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氣爽，天色方才蒙亮。

李重茂已結束今天的日常鍛煉，回到坊內。

還沒到王府門口。

遠遠的，就看見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正準備敲他那破舊的大門。

李重茂快步上前，出聲道：

“你是何人？”

小廝見身后響起聲音，趕忙回身，見到李重茂的穿著，瞥了眼其腰上掛著的魚符。

隨即恭敬說道：“小的見過大王，此乃我家公主命我送來的書信。”

說罷，就從身后摸出個信箋，雙手托舉，遞到李重茂面前。

李重茂從小廝手中接過，看了眼信箋上寫著。

四郎啟。

心下就明白了這是安樂公主李裹兒送來的。

伸手從袖口中摸出幾枚銅錢，放在小廝手中，李重茂語氣柔和道：

“勞煩你跑這一遭。”

小廝接過銅錢后連連道謝。

等他走后，李重茂也推開房門入府。

拆開書信，果然是李裹兒所寫。

書信很短，只有寥寥幾句話。

總結下就是，李顯最近心情不錯，于是準備在定昆池大宴群臣。

就在今日晚些時候。

李裹兒的目的是讓他在李顯面前露個臉。

免得在她推舉李重茂同吐蕃使團比賽時，李顯還得想半天。

李重茂覺得這是個很好接觸朝臣的機會。

換作平時，貿然同某個大臣相交，莫說會落在韋皇后等有心人眼中，產生不好的影響。

就那些朝臣，誰認得他，又怎么賣他的面子。

就連崔湜此人，不也對他相見不相識么。

想到這里，李重茂心中便有了幾分計較。

“阿郎。你疾走完了？正好餅子已經暖熱，可以吃了。”

陸萱兒推開房門，端了一張薄餅進來。

從李重茂開始凌晨出門鍛煉以來，她便每日如此。

李重茂勸過幾次，陸萱兒顧自不聽，他也就聽之任之了。

有人惦記著，也蠻讓人高興的。

李重茂小塊扯下薄餅吃著。

陸萱兒瞅見他放在一側的書信，小聲問道：“阿郎可是有其他事情？”

李重茂順著她目光望去，笑道：“阿姊差人送來的，叫我同去定昆池，陪圣人會宴群臣。

你也一同去，如何？”

末尾，李重茂問道。

陸萱兒卻是晃了下手：“阿郎去就好，妾今日同王家娘子有事。”

李重茂知道她說的王家娘子是誰，王崇曄之妻。

上次宴會后，也不知她們如何看對了眼，后面又相會過幾次。

李重茂點了點頭。

陸萱兒忽地想起什么，神情有些忸怩：“阿郎……我同王家娘子有事情要做，不甚方便，你帶著阿奴去可好？圣人宴會，邠王兄想來也會參加。

阿奴也很久沒見她阿耶了。”

“那當然可以！還是萱娘思慮得周全。”

李重茂暗道自己怎么忘了這一茬，李顯正準備冊封李奴奴為公主。

邠王李守禮雖然為自己女兒命運神傷，將她暫且托付給自己，希望李奴奴過些快樂日子。

可畢竟父女情深，嘴上雖然不說，但心里想必很是思念。

“阿叔！阿奴餓了，要吃餅！”

