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16章 謠言

翌日清晨,王大海將父親小心抱上李老歪的拖拉機時,看到父親腳踝繃帶邊緣滲出的淡黃膿跡,王大海心頭一緊,動作放得更輕緩了。一放上拖拉機特意扯了扯油布邊緣——將兩張仔細捻平的‘大團結(jié)’塞進母親掌心,指尖觸到她袖口磨出的毛邊:“縣醫(yī)院外科張大夫,您記著找他,昨兒我問過同德堂掌柜,說他治跌打最在行?!?

劉桂蘭攥著錢,手指微微發(fā)抖,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只重重‘哎’了一聲,把王建國腿上的舊棉襖又掖緊了些。

看著拖拉機突突的轟鳴聲里離去,王大海揣著厚厚一沓錢——嶄新的“大團結(jié)”、略舊的“煉鋼工人”、還有卷邊的毛票——直奔村西頭的老船匠陳老蔫家。

陳老蔫的院子里彌漫著新鮮木屑的清香。他正佝僂著背,用刨子推一塊厚實的船板,刨花如同金色的貝殼,打著卷兒落在地上。陽光給他花白的頭發(fā)鍍了層銀邊。

“陳伯!”王大海聲音洪亮,走到木工臺前,沒有廢話,直接掏出用布包好的二十塊錢(兩張“大團結(jié)”),輕輕拍在光滑的木臺上,“請您出手,幫我拾掇拾掇我爹那條老船。船頭那道指頭寬的裂縫得補,龍骨接縫那幾個銹透的鋦釘?shù)脫Q新的銅鉚釘,還有轉(zhuǎn)向舵的軸套,磨損得厲害,得換青銅的?!?

陳老蔫停下手中的活計,渾濁卻銳利的眼睛從老花鏡上方抬起來,上上下下打量著王大海,像是第一次認識他。

半晌,他慢悠悠地開口,聲音沙啞:“嗬,太陽打西海沿出來了?王大海要修船?你不是嫌那木頭疙瘩晦氣,摸兩下都怕臟了手去賭錢么?”這話帶著刺,是村里老人對過往那個混賬王大海最直接的不滿。

王大海臉上火辣辣的,但他沒有退縮,反而挺直了腰板,目光坦然地迎上陳老蔫的審視:“陳伯,您罵得對。以前就是我不懂事,是混賬!現(xiàn)在醒了。船是咱漁民的命根子,是飯碗。爹的腿…我得把這飯碗端穩(wěn)了,端瓷實了!求您老費心?!?

陳老蔫盯著王大海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那里面沒有了往日的浮躁和躲閃,只有一種沉甸甸的擔當和破釜沉舟的懇切。

他垂下眼,伸出布滿老繭和木刺的手指,仔細地摩挲著王大海提前從船上取下的船板樣品,指甲刮過那道深深的裂紋,又掂量了一下那幾枚銹跡斑斑、幾乎斷裂的舊鐵釘。

“木料要用硬實的柞木,鐵釘不行,得銅的,軸套…青銅的價兒可不低。”陳老蔫盤算著,報了個價,“二十三,材料人工都包上,給你拾掇得能扛風(fēng)浪?!?

“成!”王大海毫不猶豫,點了點錢,再次拿出了三元,輕聲說道,“錢您收好。不夠您言語,我再想法子。只求您盡快動工!”他頓了頓,想起昨天縣城張麻子的兇戾眼神,壓低聲音補充道,“陳伯,還有個不情之請。您修船的時候,能不能…挪到您家后院那個小棚子里?門關(guān)嚴實些。我怕…有些不長眼的,看見船修好了,又起歪心思?!?

陳老蔫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花白眉毛抬了抬。這小子…眼神不一樣了。以前那對招子跟死魚似的,現(xiàn)在倒像淬了火的鉤子,亮得扎人。他慢悠悠吐了口煙:“后院棚子?行啊,省得招蒼蠅?!?

