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王府，往日有些陳舊的會客廳中。

陳設擺放一應俱全，中央處留出一大片空白區域，鋪著楊崇義隨著仆人一起送來的西域毛氈。

大廳中，李重茂端坐在當中的屏風前。

兩側各自擺放著矮桌，王崇曄葛福順等人依次入座。

矮桌上放著各色吃食和兩個酒壺，一為狀元酒，二是葡萄果酒。

剛一坐下沒多久，王崇曄便站起身來，舉著酒杯敞開胸懷說道：

“諸位，今日幸逢大王宴會，我等一起敬大王一杯如何？”

葛福順和陳玄禮率先起身，拿起酒杯。

麻嗣宗和鐘紹京稍微慢了些許。

也是紛紛舉起酒杯，看向李重茂。

李重茂見狀站起身來，酒杯往中央處的虛空遞去。

“今日私宴，諸位都算是小王深交好友，且都年長于我，都隨意一些便是。”

葛福順雙手執杯，聽到這話后，爽朗笑道：“大王既然如此說了，那老葛就不過分客套了！”

說罷，便一飲而盡。

其余人等也是紛紛效仿。

李重茂看向葛福順，微微一笑，這倒真是個不錯的捧哏。

一杯喝罷，李重茂放下酒杯，拍了下手掌。

絲竹樂聲瞬時響起。

房門被緩緩拉開，一眾身穿單薄布料的胡姬，踩著窈窕步伐，在大廳中，繞了一圈好看的弧線。

異域風光的容貌，雪白纖細的腰肢，瞬間把眾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葛福順緊盯不放。

陳玄禮看了一眼后，便自顧自地端起了酒杯。

王崇曄和麻嗣宗都是一副欣賞的姿態。

鐘紹京時而拿起酒杯，時而望著場中，面色紅潤。

興許是因為升任了官職，面色不再像李重茂在酒肆中初見時，那般清苦。

隨著一眾胡姬的胡旋舞漸漸到了高潮。

一輪行酒令走完，除了李重茂和陳玄禮兩人，其余幾人都是面色紅潤。

李重茂微笑打量著眾人的神色，這些人，在他日后的謀劃中，都是關鍵的部分。

絲竹樂聲漸漸平息，李重茂揮了揮手。

一眾胡姬比劃著彎月的手勢，步出了大廳。

頓時安靜了下來。

李重茂輕咳兩聲，將眾人的目光吸引過來。

“此番邀請諸位前來，一為設宴吃酒，二則是……”

說著，他停頓了一下，見葛福順等人好奇心被勾引起來。

站起身，把面前的矮桌往前一推。

陳玄禮率先走了過來，似乎是想要幫忙。

李重茂沖他笑了笑，隨后在眾人的目光下，緩緩拉開先前擺放在他身后的屏風。

叮鈴一聲輕響。

一堆金銀珠寶，就那么毫無掩飾的暴露在了眾人面前。

沒有整齊劃序的依次擺放好，仿佛就是很隨意的堆在那里。

“諸位，這是小王從太平姑姑那里得來的賞賜。”

葛福順瞪著眼珠子，鐘紹京、麻嗣宗捋著胡須若有所思。

唯有王崇曄和陳玄禮仿若未見。

“這便是小王的第二個目的，王奉御為我添置新衣，費心費力。

葛將軍、麻都尉和陳都尉陪我練習馬球勞苦功高，鐘總監替我這狀元酒揚名長安。”

“諸位辛苦，這些都是你們應得的！”

此話一出，頓時安靜。

王崇曄率先開口：“大王此話過譽了，這都是我等分內之事，怎可當得這般賞賜！”

葛福順和麻嗣宗隨即附和道：“大兄此話也是我二人心中所想。”

停頓了一下，葛福順望著陳玄禮說道：“若說陪大王練習馬球，陳都尉付出的心力卻比咱老葛多了去了。

大王已將大兄布莊中的那些份額盡數賞賜給我們，我等都已經是受之有愧了。”

