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徒四劫焚長夜
- 塵劫錄:九霄云外縛心緣
- 蘇笛的洛薩
- 8138字
- 2025-06-12 10:00:00
四個名字,靜靜地躺在通訊錄的最下方,沒有花哨的備注,只有最樸素的記錄:
秦風。
林厲。
鐘山。
祝焰。
這四個名字,如同四顆沉入深海的星辰,曾在他的道途上閃耀過短暫的光芒,隨后被他親手送入紅塵歷練。如今千年過去,他們早已在各自選擇的“凡塵小道”上,走到了連他這位曾經的師尊都難以想象的頂峰了吧?
一絲微弱的希望,伴隨著更深的不確定和屈辱感,在江臨心中升起。他手指懸停在“秦風”的名字上——這個曾經癡迷于推演陣法、最是沉穩內斂的大弟子。千年過去,他掌控著龐大的金融帝國,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他的一根手指縫里漏出的沙子,都足以填平這五萬的深淵。
手指按下。
聽筒里傳來單調而漫長的“嘟——嘟——”聲,在死寂的病房里被無限放大,每一聲都敲打在江臨緊繃的神經上。他緊緊握著手機,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病床上母親那張灰敗到極點的臉,她微弱的呼吸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時間,在“嘟”聲中殘忍地流逝。
快接!快接啊!孽徒!
就在那漫長的忙音幾乎要耗盡他最后一絲力氣,就在他準備掛斷撥打下一個名字時——
“嘟”聲戛然而止。
電話接通了。
沒有預想中的寒暄,甚至連一個“喂”字都沒有。聽筒那頭,是一片深海般的死寂。只有極其微弱、幾乎不可聞的電流底噪,和一種無形的、冰冷沉重的壓力,透過電波,無聲地彌漫過來。仿佛電話那頭連接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座沉默的冰山,或是一個運轉著龐大金融機器的、毫無情感的樞紐核心。
江臨的心猛地一沉。這死寂,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但他沒有時間猶豫。
“秦風。”他開口,聲音嘶啞干澀,帶著重傷未愈的虛弱和強行壓抑的急迫,清晰地叫出對方的名字。千年師徒,即便落魄至此,他依舊保持著最后一絲屬于師尊的直呼其名,“是我。”
電話那頭,依舊是死一般的沉寂。那沉默仿佛有重量,壓得江臨幾乎喘不過氣。他能想象,電話那頭,秦風或許正坐在某個足以俯瞰整座城市的頂層辦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華的夜景,而他本人,正用那雙能洞穿市場風云、此刻卻毫無波瀾的眼睛,看著這個陌生的來電號碼。
“聽著,”江臨的語速加快,肺部傳來撕裂般的疼痛,他強忍著咳血的沖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齒縫里擠出來的,“我需要錢,立刻!五萬!救命錢!我母親…就在醫院,快不行了!”
他幾乎是吼出了最后一句,聲音在空曠的病房里回蕩,帶著絕望的顫音。
終于,電話那頭有了一絲反應。
一個聲音響起。
那聲音低沉、平穩,沒有任何起伏,像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精準地切割著空氣:
“江臨先生。”
對方準確地叫出了他此刻凡俗的名字,不帶任何情緒,仿佛只是在確認一個數據庫里的條目。
“根據我們的風控模型評估,您目前的信用評級為:垃圾級。所有關聯賬戶已于上月被‘寰宇資本’風險管控系統自動凍結。”
凍結?寰宇資本?秦風一手建立的金融帝國核心!江臨的瞳孔驟然收縮!凍結他賬戶的,竟然就是他此刻求助的大徒弟!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脊椎竄上頭頂!
“同時,”那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響起,如同法官在宣讀判決,“基于您與‘蘇氏醫藥集團’新近建立的、高度可疑的關聯風險信號,我司決定,對您名下及可能關聯的所有潛在資產,實施最高級別的金融封鎖。”
蘇氏醫藥集團?高度可疑的關聯風險?封鎖?
這幾個冰冷的詞匯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刺入江臨混亂的腦海。蘇晚!那個在他最狼狽落魄時,唯一一個沒有用鄙夷眼光看他,反而悄悄幫他墊付過一次微不足道醫藥費的女人!那個笑容干凈、眼神明亮得像盛著星光的醫藥集團千金!