正巧，李奴奴推開房門，嬌小的身子掛了件薄衣，更顯瘦弱。

她揉著眼睛，睡眼惺忪地喊道。

李重茂和陸萱兒相視一笑。

……

長安城西南側，夜幕落下。

夜晚的定昆池被五彩斑斕的燈光點綴。

一步一景，如夢如幻，皆是浪漫。池水倒映下，燈光與夜色相互交織，好一幅華美的畫卷。

眾多宮女穿梭其中忙碌著。

李重茂牽著李奴奴，感慨著這夜色如畫。

李顯和韋皇后等人還未到來。

卻已經有著許多身穿甲胄的北衙禁軍守衛在此了。

沒等邁開幾步路，李重茂就看見了個熟人。

唇紅齒白且有些社恐的馬球高手，陳玄禮。

李重茂上前和其打了個招呼，沒有過多交談。

眼下這個場合，時機不對。

來到一處正對著定昆池的寬敞地方，周遭早已陳設完畢，夜宴的用具一應俱全。

李重茂站立在側，靜待宴會開始。

不多時，一側的樂工彈奏起絲竹聲。

一隊人馬簇擁而來。

當頭便是被四個宮仆抬著，端坐在龍輦上的大唐中宗李顯，出了名的怕老婆窩囊皇帝。

李顯頭戴黑色軟腳幞頭，穿著一身明黃色圓領龍袍，五官倒是周正，可臉上滿是皺紋，生得一副苦相。

應該是和他早年在房州的囚禁生涯相關。

李顯身后兩名宮女手持團扇交叉跟隨。

韋皇后和安樂公主跟隨在兩側，她們身后，則是朝堂的諸多大臣。

李重茂看到個熟悉的面容，上官婉兒。

她隨侍在李顯身旁，目光和李重茂對視，做出和善的笑容。

李重茂也點頭示意。

隨即，他細看了下韋皇后，這個妄圖效仿武則天，當第二個女皇帝的人物。

心比天高，命如紙薄。

用來形容她再合適不過。

韋皇后穿的倒是隨意，淡黃色的袒胸襦裙，露出雪白的肌膚，肩上披著件輕薄紗衣，容貌倒是絕麗，風韻猶存。

可以說，李裹兒能有一個大唐最美公主的名頭。

也得歸功于她和李顯二人，所以兩口子容貌也不會差到哪兒去。

隨著李顯一行人來到場中，還在忙碌著的宮女都是停下動作，紛紛行禮。

李重茂也領著李奴奴在側躬身。

絲竹聲頓時停下，靜待李顯說話。

“阿耶！”

李奴奴忽地大喊了一聲，掙脫開李重茂的手，朝著李顯一行人的身后跑去。

李重茂趕忙隨著跑去，抬頭間，目光便望見了邠王李守禮。

還未等李奴奴跑到李守禮跟前，侍衛就將其攔下。

李守禮面色頓時著急，正欲擠出來。

李顯面帶微笑，溫和的對李奴奴開口道：“你是哪家的小女，生得倒是鐘靈毓秀，朕甚是喜愛。”

李奴奴被這變故嚇到，呆立在原地。

李重茂趕忙上前，抱住她，朝李顯和韋皇后各自行禮。

“臣見過圣上，見過皇后殿下。”

李顯打量了他一番，還未開口，便被韋皇后搶白。

“圣上夜宴，你來作甚？”

聲音尖銳，言語單薄，臉上掛著一絲厭惡的神情。

每當看見李顯的庶子，韋皇后總是會想起她那個被武則天逼死的親生兒子。

所以心情尤為不爽。

李重茂正欲開口，李裹兒拉住韋皇后，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韋皇后神色頓時緩和，不再那么難看。

李顯這時才仿若后知后覺般說道：“哦……是溫王啊，倒是又長高了些，甚好甚好。”

李守禮這時才擠開眾人，上前拉著李奴奴的手，朝李顯歉意說道。

“圣上容稟，此乃小女李奴奴。沖撞了圣上御駕，臣有罪。”

李顯頓時打起精神，仔細看向李奴奴。

“邠王話說得嚴重，何罪之有，不過是稚女天真爛漫，性子至純，朕倒是喜歡得緊。”

語氣歡喜，眼眸含著難以言說的意味。

韋皇后面容也緩和了很多，臉上不再掛著冷漠。

邠王李守禮沉默不語，從李重茂懷中接過自己女兒。

“諸位！入座喝酒罷！”

隨著李顯端坐上位，舉杯高呼。

這場夜宴就此拉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