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持續了大概三秒,或者三年——在時空裂隙中,時間失去了意義。
沈昭重重摔在硬木地板上,鼻腔里充滿霉味和血腥氣的混合。他睜開眼,發現自己蜷縮在某個倉庫的角落,懷表在胸前發燙,指針逆時針瘋狂旋轉。
“林晚?“他低聲呼喚,回應他的只有遠處模糊的汽笛聲。
扶著生銹的鐵架站起來,沈昭才發現這是個廢棄的船運倉庫。透過破碎的窗戶,能看到夜色中的黃浦江和外灘輪廓——但和平飯店的位置空蕩蕩的,江面上巡邏的是日軍炮艇。
“1941年?“沈昭摸向口袋,打火機不見了。就在一小時前,他還在1936年的匯豐銀行地下金庫,現在卻被拋到這個陌生的時間節點。
懷表突然震動,表蓋自動彈開,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林晚滿臉是血地對著某個鏡頭喊話:“...沈昭如果收到...去白樺林公寓203...五月十八日的密碼是...“
影像戛然而止。沈昭剛要仔細查看懷表,倉庫大門突然被撞開。三個穿皮夾克的白俄壯漢持槍沖入,領頭的紅胡子用生硬中文喊道:“就是他!時間偷渡者!“
沈昭本能地翻滾躲避,子彈在鐵架上濺起火星。他撞開后窗跳入江岸草叢,身后傳來俄語咒罵和引擎轟鳴聲。
沿著堤壩狂奔時,沈昭注意到右前方有棟白色俄式建筑,門牌正是“白樺林公寓“。他閃進樓道,在203室門前輸入密碼“0518“——林晚在影像里提到的數字。
門鎖應聲而開。屋內積著厚灰,但書桌上的發報機還亮著微光。沈昭剛碰觸鍵盤,機器突然自動打印出紙條:
【列寧格勒實驗室坐標已確認所有銅盒運往東海 1949.5.12交貨】
紙條背面是張褪色照片:年輕的徐世昌與蘇聯軍官站在成排銅盒前,背景里有個模糊身影——雖然像素極低,但那側影分明是周慕云!
“時空悖論...“沈昭太陽穴突突跳動。如果周慕云在1941年就存在,那他根本不可能是現代人。除非——
窗外傳來剎車聲。沈昭迅速關上發報機,躲進壁櫥。透過縫隙,他看到紅胡子帶人闖進來,粗暴地翻檢物品。其中一人拿起桌上的茶杯嗅了嗅:“體溫還在,沒跑遠。“
壁櫥里的沈昭屏住呼吸。就在這時,懷表再次發燙,金光從指縫滲出。紅胡子猛地轉頭:“在那!“
沈昭撞開壁櫥后門沖上陽臺,追兵已近在咫尺。千鈞一發之際,他縱身躍向隔壁消防梯,卻在半空中感到熟悉的撕裂感——世界再次扭曲旋轉。
......
刺眼的陽光讓沈昭瞇起眼。他趴在某個歐式建筑的屋頂,下方街道上,穿學生裝的青年們正舉著橫幅游行,上面寫著“慶祝東海解放“。
“1949年?“沈昭掙扎著爬起來,懷表顯示5月12日——正是銅盒爆炸那天。遠處碼頭方向傳來密集槍聲,他顧不得頭暈目眩,沿著水管爬下樓房。
街上混亂不堪。沈昭剛拐過路口,就被逃亡的人流沖得踉蹌。突然,他在人群中看到個熟悉的身影——蘇雯!二十多歲的她穿著列寧裝,正逆著人流往碼頭跑。
“蘇小姐!“沈昭抓住她手臂。
蘇雯先是一驚,認出他后淚如泉涌:“沈先生!林教官說得對,你真的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
“林晚在哪?“
“碼頭倉庫!“蘇雯塞給他一枚染血的銀元,“徐世昌沒死,他帶著銅盒從1936年穿越過來了!林教官說只有你能阻止——“
爆炸聲打斷了她。沈昭抬頭,看見碼頭方向升起紫色蘑菇云,形狀與他在現代見過的時空裂縫一模一樣。
“拿著這個!“蘇雯將腰間手槍塞給他,“記住,無論看到什么,都不能改變既定事件!“
沈昭沖向碼頭時,頭痛愈發劇烈。眼前的景象開始重疊——他同時看到1949年的廢墟和1936年的繁華碼頭,兩個時空像沒對準的膠片疊印在一起。
倉庫區濃煙滾滾。沈昭踹開七號倉大門,眼前的場景讓他血液凝固:
三十歲的林晚被鐵鏈鎖在柱子上,額頭滴著血。她對面,本該死在1936年的徐世昌正調試著某種儀器,周圍擺放著十二個發光的銅盒。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徐世昌身邊站著穿現代西裝的周慕云——不,準確說是中年版的徐世昌!
“時間閉環要完成了。“老年徐世昌對中年自己說,“等解放軍先頭部隊進倉庫,就啟動最終錨點?!?
