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些許時日，清晨。

朦朧細雨灑落長安街頭，使得青石板上有些濕滑。

李重茂穿著一身干練的服飾，照例繞著永嘉坊鍛煉。

在前幾日的宴會中，大散一波錢財，再度拉攏了王崇曄等人后。

他的心中方才安定了幾分。

總算……

不是獨自一人前行了。

已經臨近冬日的長安有些冷，尤其是下著雨。

可李重茂額頭卻是冒著熱氣，不時滲出汗水。

如今這具身子的力氣，可算是配得上這幅高大身軀了。

拉弓射箭時，十步之內能全部穩當命中，三十步的話，只能半數命中，但也算得上不錯了。

李重茂就這么小跑著上了去往通化門的大街。

“讓讓！驚馬了！驚馬了！”

身后突然傳來叫喊聲。

來不及多想，李重茂顧不上回頭，立馬就往街旁讓開。

哐當兩聲。

一匹黃色的馬拉著車廂，從他身邊沖了出去。

李重茂側頭正巧與車夫眼神對上，瞧見了對方臉上驚慌失措的神情。

看著馬車搖搖晃晃，快要翻車的樣子。

顧不上多想，李重茂深吸一口氣，拎起街邊放置著的木棍，提速追了上去。

幸好眼下尚早，平日這條大街也沒有多少人。

追了約莫百十步路，終于趕上馬車。

李重茂大喝一聲：“勒緊韁繩！”

車夫聽到這聲大喝，腦子雖然還沒反應過來，手上卻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力氣。

李重茂上前兩步，抓住鞅帶，也就是套在馬頸下的皮帶。

身子往下一墜，下壓韁繩，將馬頭強行朝他這一側偏轉過來，蒙住馬眼。

馬兒頓時減緩了速度，搖晃著馬頭，前蹄也開始亂踩。

“用力勒緊！”

李重茂再度大喊。

車夫這下緩過神來了，連忙使勁扯住韁繩。

二人一番合力，這才將馬車停了下來。

李重茂拍著馬的脖頸，安撫著。

目光望向車夫，問道：“為何會突然驚了馬？”

車夫一臉困惑：“小人也不知，行至半道時，馬一下子就跑了起來。”

李重茂搖搖頭正欲說話，車簾子被人拉開。

一個老者出現在他眼前。

身著紫色圓領襕袍，頭戴三梁進賢冠，面龐清癯而顴骨微凸，鳳目長須，自帶一股威勢。

不過眼下卻有些狼狽，頭上戴著的冠子歪了一些。

老者眼見李重茂抱住馬頭，再看著車夫一臉的委屈模樣。

心下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他步下馬車，扶正頭冠，對李重茂朗聲開口說道：“老夫蘇瑰，謝過小郎君救命之恩。”

先前那番驚馬，若無法制止，只會落得個人仰馬翻的下場。

以他這幅年紀，可無法消受。

蘇瑰……

李重茂聽到這個名字，再結合他那一身紫色官袍，一下子想起來了，這可是即將被受封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吏部尚書老臣。

史料記載無誤的話，應該就是在景龍三年的九月里了。

“溫王李重茂見過蘇公。”

蘇瑰老邁的臉上一怔，望著李重茂有幾分壯碩的身體，心里泛著嘀咕。

這是陛下的那位庶出子？

不是才十五歲的年紀，怎么會生得……生得這般壯實。

蘇瑰反應也很快，臉上疑惑的神色一閃而過，邁著步子走到李重茂跟前。

“老臣謝過大王救命之恩。”

李重茂拍了拍馬脖子，見它溫順了不少，這才放開。

朝蘇瑰正式行禮，道：“蘇公言重了，小王也只是恰逢其會，不期救下了蘇公，倒是為我大唐扶住了一根棟梁。”

蘇瑰見李重茂不著痕跡的夸了他一番，臉上并未有什么表情，心中卻有復雜心情。

“看蘇公馬車的方向，應該是有重要事宜，蘇公先請。”

難不成蘇瑰受封尚書右仆射的日子，就在今日不成？

李重茂見蘇瑰躊躇了一會兒，沒有說話，便再度說道。

看著先前蘇瑰馬車的方向，應該是往皇城而去。

被李重茂這么一提醒，蘇瑰突然回過神來。

“大王倒是提醒老臣了，既如此，老臣先行告退。

他日溫王若有空閑，老臣再邀大王過府一敘。”

說罷，蘇瑰瞇著鳳目，捋了捋長須，深深望了他一眼，回身上了馬車。

車夫也坐上馬車，正欲駕馬。

李重茂上前放松馬轡，提醒了一句：“先緩行十步再揚鞭子，莫要急躁。”

蘇瑰在車廂中聽見李重茂的話語，不由自主地捋著胡須輕點頭顱，心中暗自贊嘆。

望著馬車慢慢走遠，李重茂撿起先前丟在地上的木棍，往府中慢步走去。

剛才的這番驚險動作，耗費了他不少的力氣。

……

回到王府前時，李重茂卻發現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臨淄王李隆基……以及他的忠實跟班兼發小薛崇簡。

“兩位阿兄到訪，可是有什么要事？”

李重茂看著二人背影，出聲說道。

如今還是細雨朦朧，二人都是打著紙傘。

聽見聲音，一齊轉過身來。

李隆基面露驚異之色，薛崇簡微微皺眉。

“四郎這番裝扮是為何？”

李隆基沒有回答，反而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問道。

“上月受了風寒，醫官說我身子孱弱，因此想著練一下身軀。”

李重茂胡謅了個理由。

但李隆基臉上的神色更加怪異了。

就連薛崇簡都是瞪大雙眼，稍稍偏頭。

孱弱……

二人望著李重茂那副比自己還壯實幾分的身體，一下子給弄得沉默了。

“阿兄還沒說來找四郎，所為何事呢？”

眼下在李隆基面前，表露一個乖巧弟弟的形象，讓他放松警惕，也不失為一個辦法。

何況自己本身年紀也小他十歲，因此，裝裝嫩，很正常。

李重茂心中暗自想道。

李隆基二人互相對視一眼，躊躇了一番。

還是薛崇簡開口說道：“三郎與我過幾日想去城東打馬球，聽說四郎這些時日，也在練習。

因此，便想著來邀請四郎一起。”

李隆基接著說道：“不知四郎意下如何？”

看著兩人這番言語，李重茂心底不禁有些疑惑。

這李隆基是何意思？

恐怕不只是為了簡簡單單打馬球吧。

也罷，且隨他去，正好自己也可以借這個機會，多了解了解這位李三郎。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兩位阿兄如此盛情，四郎自當答應。”

薛崇簡立馬接話說道：“好！那就三日后，城東馬場不見不散！”

李隆基蹙了下眉頭，似乎是覺得對薛崇簡態度過于急切了。

不過神色只是一閃而過。

李重茂本就暗自觀察著他，自然沒錯過。

看來這二人也并非那么要好。

“四郎定當準時赴約。”

李隆基點了點頭，隨后就同他告別。

與薛崇簡二人一起往巷道外走去。

李重茂看著他倆的背影，若有所思。

忽地。

薛崇簡轉過身來：“忘了告訴四郎，到時多帶上幾人，我們分作兩隊，比試一番。”

李重茂點頭，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