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深處的悶響一聲比一聲急，像是有無數重錘在敲打青銅棺材板。

楚墨懷里的殘簡燙得驚人，隔著三層粗布都能灼得皮膚發紅，那股熟悉的血脈沸騰感從心口直竄到喉頭。

十年前滅族夜，他躲在柴房梁上，看著血光漫過青石板時，也是這種要把肺管子燒穿的滾燙。

“墨哥，這墻在抖。“

小蝶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手背，小姑娘原本清亮的眼睛蒙著水霧，發頂的麻花辮隨著震動歪向一邊，“阿爹說亂葬崗的舊書里......舊書里說古神儀式啟動時，地底下會爬出吃人的黑蟲。“

鬼影的銀鏈在掌心絞出半寸深的白痕。

這個總愛叼著草葉、笑起來像只偷油鼠的黑市大盜，此刻喉結劇烈滾動兩下：“我坦白！“他突然提高聲音，銀鏈“當啷“砸在地上，“我三個月前接了筆暗鏢，盯著你進黑市的每一步。

雇主說你身上有古神血脈，是重啟儀式的鑰匙。

“但老子今天改主意了！”

他彎腰撿起銀鏈，尾音陡然拔高：“這小子被影蛇衛追著砍時，敢用斷脈之體硬接三刀！上個月幫我搶秘寶，被虛魘抓穿肩膀還能反捅它眼睛。”

“這種狠勁，配當老子的兄弟！”

“好。“

楚墨應得極輕，目光卻始終鎖著密室最深處那道裂縫。

殘簡上的血字在他皮下游走，像活過來的紅珊瑚，“等活著出去，我請你喝最烈的燒刀子。“

話音未落。

“轟—！“

整面石墻轟然坍塌。

腐臭的黑潮裹著碎磚破瓦涌出來，楚墨被氣浪掀得撞在墻上，小蝶尖叫著被他撈進懷里。

凌九凰的焚天凰羽“唰“地展開，赤金色火焰如巨鳥振翅，將三人罩在火幕里。

火光中，楚墨看清了從黑潮里爬出的東西，青灰色的甲胄，眼眶里跳動著幽藍鬼火，脖頸處纏著帶倒刺的鐵鏈，正是邊陲戰域老兵們口口相傳的虛魘兵士。

“是影殺殿的手筆。“凌九凰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指尖掐訣，鳳凰火突然暴漲三尺，“他們在黑市底下埋了古神遺跡，用活人的怨氣養這些東西。“

