浚儀大街,左廂巡檢司衙門前。
若有心人稍加留意,便會發(fā)現(xiàn)幾張熟面孔已在衙門前徘徊多時。
這些身影來來回回,每次經(jīng)過時,目光總似不經(jīng)意地往衙門內(nèi)瞟著,似在窺探著什么。
“幫主,咱們真的要把巡檢司衙門給砸了?”
一個滿是雜物的小巷子內(nèi)。
李大柱緊盯著對面的巡檢司衙門,咽了咽口水,神色頗為緊張。
巡檢司衙門正是他們這些潑皮無賴的天,是比軍巡院更讓他們懼怕的存在。
往日里他們這些市井之徒見了都要繞道走,如今竟要在太歲頭上動土,想想都讓他脊椎骨直冒冷氣。
“砸!必須要砸!”
徐三將兩柄殺豬刀磨得锃亮,“這是咱們無憂幫的投名狀,不砸就得滾出汴京當(dāng)流寇,你這撮鳥舍得放下城里的營生?”
李大柱頭搖的跟破浪鼓一般,隨即又擔(dān)憂道:“可咱們要是打砸了巡檢司,他王巡使能兜得住咱們嗎?”
“兜得住,咱們飛黃騰達。兜不住咱們滾出汴京當(dāng)流寇。”
徐三用刀身敲了敲他的腦袋,“怎么選?”
李大柱細嚼幫主的話,怎么砸不砸都是滾出汴京當(dāng)流寇?
一時間有些亂了。
“幫主!”
一個瘦猴似的潑皮,麻溜的鉆進小巷里,對著徐三道:“張世衡帶著大隊人馬出城了,衙門里就剩二十來個當(dāng)差的。”
“好!”
徐三眼中兇光一閃,“猴子,你去發(fā)信號,通知城外的弟兄們速速撤退。”
言罷一拍手中兩柄殺豬刀,“鐺——”地一聲炸響,使巷內(nèi)一眾潑皮精神大震。
“弟兄們,跟老子踏平這狗官衙門!”
“殺——!”
巷子里頓時寒光四射。
鐮刀、斧頭、鐵棍……各色家伙什紛紛亮出,跟著徐三沖向巡檢司大門。
巡檢司門前兩個守衛(wèi)正在打著哈哈,一聽到喊殺聲,還頗為驚奇。
這光天化日之下的,在他們巡檢司門前竟然還能看到潑皮斗毆,可真是奇事!
可看著看著就不對勁了,這一眾潑皮好似正奔著他們巡檢司來的?
“反了天了!”
守衛(wèi)挺矛厲喝,“爾等刁民......”
“啪!”
話音未落,他手中的長矛已被徐三砍作兩段,隨即一個沙包大的拳頭迎面而來……
“砰”的一聲,鼻血四濺,守衛(wèi)應(yīng)聲栽倒。
另一個守衛(wèi)剛反應(yīng)過來,就被四五個潑皮按倒在地,拳腳如雨點般落下。
“砸!給老子通通砸了!”
眾潑皮如狼似虎沖進衙門,一路上所見,但凡是直立的,不管是人還是物通通砸了。
沒有物品砸就砸門窗桌椅,沒有官差砸就把躲在桌下的文人書手給拖出來砸。
總之對這群如狼似虎的無憂幫眾來說,這巡檢司衙門內(nèi),無物不可砸!
說來也怪,這些平日見了官差就腿軟的小混混,進了門后竟似換了個人。
多年積壓的怨氣化作蠻力,爆發(fā)了遠超平日的戰(zhàn)力。
巡檢司這些年騎在他們頭上作威作福的仇恨,今日一并報了!
“幫主,張世衡帶人回援了,已進了城!”
半個時辰后,猴子匆忙跑到還在大砸特砸的徐三面前稟告。
徐三聞言走到院中,拍著兩柄屠刀“鐺鐺”作響,“兄弟們,風(fēng)緊扯呼!”
一個潑皮收到訊號,點燃火把,直接扔進了滿是書冊的賬房之中……
……
界身巷。
張小四一路小跑進了王記金銀交引鋪。
跑腿這事本已經(jīng)用不著身居高位的四爺,但獻殷勤這事,誰也搶不過他。
“頭兒,頭兒!”
他氣喘吁吁的奔至二樓,湊到王智耳邊低語。
王智聞言眼前一亮。
好個徐屠夫!
果然是不愧和王五唱對臺戲的幫派頭子,昨日才領(lǐng)的命,今日就敢提頭去沖。
這可是把腦袋別在褲腰上的活計。
既然小弟們拿身家性命做投名狀,他這個做大哥的自然不能寒了下面人的心!
“傳令。”
王智嘴角不自覺揚起,“黑樊樓、乞兒社、撲花幫……目無王法,竟敢白日襲擊官署。
著左軍巡院即刻全城緝拿,凡有抗命者——格殺勿論!”
“諾!”
待張小四領(lǐng)命而去,王智起身對王榛作揖道:“今日叨擾榛叔了,小侄公務(wù)在身,就此告辭,改日再來探望榛叔。”
王榛也不敢擺長輩架子,忙起身回禮道:“二哥兒哪里的話,你能來,叔求之不得,往后一定要常來,叔這里還有其他好茶,一定要多來嘗嘗。”
“小侄記下了,榛叔留步。”
王智雖說留步,但王榛還是執(zhí)意把他送出了門。
出了門后,王智還不忘叮囑一句,“榛叔一定不要忘了,多招些算手。”
“二哥兒勿慮,我這就讓人帖告示,定不耽誤二哥兒大事!”
目送王智遠去,王榛轉(zhuǎn)身時瞥見垂手侍立的常青,眼神忽明忽暗。
他能感覺到,這個紈绔子變了,不似往日那般渾噩。
手?jǐn)噙@般強硬,也不知對瑯琊王氏而言,是福是禍……
……
張世衡帶人策馬狂奔于汴京街市,馬蹄所過之處,行人車轎紛紛避讓。
待他趕到巡檢司衙門,入目盡是斷壁殘垣,賬房處黑煙未散,頓時怒發(fā)沖冠。
“查!給我查!”
他額角青筋暴起,厲聲喝道:“敢在我巡檢司頭上動刀,查出來是誰,老子要他不得好死!”
正此時,外頭進來一群人,打頭的官人手持一紙朱批符帖。
“這是出了什么事,讓張巡檢如此生氣?”
張世衡正在氣頭之上,忽聽背后竟還有人譏諷與他,正要轉(zhuǎn)身破口大罵,待看清來人時,也不得不強行收斂怒容。
“讓王巡使見笑,不知哪里來的一伙惡人,把我這左廂巡檢司衙門給打砸了,待某家查出是誰人所為,定不與其干休!”
王智驚訝,“竟還有此事,真是膽大包天,都敢上巡檢司衙門來鬧事。
不過張巡檢不必焦心,在這城內(nèi)的一畝三分地,什么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我軍巡院的眼睛,不消半日,某便能查出真兇,給張巡檢一個交代。”
張世衡此刻也看到了他手中符帖,一絲不妙攀上心頭,拱手道:“那就麻煩王巡使了,不知巡使此來有何指示?”
“哦,沒什么大事。”
王智抖開符帖,隨意道:“開封府例行查賬,還請張巡檢行個方便,讓府衙文書過個眼目,統(tǒng)計一番即可。”
“還請張巡檢讓人取出賬冊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