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曼陀羅站在桌前,正在微弱的燈光下,將一堆瓶瓶罐罐中的液體混合在一起。
混合之后的液體,呈現出無色透明狀。
她用毛筆蘸取了一些液體,在紙上寫了幾個字。
那液體是無色的,紙上也沒有任何字跡顯現。
她將紙張放在燭火上微微炙烤,紙上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隨后,她用毛筆蘸取了另一種混合液體,將其均勻的刷在紙面上。
逐漸的,紙上開始浮現出兩行清晰的文字。
曼陀羅。
君子竹。
她看向林宣,問道:“剛才這兩種藥水的配方,你都記住了嗎?”
林宣微微點頭,說道:“記住了?!?
今夜曼陀羅教他的,是信件的加密與解密。
雖然千里鏡可以進行遠距離的實時通信,但很多情況下,為了信息的安全,還是會用到這種原始的傳信方式。
不同于簡單的“白紙顯字”,這種經過特殊調配的墨水,只有與對應藥水發生反應之后,才會顯現出字跡,除此之外,不管是火烤還是水浸,都無法起到作用。
跟著她,林宣學到了不少實用的東西。
到現在,他和這黑袍人之間,形成了一種非常奇怪的關系。
別人是亦師亦友,林宣和她,是亦師亦敵。
她教的東西,林宣照單全學。
而他認真學這些的目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徹底擺脫她的掌控。
曼陀羅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問道:“今日有沒有什么特殊的情報?”
林宣搖了搖頭,說道:“沒有?!?
黑袍人也并未多問,道:“這些日子教你的東西,你要勤加溫習,這些都是成為一位頂級密諜的基礎,我希望早日看到你出師的那一天。”
林宣微微頷首:“是?!?
目送黑袍人離開,林宣關上房門,回到桌旁坐下。
沈百戶負責保護的那位重要人物,應該就是南詔在找的那位叛逃密諜。
對于此事,林宣并沒有如實稟報。
南詔和大雍的事情,與他無關的,他都不愿意摻和太多。
時間不早了,林宣熄了燈,準備上床睡覺。
在家里修煉《星辰決》,總會擔心被黑袍人發現,心神不寧,非常影響觀想的效果,反倒是白天在靖邊司,一邊摸魚一邊修行,效果出奇的好。
第二天一早,林宣來到靖邊司,歸檔完昨日的情報后,照例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林宣對面的那名旗官,趁著他閉目養神時,起身離開,來到沈百戶值房。
沈青崖靠在椅子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桌面,問道:“你說,林宣大部分時間,都在靖邊司打瞌睡?”
那旗官點了點頭,說道:“回百戶大人,林小旗進了值房就睡覺,也不知道他晚上干什么去了,怎么就那么多覺呢……”
沈青崖看向黃岳,問道:“你那邊調查的怎么樣了?”
黃岳抱拳道:“回大人,屬下安排的那兩人發現,田家大小姐,每天中午都會和林宣在他的家中私會,林宣一定是她養的面首,而且屬下經過調查,還發現了一些疑點……”
沈青崖看向他,緩緩開口:“說?!?
黃岳上前兩步,小聲說道:“屬下查過,田家和楊家早就和解了,兩家在生意上,有非常緊密的合作,不太可能會因為那件事情打起來,那件事情過后,兩家立刻又和好如初……”
沈青崖面陰沉如水,咬牙道:“你是說,那件事情,其實是給本官做的局?”
黃岳點了點頭,說道:“有八成的可能是這樣,他們挖好了坑,就等著大人跳,然后吳副百戶再站出來出風頭,引起上面的關注……,沈大人,您被人陰了!”
沈青崖猛然站起身,臉上的表情無比憤怒。
人怎么可以陰險到這種程度?
吳顯仁這個老狐貍,林宣這個小狐貍,自己被他們狠狠的擺了一道!
沈青崖深吸口氣,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林宣這樣的小角色,若是在京城,他隨手就能按死。
可在思州,他有吳顯仁護著,還有靖夜司頒發的三等靖安勛章,自己拿他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被一個小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間,從小到大,他還從來沒有這么憋屈過。
另一處值房內,林宣眉梢微動。
這件事情,終究還是暴露了。
那個時候,林宣不會想到,田青鸞會每天到他那里蹭飯。
黃岳雖然猜錯了過程,但結果居然真的被他給蒙對了……
林宣屏息凝神,繼續竊聽。
百戶值房內,黃岳看著臉色鐵青的沈青崖,拱火道:“大人,這件事情,您能忍,屬下都忍不了!”