陳玄禮站立到李重茂身側，目不斜視，仿佛對身后那些金銀珠寶毫不在意。

鐘紹京低頭不語，雖然他已然升官了，可家中窮困的處境并沒有多大改變。

他已經舉家搬入了宮苑中，距離玄武門城內并不遠。

這也是為了進出皇城方便。

“小王心意已定，諸位就不要再行推辭了。”

聽到這話，葛福順和麻嗣宗對視了一眼后。

麻嗣宗輕聲說道：“大王，請恕我與葛將軍二人暫且離席，行解手之事。”

李重茂心知這兩人是要私下去計較一番，于是點了點頭：“快去快回便是。”

二人隨即朝他拱手行禮，起身離席。

李重茂拿起早已準備好的布袋，從中抓了一些，分作均勻的三份。

陳玄禮、王崇曄、鐘紹京三人，各自往他們懷中放了一個布袋。

王崇曄起身欲行推辭，卻被他搖頭制止。

陳玄禮只是默默收下，不發一語。

鐘紹京掂量了一下分量。

三人隨即齊聲說道：“我等……謝過大王賞賜。”

過了許久工夫，葛福順和麻嗣宗二人還是未見回來。

夜風吹動燭火，使得李重茂映在屏風上的影子，搖曳個不停。

王崇曄站起身來，說道：“大王，我去尋尋葛兄他們。”

李重茂搖了搖頭：“奉御安心喝酒吃食便是，我去吧，正巧我想解手。”

說罷便走出大廳。

只剩下他們三人望著那堆金銀珠寶，以及各自懷中的布袋。

暗自揣思……

溫王府的偏角。

月色下，葛福順和麻嗣宗二人相向站立。

對視了良久之后，二人齊聲長嘆了一口氣。

“葛將軍、麻都尉，你們二人這手怕是解得有些久了吧？”

二人頓時吃驚往身后看去。

李重茂雙手環抱胸前，眼含深意地看著他倆。

葛福順臉色一時漲紅，沒忍住戳了一下麻嗣宗，小聲嘀咕道：“咱老葛嘴笨，麻兄你與大王說吧。”

李重茂頓時好奇，這兩人借由解手之名商議了個什么。

麻嗣宗再度嘆氣，緩緩走上前說道：“大王，我二人未有寸功，怎可擔待大王如此厚待，實在是愧不敢當。”

李重茂聞言輕聲笑了笑，道：“眼下沒有，日后自然會有的。”

葛福順和麻嗣宗都不明所以。

“如今朝堂混亂，小王實在心痛，可深恨自己無力。”

李重茂先是賣了個慘。

見二人臉上有些難言的神色，又接著說道：“他日，若是到了匡扶社稷時，只希望葛將軍和麻都尉站在小王這一側。”

此話一出，兩人瞬間屏息。

許久，還是葛福順率先開口：“自那日和大王比斗后，咱老葛就說了，大王若有吩咐，咱萬死不辭。”

李重茂微微點頭，把目光看向麻嗣宗。

麻嗣宗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旋即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鄭重地說道：“某與葛兄同想同為。”

言下之意就是，葛福順如何做，他便如何做。

李重茂心中長舒了一口氣，這是他第一次將心中的意向顯露一些出來。

雖然努力做了不少鋪墊，但能聽到這個結果，他終于定了一份心下來。

“既如此，兩位就不要再行推辭之事了，繼續入宴，飲酒吧！”

葛福順、麻嗣宗應聲稱是。

回到宴會廳中，李重茂重復了一番先前的操作。

這一次，那一堆金銀珠寶，一點不剩。

李重茂雙手舉著酒杯，神色莊重。

“諸君今日與我同飲此杯，他日凌煙繪影，這份榮光俱在，小王不會一人獨享！”

“舉杯！”

眾人應聲稱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