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泥濘紅塵葬道心
- 塵劫錄:九霄云外縛心緣
- 蘇笛的洛薩
- 1983字
- 2025-06-11 10:00:00
母親!
一個塵封了千年、幾乎被無情道徹底抹去的稱呼,此刻帶著排山倒海的力量,狠狠撞入他一片混亂的識海。屬于“江臨”的記憶碎片,那些被元嬰老祖視為塵埃螻蟻的凡塵片段,此刻洶涌地復(fù)蘇、拼湊。
破產(chǎn)。巨債。追討。東躲西藏。還有母親…積勞成疾,早已病入膏肓。
“媽…”干裂的嘴唇翕動,發(fā)出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這個陌生的音節(jié)帶著一種陌生的酸楚,從喉嚨里艱難地擠出來。
“你醒了…醒了就好…”老婦人枯槁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抬起來摸摸他,卻連這點力氣都耗盡了,只能無力地搭在骯臟的被單上,指關(guān)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別…別管媽…你…你要好好的…跑…跑遠(yuǎn)點…”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斷續(xù),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風(fēng)箱,喉嚨里發(fā)出可怕的嗬嗬聲,蠟黃的臉上涌起一陣病態(tài)的紅潮,隨即又被更深的灰敗覆蓋。
一股冰冷的恐懼,前所未有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江臨的心臟,比面對九天劫雷時更甚。他能清晰地“看到”,那具衰老軀殼里,生命之火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微弱下去,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都會徹底熄滅!
不行!絕不能!
元嬰老祖的冷靜被這凡塵最直接的生離死別徹底粉碎。一股蠻橫的意志沖垮了元神撕裂的劇痛和軀體的虛弱。他猛地?fù)纹鹕眢w,鐵架床發(fā)出刺耳的呻吟。
“醫(yī)生!醫(yī)生!”他朝著門外嘶吼,聲音劈裂,帶著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驚惶。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門被推開,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護士服的年輕女子沖了進來,看到江臨掙扎著要下床,臉色一變:“哎!江先生!你不能動!快躺下!”
“我媽!快看看我媽!”江臨的手死死抓住冰冷的床沿,手背上輸液的針頭被扯歪,鮮血立刻洇濕了膠布。他根本感覺不到那點刺痛,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護士,“她…她不行了!”
護士快步走到老婦人床邊,只看了一眼,臉色瞬間凝重如鐵。她迅速檢查脈搏、瞳孔,動作麻利卻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沉重。
“快!通知值班醫(yī)生!準(zhǔn)備急救推車!病人呼吸衰竭,情況危急!”她一邊急促地對著呼叫器喊話,一邊迅速調(diào)整著老婦人鼻下的氧氣管,但那氧氣管連接的簡陋氧氣瓶,指針早已滑落到了危險的紅色區(qū)域。
“氧氣!氧氣瓶空了!”護士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尖銳。
“去拿新的啊!”江臨吼道,胸腔劇烈起伏,眼前陣陣發(fā)黑。
護士咬著嘴唇,飛快地瞥了一眼江臨,眼神復(fù)雜,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絲不忍:“江先生…你們…你們已經(jīng)欠費很久了…藥…藥房那邊…新的氧氣瓶…沒有押金…拿不出來的…”
轟隆!
護士的話,像一道無聲的霹靂,狠狠劈在江臨的元神之上。欠費?拿不出來?就因為這該死的、輕飄飄的幾張紙片,就能眼睜睜看著一條生命在眼前消逝?
千年修行,看透生死輪回,視凡塵如螻蟻草芥。可當(dāng)這“螻蟻草芥”變成了母親那微弱到即將停止的呼吸時,那高高在上的道心,瞬間被碾得粉碎!一種前所未有的、名為“無能狂怒”的火焰,混雜著冰冷的恐懼,幾乎要將他僅存的理智焚燒殆盡。
醫(yī)生匆匆趕來,檢查后臉色同樣難看,語速飛快地對護士交代著緊急處理措施,但眼神掃過那空了的氧氣瓶和儀器上急劇惡化的指標(biāo)時,只剩下深深的無奈。
“江先生,情況非常危險,必須立刻上呼吸機,進ICU!但是…”醫(yī)生的話沒說完,但那沉重的停頓比任何言語都更刺耳。
錢!
這個凡塵俗世最骯臟也最不可或缺的東西,此刻成了橫亙在母親生命前的天塹!
江臨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溫?zé)岬囊后w流下,是血,也是他此刻在凡間唯一能掌控的、微不足道的力量。他猛地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醫(yī)生:“需要多少?”
“ICU一天的費用,加上搶救用藥和呼吸機…至少…至少五萬押金才能啟動。”醫(yī)生報出的數(shù)字,對于此刻的江臨而言,無異于天文巨款。
五萬!把他這身病骨拆了賣了,此刻也值不了這個價!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屬于“江臨”的記憶碎片在翻涌——所有的卡都被凍結(jié),所有的資產(chǎn)都被查封,所有的親朋早已避如蛇蝎。
怎么辦?還能怎么辦?
難道要像條狗一樣跪在地上,祈求這冰冷的醫(yī)院大發(fā)慈悲?
不!絕不!
一股屬于云衍真君的暴戾和孤傲,在絕望的深淵里猛然抬頭!即便元神重創(chuàng),即便跌落凡塵,他也曾是一念動九霄、萬仙來朝的元嬰至尊!他座下曾有四徒,驚才絕艷,羽翼早已豐滿!
千年師徒,即便他修無情道,待他們嚴(yán)厲苛刻,可傳道授業(yè)、庇護指引之恩,難道換不來這區(qū)區(qū)五萬凡俗銅臭?難道換不回母親一線生機?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劈開了絕望的濃霧。
他猛地推開試圖攙扶他的護士,踉蹌著撲向病房角落那張破舊的小木桌。桌上放著他那個屏幕碎裂、外殼磨損的廉價手機,那是“江臨”最后的通訊工具。他抓起手機,冰冷的觸感刺激著他滾燙的掌心。
手指因為虛弱和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他粗暴地用袖子擦去屏幕上沾染的灰塵和血跡,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和胸腔的撕裂感。解鎖,打開通訊錄。
那通訊錄里名字寥寥無幾,充斥著“討債張”、“催收李”之類的備注,透著一股窮途末路的悲涼。他的手指飛快地、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往下滑動。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