里，精準無聲地追向遠方那個早已消失的點——那里，陳玄正無知無覺地走向他燈火昏黃的家門。溫斯頓的腳步聲像一把刻刀，在靜夜的石板上無聲而危險地刻寫著終將交匯的坐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