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2月3日，除夕，下午四點……

雖然現在除夕還不是法定假日，但這時各家單位基本都會提早一兩個小時下班，方便職工回家過節(jié)。

所以早上還有些冷清的弄堂，此時已是一片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

大人們一個個忙著洗菜燒飯，準備著晚上的年夜飯，小孩們則是穿著新衣在弄堂里躥來躥去。

或是相互炫耀著身上的新衣服，或是掏出新買的玩具分享，一個個叫著笑著跑個不停。

孫浩家門口，小男孩張瑜甩手扔了個鞭炮出去，抬起手一把捂住耳朵。

砰的一聲鞭炮炸響，他笑嘻嘻的放下手，又從兜里摸出個鞭炮，拿起點燃的蚊香往引線上湊了過去。

“張瑜你給我少放點鞭炮，要是敢把新衣服燒壞了，當心吃生活（挨揍）！”

他爸張國富一邊洗著菜一邊扭頭大喊道。

“哦哦，知道啦！”話音未落，又是一聲鞭炮聲響起。

“這小赤佬，屁股又癢了！”

張國富氣得牙直癢癢，一轉頭看向另一邊的水池：“文華哥還是你有福氣啊，兒子這么懂事。”

孫文華抄著手，笑瞇瞇的看著正給雞拔毛的孫浩：“哎呀，張瑜現在還小呢，等再大點就好了。”

“文華回來啦？新年快樂啊。”

“爺叔你好呀，新年快樂！”

弄堂里時不時的就有認識的鄰居路過，和孫文華打著招呼。

順帶著還會夸上一句孫浩，把孫文華樂得嘴都快合不攏了。

“文華回來了？新年快樂啊。”

朱婷往身上穿著圍裙，笑瞇瞇的從后門口走出來：“晚上準備燒點什么菜？”

“阿嫂下班啦？新年快樂。”

孫文華一臉無奈的指了指孫浩：“準備燒個小雞燉蘑菇，這不他搶著要自己燒，不讓我動手。”

“他燒雞？”

朱婷瞥了眼正拔著雞毛的孫浩，不由又想起之前那辣得嗆人的炒雞，忍不住臉一白：“不會又加辣椒吧？”

“怎么，大媽媽你想吃點辣的去去寒氣？那要么我加幾根進去？”孫浩扭頭笑瞇瞇道。

“去去去，誰說我要吃辣的了。”

朱婷翻了個白眼，將孫文華拉到一邊：“對了文華啊，這次你們回來都帶什么東西了？”

“也沒什么吧，差不多和往年一樣都是些特產，榛蘑松……”

孫文華剛想開口說話，就聽到孫浩在那邊一聲大喊：

“老爸，雞毛拔好了，你幫忙來斬一下塊，我力氣小。”

“哦哦，來了來了。”他連忙應了一聲跑了過去。

將雞交給老爸，孫浩擦擦手，直接一溜煙跑上二層閣：

“老媽老媽，不好了不好了！”

“什么就不好了不好了，大過年的怎么說話呢。”

張慧芬瞪了眼兒子嗔道：“什么事情這么著急忙慌的？”

“還不是我爸！”

孫浩走到她身邊坐下，一臉氣呼呼的：“人家問他什么就說什么，這是又準備把帶回來的那些東西往外送了！”

“哎呀，東西帶回來本來就是準備分給親戚鄰居們一起嘗嘗的。”

張慧芬勸道：“你總不能全留著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吧。”

“那也不能傻乎乎全往外送啊。”

孫浩有些不忿：“瓜子花生什么的也就算了，榛蘑這種東西滬市買都買不到，每次都送得一干二凈。”

“之前不是你不會燒飯嗎，留下來也沒用啊。”

張慧芬被他逗樂了：“這次榛蘑都留下來，你自己慢慢燒著吃行了吧？”

“嘿嘿，還是媽你好。”

樓下水池邊……

朱婷正清理著幾條解完凍的帶魚，裝作不經意的樣子開口說道：“對了，文華啊，難得回來，你可得好好管管你家浩浩啊。”

“嗯？”孫文華手上動作一頓：“小浩他怎么了？”

“他不是給人家小老板打工嗎，賺了點工資就大手大腳的。”

“月初大魚大肉，月末了就頓頓陽春面不說，前段時間家里搭個閣樓，想找他拿點木頭，結果搬了兩方木頭他就收了我八百塊錢。”

“錢還轉手就花了個精光！”

“這樣下去怎么得了啊！”朱婷一臉苦口婆心的勸道。

“什么？！大嫂你這話是真的？”孫文華聽了這話第一反應是不信。

八百塊錢啊，小半年工資了都，一轉眼就花得精光，怎么可能。

“哎呀，這我怎么會騙你啦，搭閣樓拿木頭的事姆媽也知道的。”

朱婷一臉惋惜的樣子：“后來閣樓說是什么違建，被房管所來人拆了，我還想把剩下的木頭退給他，結果一問才知道鈔票都被他花光了。”

“這么大手大腳的，以后要是成家了那可怎么辦！”

“大嫂你放心，那木頭的錢我晚點退給你，我現在就上去問問這小子，他這八百塊錢倒底是怎么花的！”

孫文華把菜刀往砧板上一丟，匆匆跑上了樓。

“哼，小赤佬還想坑我鈔票？”

朱婷手里拿著把剪刀剪著帶魚段不屑的哼了一聲：“看你爸怎么收拾你！”

樓上二層閣，孫浩正和張慧芬說著話呢，砰的一聲門被推開，孫文華急匆匆的沖了進來。

“爸，雞剁好啦？”

孫浩剛想起身，孫文華一巴掌拍了過來：“難怪我覺得房間里少了什么東西呢，那些木頭呢？”

“你大媽媽說，你把那些木頭八百塊錢賣給她，然后錢還全花完了？！”

啪的一聲，孫浩臉上挨了一巴掌，人都懵了。

張慧芬愣了一下，氣得抬手抓起地上的鞋劈頭就丟了過去。

“孫文華你長本事了是吧！啥話不說就敢動手，你再給老娘打一個試試！”

啪嘰一聲，鞋底子糊在孫文華臉上：“哎呦你咋還動上手了！”

“廢話，許你打我兒子，就不許我打你嗎？兒子好好的啥事沒干，你扇他干嗎！”

張慧芬看著他怒道：“今天你要是不給老娘說出個子丑寅卯來，咱倆沒完！”

“哎，你這人真是！”孫文華氣得一跺腳：“你沒聽見我剛才說什么嗎？”

“這小子把木頭賣給他大娘，收了人家八百塊錢不說，還轉頭就把錢花了個精光！”

“這我能不教訓他嗎！”

“啥？八百塊一轉眼就花沒了？”

張慧芬也被嚇了一跳，隨即一瞪眼：“那你也不能打，好好說話不會啊！”

她轉頭將孫浩拽過來，看著他臉上那巴掌印，一臉心疼的抬手摸了上去：“還疼嗎？”

“兒子你爸說的都是真的，那八百塊錢真讓你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