沈青崖表情陰沉,一言不發。
事情已經發生,他不可能去查田家和楊家。
沒有確鑿的證據,這些就只能算是猜測。
僅憑猜測,他也動不了擁有三等靖安勛章的林宣。
他對黃岳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本官心里有數……”
這幾日,他還有要務在身,不能出任何紕漏。
黃岳心中暗嘆一聲,只能抱拳離開。
沈青崖坐回椅子,咬牙說道:“姓吳的,還有那林宣,等到完成了這次的差事,之前的帳,我們再一點一點的清算……”
午飯之后,沈青崖換上了一身常服,從靖邊司后門離開。
他走在思州街頭,專挑偏僻的小巷,時不時的回頭看上一眼,確認無人跟隨,最終敲響了一戶宅院的門。
宅院之內,傳來一道警惕的聲音:“什么人?”
沈青崖沉聲道:“我。”
院門打開了一條縫,沈青崖推門而入,又轉身將院門關上。
院子里站著六名持刀男子,其中四人的手,都死死的按在刀柄之上,手里的長刀,似乎隨時都會出鞘。
一道人影走上前,微微點頭,道:“沈大人?!?
沈青崖問道:“一切還好吧?”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一切正常。”
沈青崖走進正堂,對坐在椅子上,一道身形肥碩的男子說道:“靖邊司的守衛更加森嚴,閣下為何非要選在這里?”
那胖乎乎的男子瞇起綠豆眼,搖頭說道:“呵呵,你們靖邊司,早就被南詔密諜司滲透成篩子了,在哪里都比在那里安全……”
沈青崖一臉懷疑,喃喃道:“不可能吧,我思州靖邊司,也有你們南詔的密諜?”
綠豆眼男子扯了扯嘴角,說道:“西南大部分靖邊司,都有密諜司的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們思州靖邊司內,就藏著一位玄階密諜,代號‘君子竹’……”
沈青崖面色一變,追問道:“他是誰?”
此處宅邸之外,一處隱秘的街角,另一道身影的面色也猛然一變。
綠豆眼男子道:“他是誰,我倒是不清楚,那人的身份是絕密,只有司主和幾位副司主知曉,到時候我試著幫你們把他揪出來,此外,你們思州靖邊司,還有一位黃階密諜,他的身份,我可是知道……”
沈青崖心中一喜,問道:“還請閣下告知?!?
抓到南詔密諜,可是大功一件。
綠豆眼男子搖了搖頭,說道:“在靖夜司的大人物來之前,我是什么都不會說的。”
沈青崖雖然非常想知道靖邊司那位南詔密諜的身份,但這位重要人物不說,他也沒有辦法,轉而開口問道:“閣下在這里住的可還習慣,若有什么需要,盡管和本官開口,本官會盡量滿足……”
那男子綠豆眼珠轉了轉,道:“別的倒是沒什么,就是長夜漫漫,寂寞的緊,若是能有位美人相陪……”
沈青崖蹙眉道:“昨天不是給閣下安排了兩位嗎……”
那男子微微搖頭,道:“那等殘花敗柳之身,實在是沒什么意思,有沒有嫩一點的?”
“要多嫩?”
“最好是未經采摘的新茶……”
沈青崖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他自然知道新茶的意思。
鴻運茶樓要是在,他還能給這家伙找幾位未經采摘的新茶。
鴻運茶樓沒了,自己到哪里給他找新茶去?
綠豆眼男人強行壓制住體內一道躁動的氣息,他修行功法特殊,每日都需要陰陽雙修,方能壓制住體內的真氣。
他望向沈青崖,微笑道:“沈大人若是能滿足我這個小小要求,那黃階密諜,就當是我送給沈大人的小小禮物吧……”
沈青崖眉梢一挑:“當真?”
他來思州之后,可謂是沒有一件事情順心的。
如果能抓到一位南詔密諜,哪怕只是黃階的,也算是一件亮眼的政績,不至于被上面認為他無能透頂……
沈青崖摸了摸下巴,點頭說道:“我想想辦法……”
綠豆眼男人搓了搓手,說道:“就算不是新茶,起碼也要是好茶……”
……
靖邊司。
林宣先沈百戶一步回到值房,臉色有些難看。
南詔密諜司在搞什么,怎么會讓這種等級的密諜叛變?
此人甚至連他的代號都知道,黑蓮這個情報司司主是怎么當的!
已經過了飯點,林宣卻并未回去。
事關自己的小命,他必須盯緊沈百戶的一舉一動。
此時。
林家。
阿蘿和田青鸞站在門口,望眼欲穿。
阿蘿望著巷口,疑惑道:“奇怪了,都這個時候了,林大哥怎么還沒有回來?”
田青鸞捂著已經餓了的肚子,小聲嘟囔道:“不回家,也不提前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