秦風怎么會知道?又憑什么因為這個就…
“所以,”電話那頭的聲音,為這冷酷的判決畫上了最后的句點,“您的資金請求,被系統自動駁回。風險系數:極高。建議:尋求其他解決方案。”
“嘟…嘟…嘟…”
忙音響起,冰冷而急促,宣告著徹底的拒絕。
“秦風!!!”江臨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手機被他狠狠攥緊,屏幕在巨力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裂紋瞬間擴大。屈辱、憤怒、還有一絲被至親背叛的冰冷劇痛,瞬間沖垮了他強行維持的理智堤壩!他猛地抬頭,赤紅的雙眼幾乎要滴出血來!
好!好一個大弟子!好一個金融封鎖!斷我生路!
他猛地將幾乎要捏碎的手機摔在破木桌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肺部一陣翻江倒海,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得彎下腰,指縫間滲出暗紅的血絲,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紅。
旁邊的醫生和護士被他這突然的暴怒和咳血嚇住了,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臉上滿是驚懼。
江臨卻像一頭發狂的困獸,猛地直起身,沾血的手指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再次點向那碎裂屏幕上的通訊錄!
大徒弟無情,二徒弟呢?那個曾經在他座下,以殺伐果決、忠誠勇猛著稱的林厲!那個如今執掌一方軍區,麾下鐵甲雄兵的司令!
指尖帶著血,重重戳在“林厲”的名字上!
這一次,電話接通得出乎意料的快。
“喂?”一個聲音傳來,短促、有力、帶著金鐵般的鏗鏘質感,背景音里隱約還有某種重型機械低沉的轟鳴。正是林厲!
江臨心中瞬間燃起一絲微弱的火苗,他急促地開口,聲音因咳血而更加嘶啞破碎:“林厲!是我!聽我說…”
“位置。”林厲直接打斷了他,聲音冷硬得像一塊生鐵,沒有任何寒暄,沒有任何疑問,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江臨一愣,下意識地報出了醫院的名稱:“城西,仁和醫院,住院部三樓…”
“收到。”林厲的聲音斬釘截鐵,“待在原地。保持通訊。支援馬上到。”
電話被干脆利落地掛斷。
聽筒里只剩下忙音。
江臨握著手機,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支援?馬上到?林厲聽出了他的聲音?他…他愿意幫忙?一股劫后余生般的狂喜猛地沖上心頭,幾乎讓他虛脫的身體晃了晃。二徒弟!終究還是那個最重情義的二徒弟!
“醫生!醫生!錢…錢馬上就到!快!先救我母親!求你們!”他猛地轉向醫生,聲音里帶著前所未有的激動和哀求,指著被掛斷的電話,“林司令!他說支援馬上到!林司令啊!”
“林…林司令?”醫生和護士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荒謬。一個躺在廉價病房、欠費被催債的破產戶,能一個電話驚動軍區司令?這聽起來簡直像天方夜譚!但江臨眼中那狂熱的希望和篤定,又讓他們不敢完全否定。
“快!氧氣!至少…至少先把氧氣續上!”醫生看著監護儀上那越來越微弱的生命曲線,一咬牙,對護士吼道。護士如夢初醒,慌忙跑出去想辦法。
江臨踉蹌著撲到母親床邊,緊緊握住那只枯槁冰冷的手,聲音哽咽:“媽…你撐住…撐住…老二來了…他帶人來了…你有救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病房里只剩下監護儀那催命般的、越來越慢的“嘀…嘀…”聲。
走廊外,突然傳來一陣不同尋常的騷動。不是護士急促的腳步聲,而是…沉重、整齊、帶著金屬摩擦聲的踏步!由遠及近,越來越響!
來了!
江臨猛地抬頭看向門口,眼中爆發出強烈的希冀之光!
下一秒,病房那扇老舊的木門,被一股蠻橫的力量從外面猛地撞開!
“砰——!”
木屑紛飛!
出現在門口的,不是穿著白大褂的醫生,也不是拎著急救箱的護士。
是士兵!
