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糜稽撕開蟹鉗的聲音在寂靜里格外突兀。
他偷瞄了眼主位,胖乎乎的手把蟹肉往嘴里塞,腮幫子鼓得像倉鼠,卻沒嘗出平時的鮮甜。
桌布上落了幾粒面包屑,他下意識地想用手去撿,瞥見伊爾迷投來的目光,又趕緊縮回手,拿起餐巾胡亂擦了擦。
柯特坐在最末端,面前的味增湯幾乎沒動過。
他低垂著眼,白色的和服袖子遮住了半張臉,只有夾著壽司的筷子偶爾起落,動作輕得像羽毛落地。
長桌盡頭的空位像個沉默的驚嘆號。
那是席巴的位置,從奇犽有記憶起,除非執行任務,否則這張椅子從不會空著。
沒有人開口。刀叉碰撞的輕響、冰塊在酒杯里融化的細響、糜稽咀嚼食物的聲音,織成一張緊繃的網。
奇犽用銀叉戳著盤子里的蘆筍,翠綠的斷面上滲出水珠。
他知道那張空椅子意味著什么。
伊爾迷咽下最后一口鹿排,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
他黑眸掃過主位時沒有絲毫停頓,仿佛那張椅子本來就該空著。
在揍敵客家,缺席即是信號,無需多問。
席巴出道至今接手過三百七十二單任務,成功率是百分之百。
桀諾老爺子從始至終沒抬頭,他用銀質餐刀將魚子醬抹在面包上,動作慢得像在進行某種儀式。
當最后一粒魚子醬被送進嘴里時,他輕輕放下刀叉,金屬碰撞的脆響讓所有人的動作頓了半秒。
“甜品撤了吧。”
老人開口,聲音里沒什么情緒。
“今晚的月亮不適合吃巧克力慕斯。”
管家躬身上前時,奇犽的目光剛好落在窗外。
枯枯戮山的夜空是濃得化不開的墨,連星光都被巖壁擋住了。
沒有人說“席巴出手了”,也沒人提“提坦”這個名字。
席巴死亡單上多了一個名字。
而揍敵客家的狩獵,從沒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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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坦站在禿鷲盤旋的山峰頂端,腳下的玄武巖被夜風蝕出蜂窩狀的孔洞。
他的雙手在眉骨處搭成菱形,淡金色的氣順著指骨蔓延,在眼底凝成層薄薄的光暈,將山下三公里外的景象拉成近在咫尺的畫卷。
山腳下的莊園像塊被翡翠鑲嵌的黑絲絨,雕花鐵門外的鎏金燈柱排出兩列,暖黃的光把停在噴泉廣場的豪車照得锃亮。
加長林肯的車門剛打開,穿燕尾服的侍者就躬身伸出白手套,扶著個戴羽毛面具的女人踩上紅地毯。
她的晚禮服開衩到大腿根,露出的腳踝上紋著條盤踞的蛇,與裙擺上繡著的薔薇花形成詭異的呼應。
“真熱鬧啊。”
提坦嗤笑一聲。
念力視野里,穿禮服的男人們正端著香檳碰杯,袖口露出的名表鏈在燈光下晃眼,可搭在腰間的手卻無意識地摩挲著槍套的輪廓;
女人們用羽毛扇遮住半張臉,笑靨如花地周旋在人群里。
他認得那枚別在主賓胸口的家族紋章——交錯的骨鐮與權杖,十老頭之一萊因哈德家族的標志。
每年這場晚宴其實是黑幫勢力劃分地盤的鴻門宴。
去年有個小幫派首領遲到了三分鐘,第二天就被發現沉在港口的集裝箱里,胃里塞滿了撕碎的支票。
十二處隱蔽崗亭里架著反器材狙擊槍,偽裝成雕塑的監控探頭每七秒轉動一次角度。
連修剪整齊的冬青叢里都埋著壓力感應地雷。
裝甲車的履帶碾過草坪的痕跡還很新鮮,車身上的重機槍槍口正對著莊園外。
“哼,花架子。”
強攻會打草驚蛇。
提坦深吸一口氣,周身的念力驟然收斂,像潮水退回深海。
‘絕’的狀態讓他的氣息徹底融入山風,連體溫都降到與巖石相同的溫度。
他沿著陡峭的山脊線往下滑,靴子踩在碎石上悄無聲息,在快接近莊園圍欄時,突然側身滾進片茂密的蕨類植物。
兩名巡邏警衛的手電筒光柱從頭頂掃過,他們的對話順著風飄過來。
“今年真熱鬧啊。”
“前段時間不是出了件大事?”
“那種事情十老頭會解決的,輪不到我們操心。”
“也是。”
提坦的嘴角勾起抹冷峭的弧度。他像只蜥蜴貼著圍欄陰影移動,在監控探頭轉動的間隙,猛地竄到配電室后方——那里是防御網的盲區,因為沒人會想到有人能徒手擰斷直徑十厘米的鋼筋護欄。
宴會廳的喧鬧聲越來越近,混合著爵士樂和碰杯的脆響。
男廁的排氣扇嗡嗡作響,提坦捏著剛打暈人的后頸,把人拖進最里面的隔間。
對方的禮服尺碼有點小,穿在他肌肉賁張的身上顯得緊繃。
提坦對著鏡面瞇了瞇眼,將眼底的冷光壓下去,換上一副略顯木訥的神情——就像那些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緊張得手足無措的年輕人。
推開男廁門的瞬間,走廊里的喧囂像潮水般涌過來。穿禮服的人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塊兒,沒人留意提坦的出現。
宴會廳入口處的侍者正忙著給賓客遞香檳,根本沒心思核對身份。
安保人員只是淡淡的看了提坦一眼——畢竟在他們看來,能混過外面檢查和地雷陣的闖入者絕不存在。
提坦順著人流往里走。
左邊一對穿西裝的男人正低聲爭執,其中一個手指戳著對方的胸口,唾沫星子濺在锃亮的皮鞋上:“南區的地盤憑什么分給你們?上次火并我們折了七個兄弟!”
另一個冷笑一聲,伸手整理了下領帶,露出袖口的紋身:“憑我們手里有萊因哈德老爺子的手諭,不服?”
兩人的聲音壓得很低,可攥緊的拳頭和緊繃的下頜線,明明白白地寫著隨時可能動手的火藥味。
右邊三個穿晚禮服的女人正用羽毛扇擋著嘴說笑,目光卻像探照燈似的掃過在場的男人。
“聽說了嗎?‘毒牙幫’的老大這次想吞并碼頭的生意。”
“他也配?上次在賭場輸給我弟弟三百萬,到現在還沒還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