她轉頭看向楚墨，發梢被火焰烤得微卷，“你懷里的殘簡，是啟動儀式的引信。“

虛魘兵士的嘶吼聲刺破耳膜，最前面的一只揮著銹跡斑斑的戰刀劈來。

楚墨將小蝶塞進鬼影懷里，反手抽出腰間木劍。

劍鞘上的血痕與殘簡暗紋同時亮起，他能清晰聽見身體里血管爆裂的聲音，血祭系統啟動了。

“凝血境！“

劇痛從四肢百骸涌來，楚墨的瞳孔瞬間染成赤金。

他能看見虛魘兵士甲胄下的骨縫，能聽見它們喉間怨氣翻涌的嗚咽。

木劍出鞘的剎那，他突然福至心靈：那些怨氣不是單純的邪祟，更像......某種可以借用的燃料。

“試試。“他咬碎舌尖，腥甜血氣漫開，卻沒有像以往那樣直接獻祭自身精血，而是引著虛魘兵士的怨氣往劍刃上涌。

赤金色光紋順著劍身游走，原本只能維持半柱香的血祭狀態，此刻竟在怨氣補充下愈發穩固，連經脈撕裂的刺痛都弱了幾分。

“這是......借力獻祭？“凌九凰的鳳凰火突然頓了頓，她望著楚墨周身翻涌的血霧與黑氣交織成的光紋，眼底閃過驚色，“你在融合虛魘的力量？“

“能活就行。“楚墨咧嘴笑，木劍劃出半道圓弧。

被血霧包裹的虛魘兵士突然僵住，它們喉間的鬼火被血霧抽干，甲胄“咔咔“裂開，化作漫天黑灰。

鬼影的銀鏈突然纏住一只漏網的虛魘手腕，他拽著銀鏈轉了個圈，將那東西甩向凌九凰的火焰：“圣女大人，這招帥啊！你家小墨哥怕不是要成虛魘克星“

話音戛然而止。

出口處的光線突然被遮住。

一個身披黑金長袍的男子站在那里，兜帽陰影里，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

他的指尖勾著條由虛魘骸骨串成的項鏈，每顆骨頭上都刻著暗紅咒文：“楚墨，影殺殿暗影使，奉命取你性命。“他抬手輕揮，身后突然傳來地動山搖的轟鳴，“不過尊主說，你的血脈更有用。“

一頭足有兩人高的虛魘獸撞開瓦礫沖進來。

它渾身覆蓋著倒刺，尾巴上還掛著半截人類的斷指，最駭人的是它額頭上的青銅碎片。和楚墨懷里的殘簡，紋路一模一樣。

“九凰。“楚墨的聲音沉得像壓了塊鐵。

他能感覺到血祭系統在瘋狂運轉，體內暗紋已經爬上脖頸，“帶小蝶先走。“

“不可能。“凌九凰的鳳凰火突然凝成一柄火劍，她反手將小蝶推給鬼影，“鬼影，帶她找排水渠。“不等鬼影反駁，她已揮著火劍沖向虛魘獸，“楚墨，我拖住這畜生！“

“圣女大人！“小蝶被鬼影拽著往角落跑，聲音帶著哭腔，“墨哥哥的手在流血！“

楚墨低頭。

他的手背、手腕，甚至脖頸處的暗紋都在滲血，那是血祭過度的征兆。

但虛魘獸的嘶吼聲越來越近，暗影使的冷笑像根細針扎在耳膜上。

他咬了咬牙，將殘簡按在胸口，暗紋突然如活物般鉆進心臟。

劇痛鋪天蓋地涌來。

但這一次，疼痛里混著陌生的記憶。

他看見一片血色星空下，一位古神手持巨斧，將三頭虛魘獸劈成碎片；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或者說，另一個“他“的聲音）在說：“血骨為引，萬骨成碑，我以殘識鎮這方亂局......“

“原來......“楚墨的眼睛突然泛起金紅雙色，“我不是斷脈，是被古神殘識封印了血脈。“

暗影使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終于看清了楚墨周身的魔骨虛影——那是只有古神后裔才會覺醒的神骨法相。

他剛要后退，卻見楚墨已經提著木劍沖來，劍身上的血霧裹著虛魘怨氣，在半空劃出一道赤金長虹。

“拿命來。“

這一劍，劈開了虛魘獸的頭顱；這一劍，斬碎了暗影使的半片衣袖；這一劍，讓整個密室的黑氣都開始瘋狂翻涌——那是古神殘識徹底蘇醒的征兆。

“走！“楚墨反手抓住凌九凰的手腕，“排水渠在東南角，鬼影已經撬開蓋板了！“

凌九凰望著他染血的衣襟，又看了看他眼底翻涌的金紅，突然握住他的手：“我信你。“

暗影使的怒吼被甩在身后，楚墨帶著凌九凰沖進黑暗的排水渠。

腐臭的污水漫過腳面，遠處傳來小蝶的抽噎聲和鬼影壓低的安慰。

楚墨摸了摸懷里的殘簡，暗紋還在跳動，而他能清晰感覺到，古神殘識的聲音，正在腦海深處低吟：

“該醒了，我的繼承者。“

此時暗渠深處傳來石塊滾落的聲響，似乎有什么東西正順著污水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