沈昭舉槍瞄準,卻從余光看到另一個身影——年輕的祖父沈明遠正潛行到側門,手槍對準了老年徐世昌的后心!
歷史記載中的場景在沈昭腦中閃現:1949年5月12日,地下黨成員沈明遠擊斃試圖破壞碼頭的國民黨特務徐世昌,但自己也中彈犧牲...
槍響了。
沈明遠的子彈穿透老年徐世昌胸膛,但對方竟踉蹌著繼續操作儀器。中年徐世昌同時拔槍射擊,沈明遠腹部中彈倒地。
“不!“沈昭幾乎要沖出去,卻被突然出現的林晚拉住。
“那是既定歷史!“滿臉是血的林晚不知何時掙脫了鎖鏈,“你祖父今天必須死,否則渡江戰役會推遲,解放全國要晚半年!“
沈昭渾身發抖。柱子上鎖著的“林晚“此刻化為青煙消散——那竟是個全息投影!
“真正的任務在那。“林晚指向儀器中央的金屬球,“時間錨點核心,必須摧毀它?!?
兩個徐世昌同時轉向他們。中年徐世昌冷笑:“林晚,1949年的你比1936年聰明多了?!八蝗幌崎_外套,腰間綁滿銅盒,“但你們來得及阻止所有錨點嗎?“
沈昭的視線在祖父和金屬球之間游移。沈明遠正艱難地爬向掉落的槍,身后拖出一道血痕。那是他從未謀面的祖父,家族相冊里永遠年輕的英雄...
“選吧,沈先生?!袄夏晷焓啦戎?,“救你祖父,還是救所謂的歷史?“
林晚已經沖向金屬球。沈昭站在原地,手指幾乎要扣下扳機——對準中年徐世昌的頭顱。他仿佛聽見父親醉酒后的哭訴:“你爺爺要是活著,沈家就不會...“
又一聲槍響。
倒下的卻是老年徐世昌。蘇雯不知何時出現在二樓平臺,手中冒煙的槍口對準下方。中年徐世昌怒吼著朝她射擊,林晚趁機掄起鐵棍砸向金屬球。
刺目的白光爆發。沈昭感到自己被拋向空中,在失去意識前,他最后看到的是:
祖父沈明遠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染血的銀元塞進年輕林晚手中;
中年徐世昌的身體開始透明化,他瘋狂地抓向散落的銅盒;
蘇雯從平臺墜落,胸前綻開血花,卻對他露出微笑...
世界歸于黑暗前,沈昭終于明白蘇雯是誰——她眼角有顆與林晚一模一樣的淚痣。
......
消毒水的氣味。沈昭睜開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和吊瓶。他想坐起來,卻被右臂的劇痛擊倒。
“歡迎回來?!傲滞淼穆曇魪淖髠葌鱽怼K┲√柗已劾p著繃帶,手里把玩著那枚染血銀元,“你昏迷了三天?!?
“1949年...“
“任務完成度82%。“林晚遞來平板電腦,“徐世昌的時空錨點陣列被毀,但有三個銅盒失蹤。渡江戰役如期發生,大歷史線已恢復?!?
沈昭盯著屏幕上的歷史檔案照片:1949年5月12日碼頭爆炸案,標注“地下黨員沈明遠、蘇萍同志犧牲“。
“蘇萍?不是蘇雯?“
林晚沉默片刻,取下繃帶露出完好的右眼:“蘇萍是我母親。1936年那個女學生,1949年的電報員,都是她?!?
“這不可能!時間跨度——“
“時空輻射的后遺癥?!傲滞砝_衣領,鎖骨位置的齒輪紋身正在發光,“我母親在1949年懷著我時接觸了銅盒。我出生在1950年,但身體永遠停留在二十六歲生理年齡?!?
沈昭如遭雷擊。所有線索突然串聯——林晚對民國時期的熟悉、她收集祖父DNA的舉動、那個永遠隨身攜帶的1936年銀元...
“你們...都是我的...“
“不是血緣關系?!傲滞砜嘈?,“你祖父救過我母親,而我在2035年找到你,因為沈家血脈對時間粒子有特殊親和力?!八蝗粍×铱人?,指縫滲出藍色液體,“但現在出了意外...“
病房門被撞開。三個穿防護服的人沖進來,為首者亮出時空監管局徽章:“林晚特工,你涉嫌違規干預歷史,請立即接受隔離審查!“
林晚猛地將銀元塞進沈昭手中:“去找周慕云!他知道銅盒的——“
電擊槍的探針打斷了她。沈昭眼睜睜看著林晚被拖走,而他的懷表突然瘋狂震動,顯示出一條前所未見的信息:
【2035年6月18日東海市全面時空崩塌倒計時:71:59:59】
銀元在掌心發燙,沈昭恍惚間又看到1936年的當鋪,看到蘇雯——不,蘇萍——將銀元遞給年輕時的林晚。而現在,這枚穿越百年的信物回到了他手里。
窗外,東海市的天際線開始扭曲,最高的大廈像蠟燭般融化。沈昭不知道這是幻覺還是真實的時空崩塌,但有一點很明確:他必須找到周慕云,趕在時間歸零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