荷槍實彈、全副武裝的士兵!黑色的作戰服,冰冷的鋼盔,閃著幽光的槍口!他們如同鋼鐵洪流,瞬間涌入這狹小的病房,沉重的軍靴踏在地板上,發出沉悶而充滿壓迫感的回響,瞬間將小小的空間擠得水泄不通!濃烈的硝煙和機油味取代了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堅硬的槍口,有意無意地對準了病床的方向。
殺氣!鐵血戰場帶來的、毫不掩飾的凜冽殺氣,瞬間彌漫開來,將病房變成了一個令人窒息的微型戰場!
醫生和剛拿著一個勉強找來的小氧氣瓶沖回來的護士,被這突如其來的鋼鐵洪流嚇得魂飛魄散,臉色慘白地緊緊貼在墻上,連呼吸都停滯了。
江臨臉上的希冀如同被冰水澆滅的火焰,瞬間僵住。他緩緩站起身,沾著血污的病號服在冰冷的殺氣中顯得無比單薄。他看著這些士兵臂章上那個猙獰的猛虎咆哮標志——正是林厲麾下最精銳的“怒虎”特戰旅!
“你們…什么意思?”江臨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種被愚弄后的冰冷風暴。他盯著領頭那個目光如鷹隼般銳利的軍官。
軍官上前一步,面無表情,聲音如同鋼鐵摩擦:“奉林司令最高指令!此地及蘇氏醫藥集團相關人等,即刻起,由怒虎旅接管!執行最高級別軍事封鎖!任何人員,禁止進出!違令者,視為敵對目標,可就地處置!”
軍事封鎖?!就地處置?!
每一個字都像一把重錘,狠狠砸在江臨的心上!不是為了救援!不是為了送錢!是為了封鎖!為了將他,還有這垂死的母親,徹底困死在這座醫療孤島里!為了配合秦風那個該死的“金融封鎖”!
“林厲…”江臨從牙縫里擠出這個名字,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刻骨的寒意和難以置信的暴怒。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仿佛要穿透墻壁,望向軍區所在的方向。
窗外,醫院樓下空曠的場地上,引擎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沉重的履帶碾過水泥地面,發出令人心悸的轟隆聲!一輛!兩輛!三輛!涂裝著迷彩、炮管高昂的鋼鐵巨獸——主戰坦克,如同從地獄爬出的遠古兇獸,蠻橫地撞開醫院脆弱的護欄,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將整個住院大樓團團圍住!黑洞洞的炮口,冷酷地指向各個樓層!
冰冷的探照燈光柱刺破雨夜,如同巨大的白色利劍,在住院部慘白的墻壁上反復掃過,最終,死死地定格在他們這間位于三樓的病房窗戶上!刺目的光柱穿透玻璃,將江臨和他病床上垂死母親的身影,清晰地映在冰冷的墻壁上,如同審判臺上的囚徒。
軍事封鎖!坦克圍樓!炮口直指!
這就是林厲的“支援”!
“嗬…嗬…”病床上,母親似乎被這巨大的轟鳴和強光刺激,喉嚨里發出更加急促可怕的嗬嗬聲,身體開始無意識地劇烈抽搐,監護儀上的心跳線瞬間拉直成一條絕望的直線!
“媽——!!!”江臨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咆哮!他猛地撲向床邊,卻被兩個如鐵塔般高大的士兵粗暴地架住胳膊,死死按在原地!
“搶救!快搶救啊!”他掙扎著,嘶吼著,像一頭瀕死的野獸,赤紅的眼睛死死瞪著被強光籠罩的醫生護士。
醫生看著那黑洞洞的槍口和指向病房的坦克炮管,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褪盡了,嘴唇哆嗦著,絕望地搖頭:“沒…沒設備…氧氣…也不夠…封鎖…出不去了…”
出不去了…沒設備…氧氣也不夠…
每一個字,都像宣告死刑的喪鐘!
轟隆!