他不再看王大海,拿起刨子,在厚實的船板上穩(wěn)穩(wěn)推出一道長長的、帶著松木清香的刨花,才慢悠悠補了句:“船跟人一樣,病去如抽絲,急不得。

王大海點了點頭,緩步從陳老蔫家出來,王大海胸中塊壘稍去,但緊迫感更甚。修船是長遠之計,眼前的嚼用、爹的后續(xù)藥費、未出世孩子的用度,都指望著海參干貨。他腳步不停,直奔海邊那片熟悉的礁石灘。潮水剛退到半途,濕漉漉的礁石在晨光中閃著黑亮的光,上面掛滿了墨綠的海藻。

他熟練地打開趕海工具箱,那把磨得锃亮的三齒海參鉤在朝陽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他蹲下身,開始檢查腳蹼的帶子。眼角余光忽然瞥見礁石灘上方小路上多了幾道歪斜的影子,踩斷了枯枝,發(fā)出輕微的“咔嚓”聲。心頭警兆剛生,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喲!這不是咱瓊崖村的大能人,王大海同志嘛!”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濃濃的酸意和毫不掩飾的惡意。

王大海動作一頓,心頭警鈴大作。他緩緩直起身,轉(zhuǎn)過頭。

只見張麻子帶著兩個跟班——手腕上還纏著破布、臉色慘白的李狗剩,以及另一個頭發(fā)燒焦了的錢多多——正堵在通往礁石灘的小路上。張麻子嘴里叼著煙,左臉三道疤在晨光下更顯猙獰,他抱著胳膊,斜睨著王大海,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

“嘖嘖嘖,瞧瞧,”張麻子踱步上前,皮鞋故意踩在濕滑的海草上,發(fā)出“吧唧”的聲響,“昨天在縣城供銷社門口,好大的威風(fēng)啊!一拖拉機的好東西,白面、花布、紅糖、大棒骨…嗬!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王大海挖了龍王殿的金磚呢!”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煽動性,附近幾個趕海的村民聞聲都望了過來。

王大海面色沉靜,握緊了手中的海參鉤:“張守海,有話直說。我趕海,沒空聽你扯閑篇。”

“趕海?”張麻子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夸張地大笑起來,露出被煙熏黃的牙,“王大海,你糊弄鬼呢?就憑你?下個水都能嗆半死的貨色,能撈出值錢玩意兒?”他猛地收住笑,眼神變得陰狠,逼近一步,壓低聲音,卻足以讓周圍人聽見,“老子在牌桌上問過你多少次?你特么裝傻充愣!現(xiàn)在倒好,不聲不響摸到鬼爪灘去了?那是你能去的地兒嗎?!”

“鬼爪灘?”旁邊正撬牡蠣的張前進手一抖,小刀差點劃到手,驚疑不定地看向王大海,“那地方邪乎,暗流吃人,不是老把式誰敢去?前年老劉頭不就…”

另一個頭發(fā)花白的老漁民趙伯蹲在石頭上,吧嗒著旱煙,渾濁的眼睛在張麻子和王大海之間來回掃,眉頭擰成了疙瘩,沒吭聲,只是重重磕了下煙袋鍋。

村民的議論讓張麻子更得意了,他指著王大海的鼻子,唾沫星子飛濺:“聽見沒?老子在村里說那地方邪性,是為大伙兒好!省得有人不知死活往里闖,喂了魚蝦!可你呢?王大海!你他媽為了發(fā)財,連命都不要了?行,你自個兒找死老子管不著!可你撈上來的東西,”他聲音陡然變得兇狠,““十年前老周頭的船在那翻了,船上三個人連根頭發(fā)都沒找著!“張麻子見圍觀的人多起來,唾沫星子濺在王大海鞋面上,“你撈的那海參,指不定帶著海鬼的怨氣!賣給縣城藥材鋪,不怕人家折壽?“”

李狗剩也在一旁幫腔,聲音虛弱但怨毒:“王大?!愫ξ沂謴U了…這賬…沒完…”

王大海突然笑了,鉤子在掌心轉(zhuǎn)了個圈,鉤尖挑起塊墨綠海藻:“王大海聲音陡然拔高,像淬了冰的刀子,直戳張麻子心窩:“張守海!收起你那套唬人的把戲!鬼爪灘的暗流你比我清楚?上個月初七漲大潮,是誰天沒亮就偷偷摸摸劃著破筏子往鬼爪灘東礁去了?撈上來一簍子大海螺,轉(zhuǎn)頭就塞給收鮮貨的老孫頭,讓他別聲張!現(xiàn)在倒裝起圣人來了?”

他目光如電,掃過圍觀的村民,最后釘在張麻子慘白的臉上:“說到晦氣?去年臘月二十三,李寡婦男人剛過頭七,你就堵在她家門口,硬把她攢了半個月舍不得賣、留著過年給娃兒扯布的五斤上等刺參,三塊錢強買了去!轉(zhuǎn)頭賣給縣城的‘永昌干貨鋪’,賺了整整十五塊!這黑心錢,夠你在你那牌桌上吆五喝六三天三夜了吧?!李寡婦抱著娃兒在雪地里哭到昏死過去,這事大伙兒都忘了?!”

王大海話音落下,人群“嗡”地一聲炸開了鍋。梁文云倒抽一口冷氣:“天爺!我想起來了!是有這么檔子事兒!李寡婦后來差點跳了海!”趙伯猛地站起身,煙袋桿指著張麻子,氣得胡子直抖:“張麻子!你個喪良心的玩意兒!”其他村民看向張麻子的眼神,徹底從驚疑變成了鄙夷和憤怒。

怒火在王大海胸中翻騰,但他強迫自己冷靜。他迎著張麻子兇狠的目光,非但沒有退縮,反而向前踏了一步,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蓋過了海浪聲和議論聲:“張麻子,收起你那套唬人的把戲!鬼爪灘有沒有暗流,危不危險,我比你這只敢在岸上吠的清楚!我王大海撈上來的海貨,干干凈凈,靠的是本事,不是歪門邪道!倒是你,”他目光如電,掃過張麻子和他的兩個跟班,“在村里散播謠言,想獨占海貨的是誰?在縣城供銷社持刀行兇、被聯(lián)防隊追得屁滾尿流的又是誰?!晦氣?我看最大的晦氣,就是你們這幾個只會在村里欺行霸市、在城里為非作歹的敗類!”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得圍觀的村民目瞪口呆!原來鬼爪灘的傳言是張麻子搞的鬼?他在縣城還動了刀?還被聯(lián)防隊追?信息量太大,眾人看向張麻子的眼神頓時充滿了鄙夷。

張麻子被當眾揭穿老底,尤其是李寡婦那樁陰私被翻出來,臉上頓時血色褪盡,轉(zhuǎn)而漲成豬肝色,額角青筋突突直跳!他一把推開擋在身前、還在哼哼唧唧的李狗剩,像頭發(fā)狂的野豬般猛沖過來,枯瘦的手掌帶著風(fēng)聲就朝王大海臉上摑去!“老子撕了你這張破嘴!”

王大海早有防備,頭一偏,那巴掌擦著他耳廓掃過。張麻子一擊落空,腳下趔趄,更是羞怒交加,徹底紅了眼!“王大海!你特么找死!”他嘶吼著穩(wěn)住身形,竟猛地從后腰破馬甲里抽出一把磨得雪亮的剔骨刀!寒光在初升的日頭下閃過一道刺目的冷弧,直指王大海心口!“老子今天廢了你,看你還怎么撈!”

主站蜘蛛池模板: 姜堰市| 古交市| 安福县| 定陶县| 苏尼特右旗| 石嘴山市| 富蕴县| 临江市| 滨州市| 普兰县| 乌兰察布市| 荆门市| 南溪县| 聂荣县| 安塞县| 区。| 琼中| 铁岭市| 磐石市| 罗城| 金秀| 通江县| 蚌埠市| 英超| 张掖市| 赤水市| 凭祥市| 民乐县| 木兰县| 盱眙县| 栾城县| 定西市| 大安市| 北碚区| 桐乡市| 鸡西市| 青州市| 高雄县| 东方市| 屯门区| 安福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