窗外,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漆黑的夜幕,瞬間照亮了江臨那張因極致的憤怒和絕望而扭曲的臉,也照亮了士兵們冰冷如面具的表情,照亮了病床上母親那灰敗沉寂的容顏。
希望徹底破滅,剩下的只有冰冷的鋼鐵、指向的炮口和無盡的絕望。
三徒弟鐘山!那個曾經最是心思縝密、算無遺策的弟子!如今政界冉冉升起的新星!他的電話,成了此刻江臨溺水時能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盡管這根稻草本身,也散發著不祥的寒意。
沾滿血污和冷汗的手指,帶著一種瀕死掙扎的顫抖,狠狠戳向碎裂屏幕上“鐘山”的名字。
電話幾乎是秒通。
“哪位?”一個溫和醇厚、極具親和力的男聲傳來,背景音是悠揚舒緩的古典音樂,仿佛來自某個高雅的書房或安靜的茶室。正是鐘山那標志性的、讓人如沐春風的聲音。
江臨的心,因為這熟悉的、似乎帶著溫度的聲音,竟詭異地升起一絲微弱的暖意。老三…也許…也許他和那兩個孽徒不一樣?
“鐘山!”江臨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語速快得如同連珠炮,“是我!我在仁和醫院!母親病危!需要立刻搶救進ICU!錢…錢被秦風鎖了!林厲派坦克把醫院圍了!現在…現在只有你能打通醫療渠道!快!幫我聯系最好的醫生!特效藥!救命啊!”
他幾乎是吼出了所有困境,將最后一線希望全部壓在了這通電話上。他甚至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聲音,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元神深處的劇痛。
電話那頭,那悠揚的背景音樂似乎停頓了一瞬。
然后,鐘山那溫和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不疾不徐,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
“仁和醫院?城西那個?”他輕輕嘆了口氣,那嘆息聲里充滿了恰到好處的遺憾和悲憫,“唉,江先生,您母親的情況,我深表同情。生老病死,確實是人生至痛。”
江臨的心猛地一沉。這官腔…這毫無實質內容的“同情”…
果然,鐘山的話鋒極其自然地一轉,溫和依舊,卻字字如冰錐:
“不過呢,關于醫療資源調配,這涉及到整個公共衛生體系的公平性和優先級原則,必須嚴格遵循規章制度。您和您母親的情況,根據系統記錄,存在多項未解決的…嗯…歷史遺留問題,信用評估也處于…呃…高風險區域。”
他頓了頓,仿佛在斟酌最“得體”的措辭,聲音依舊溫和得令人心寒:
“尤其是,您近期與‘蘇氏醫藥集團’核心成員蘇晚女士的密切接觸…唉,這非常敏感。蘇氏集團目前正因涉嫌嚴重違規操作和多起公共安全事件,接受最嚴格的聯合審查。所有與之相關的醫療資源申請通道,都已被上級部門暫時…嗯…‘優化’處理,以確保審查的獨立性和公正性。”
優化處理?聯合審查?蘇晚?
江臨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又是蘇晚!又是這個該死的理由!秦風以“關聯風險”凍結資金,林厲以“相關人等”實施軍事封鎖,現在鐘山,用最溫和的語氣,打著最冠冕堂皇的旗號——“優化處理”、“確保公正”,直接切斷了他最后獲取醫療資源的官方通道!
“鐘山!”江臨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血沫的嘶吼,“那是我媽!她要死了!就現在!在你跟我講什么狗屁的公平優先規章制度?!!”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兩秒。鐘山的聲音似乎帶上了一絲無奈,仿佛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在無理取鬧:
“江先生,請您冷靜。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規則就是規則,是為了保障更廣大民眾的利益。您的訴求,我個人深表遺憾,但確實…愛莫能助。我建議您,還是盡快尋求其他…嗯…合法的解決途徑。比如,嘗試聯系一下蘇晚女士本人?畢竟,她似乎對您…頗為關心?”
那溫和的聲音里,最后一句提及“蘇晚”時,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的玩味和刻意的引導。
“嘟…嘟…嘟…”
忙音響起,禮貌而冰冷地宣告著拒絕。
“嗬…嗬…”病床上,母親的呼吸聲已經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如同風中殘燭的最后一點火星。監護儀上,那代表心跳的曲線,微弱地、極其緩慢地起伏著,每一次微弱的跳動,都像是最后的告別。
江臨握著那早已掛斷、屏幕碎裂的手機,身體劇烈地顫抖著。不是因為虛弱,而是因為一種徹骨的寒冷和焚天的怒火!三個徒弟!三個他曾經傾囊相授、視若己出的親傳弟子!一個凍結了他的生路!一個用坦克炮口鎖死了他的空間!一個用最溫柔的話語,徹底堵死了他求生的最后通道!
都為了什么?都他媽為了那個莫須有的“蘇氏關聯”?為了那個在他跌入泥潭時唯一向他伸出過一只手的女人——蘇晚?
“好…好得很…”江臨喉嚨里發出低沉的笑聲,嘶啞,瘋狂,帶著濃重的血腥味。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最后一絲屬于“江臨”的軟弱和希冀徹底湮滅,只剩下一種沉寂千年的、屬于云衍真君的、冰冷到極致的暴戾和毀滅欲在瘋狂燃燒!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最后落在了通訊錄上那個僅存的名字上。
祝焰。
那個曾經最是跳脫不羈、古靈精怪,卻也最是心狠手辣的小徒弟。那個如今統御著龐大地下世界、被稱為“暗夜女王”的女人。
他沾著血的手指,帶著一種玉石俱焚的決絕,狠狠點向那個名字!
電話接通得異常迅速。
沒有“喂”,沒有詢問。聽筒里傳來的,首先是一陣慵懶而略帶沙啞的輕笑,帶著一種漫不經心的魅惑,仿佛情人間的低語,背景音里是節奏感極強的電子音樂和人群模糊的喧囂,像是在某個紙醉金迷的夜場深處。
“呵…”笑聲之后,才是一個帶著醉意般微醺、又透著絲絲縷縷危險氣息的女聲響起,慵懶地拖長了調子,“稀客呀~讓我猜猜…是我們走投無路的江大少爺嗎?還是…該叫你…別的什么?”那聲音里,帶著一種洞悉一切、居高臨下的玩味。
江臨的心沉到了谷底。這語氣…這開場白…絕非善意!
“祝焰!”他沒有任何廢話,聲音冰冷如萬載玄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寒潭深處撈出來的,“給我一顆‘九轉還魂丹’!或者等價的救命之物!現在!立刻!送到仁和醫院!條件,隨你開!”
他直接拋出了他此刻唯一能想到的、超越凡俗醫療的救命稻草!九轉還魂丹!修真界赫赫有名的吊命圣藥!即便在靈氣匱乏的末法時代,以祝焰掌控的地下黑市之龐大,也未必沒有一絲可能!這是他最后的、絕望的豪賭!
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
隨即,爆發出更加響亮、更加肆意、充滿了嘲諷和殘酷快意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九轉還魂丹?噗…我的好…好‘故人’啊…”祝焰笑得幾乎喘不過氣,那笑聲在嘈雜的背景音里顯得格外刺耳,“你還活在哪個紀元的夢里呢?那種傳說中的東西,你也敢開口?”
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毒蛇吐信般的陰冷和刻毒:
“不過嘛…既然你開口了,做‘故人’的,也不能一點‘心意’都不表示,對不對?”她的聲音陡然壓低,帶著一種黏膩的惡意,“聽說…你母親是肝硬化晚期?嘖嘖,真可憐…巧了,我手頭呢,正好有一個VIP客戶,全球富豪榜上的大人物,也等著換肝救命呢…”
江臨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
“他開出的懸賞嘛…”祝焰的聲音如同毒液流淌,“新鮮、健康、匹配的肝臟…一個億美金!現貨現結!”
她頓了頓,似乎在欣賞著電話那頭江臨驟然停滯的呼吸,然后才慢悠悠地、一字一句地補上那致命的一刀:
“所以啊,我的‘好故人’…看在我們‘舊情’的份上,我給你指條明路。你母親…反正也快不行了,對吧?不如…你親手,把她還溫熱的肝臟…給我送過來?一個億哦…足夠你逍遙快活幾輩子了…怎么樣?這筆交易…是不是很‘貼心’?”
轟——!!!
江臨的腦子仿佛被一顆炸彈引爆!一片空白!緊接著,是無邊無際的、足以焚毀理智的暴怒和極致的冰冷殺意!
懸賞!肝臟!親手送過來?!!
“祝焰——!!!”一聲蘊含著無盡暴戾和毀滅氣息的咆哮,如同受傷的洪荒兇獸,猛地從江臨喉嚨里炸開!這聲咆哮甚至蓋過了窗外坦克引擎的轟鳴!
“生氣了?”電話那頭的祝焰似乎更加愉悅了,聲音帶著殘忍的笑意,“別急著吼嘛…交易不成,仁義在。不過呢…”
她的語氣瞬間變得陰寒刺骨,如同毒蛇亮出了致命的獠牙:
“既然你拒絕了我的‘好意’,又知道了不該知道的‘懸賞’…那么,為了我那VIP客戶的‘隱私’和‘安全’著想…”
“你,還有你那個快咽氣的媽…就永遠留在這個病房里吧。”
“放心,我會派人去‘接收’的。很快…很快你們就不用再痛苦了…”
“嘟…嘟…嘟…”
電話被掛斷。最后留下的,是那赤裸裸的死亡宣告。
懸賞!滅口!
江臨握著那早已沒有任何聲音的手機,身體僵硬得像一尊石雕。窗外坦克的探照燈冰冷地掃過,將他沾滿血污和絕望的身影,長長地投在慘白的墻壁上。
大徒弟凍結了他的生路。
二徒弟用炮口鎖死了空間。
三徒弟堵死了他求援的通道。
小徒弟…懸賞他母親的肝臟!并要讓他們母子“永遠留下”!
四個徒弟!他曾經最親近、最信任、傾注心血培養的四個徒弟!在他跌落凡塵、母親垂死的絕境中,不是伸出援手,而是從金融、軍事、權力、地下世界四個方向,聯手織成了一張冰冷殘酷的死亡之網!將他和他唯一的親人,死死困在這方寸之地,等待著生命的耗盡,或者…更直接的收割!
而這一切,似乎都隱隱指向一個名字——蘇晚!那個他本該渡過的情劫!那個他此刻甚至無暇去想、卻已被迫卷入風暴中心的女子!
“嗬…嗬…”病床上,母親那微弱的、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呼吸聲,在死寂中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遙遠。每一次艱難的呼吸起伏,都像是在倒計時。
江臨緩緩地、緩緩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眸深處,那最后一絲屬于凡塵“江臨”的軟弱、乞求、希冀…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寂了千年、冰封了千年、此刻卻被至親背叛和生死絕境徹底點燃的——瘋狂!
那瘋狂之下,是元嬰老祖云衍真君,被逼到絕境后,不顧一切也要撕碎這蒼穹的暴戾!
他沾滿自己咳出鮮血的手指,猛地抬起,不是去擦嘴角,而是帶著一種決絕的、近乎自毀的狠厲,狠狠點向自己眉心祖竅!
那里,是元神所在!是元嬰沉睡之地!也是那道將他打入凡塵的桃紅情劫鎖鏈,烙印最深、束縛最緊的地方!
指尖觸及眉心的瞬間——
嗡!!!
一股無形的、令人靈魂顫栗的恐怖波動,以他眉心為中心,猛地炸開!空氣中仿佛響起了億萬道無形鎖鏈被崩斷的刺耳尖鳴!
“噗——!”江臨身體劇震,一大口心頭精血狂噴而出,如同血霧般彌漫在慘白的燈光下!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金紙一般,氣息萎靡到了極點,仿佛下一刻就會徹底斷絕!但那雙眼睛,卻在這一口精血噴出后,亮得嚇人!如同兩團在深淵中點燃的、焚盡一切的幽冷魂火!
一絲微弱得幾乎無法察覺、卻精純凝練到極致的真元,如同從萬丈冰層下艱難抽出的細絲,帶著他燃燒元神和精血的慘烈代價,在他枯竭的經脈中,強行運轉起來!
他猛地一跺腳!
“咔嚓!”
腳下堅硬的水泥地面,以他的腳掌為中心,蛛網般的裂痕瞬間蔓延開去!
借著這股微弱卻凌厲無比的反震之力,他沾血的身影,如同掙脫了所有束縛的兇獸,轟然撞破了那扇被士兵把守、被坦克炮口指著的病房窗戶!
嘩啦——!!!
玻璃碎片混合著冰冷的夜雨,漫天激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