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三刻的月光被烏云吞了個干凈。

萬寶閣飛檐上的銅鈴突然劇烈搖晃，脆響里裹著焦糊氣——那是離火灼燒靈氣的味道。

陸言站在二樓欄桿邊，指節輕輕叩了叩雕花窗欞。

他能清晰聽見樓下白璃的劍鞘與青石地面碰撞的脆響，蘇九黎用狐語念誦傳訊咒時喉間的低吟，還有風鈴兒帶著哭腔卻強撐鎮定的報信聲：“掌柜的！北城門方向有火光！”

“來了。”陸言對著虛空呢喃一句，系統面板在意識里唰地展開。

虛影法陣的進度條剛跳完最后一格，因果封印的金光正沿著店鋪四角的青石柱蜿蜒游走，像活過來的金鱗。

他摸了摸腰間的陣圖囊，指尖觸到里面三張泛著冷光的符紙——那是今早用商譽值兌換的封靈陣圖，此刻正隨著他的心跳微微發燙。

“轟！”

一道赤紅色流光撞碎了半空的陰云，在萬寶閣前的空地上炸出個焦黑的坑。

赤焰真人踩著余燼現身，玄色道袍上繡著的火紋正滋滋吞吐火星，他身后跟著二十來個血煞堂弟子，個個腰間懸著帶血的短刃，其中一人正是眼眶通紅的霍千行。

“陸掌柜好雅興。”赤焰真人撫了撫頷下短須，聲線像燒紅的鐵釬，“本座接到密報，說你萬寶閣私售禁藥‘焚心丹’。今日特來查封店鋪，緝拿人犯。”他話音未落，周身金丹中期的威壓便如浪濤般撲來，最前排的散修被壓得單膝跪地，喉間溢出血絲。

“放屁！”

白璃的劍鳴比話音更快。

她不知何時已掠至赤焰真人三步外，寒鐵劍出鞘三寸，劍尖挑著一縷青芒，“焚心丹的丹方是血煞堂十年前從魔修遺跡里偷的！上個月我在西市還見你們的人用這東西控制妖修！”她的馬尾辮被靈氣掀得亂飛，耳尖因憤怒泛起薄紅，“你要查封萬寶閣？先過我這把劍！”

赤焰真人的目光掃過白璃腰間的劍穗——那是隱世劍修一脈特有的九曜紋。

他瞳孔微縮，轉瞬又堆起假笑：“小女娃懂什么？證據確鑿，休要胡攪……”

“赤焰真人好手段。”

蘇九黎的聲音從人群后飄來。

她不知何時卸了狐裘，露出里面繡著狐尾暗紋的月白裙，指尖捏著半塊染血的玉簡，“這是我今早從北境傳訊鴿那里截的。”她將玉簡拋向空中，血色流光在眾人頭頂展開——正是霍千行帶著血煞堂弟子在黑市兜售焚心丹的畫面，連他腰間的血煞令都拍得清清楚楚。

“你！”霍千行踉蹌兩步，短刀差點掉在地上。

他狠狠瞪了眼蘇九黎，又轉頭去看赤焰真人，“師叔！這是他們偽造的……”

“閉嘴。”赤焰真人的臉沉得能滴出水。

他突然抬手掐訣，掌心騰起尺許高的火焰，“不管如何，本座奉蒼梧宗之命查案——”

“蒼梧宗可沒給你這等特權。”

一道沙啞的男聲從街角傳來。

梳著道髻的老獵戶扛著獵叉擠進來，身后跟著個抱著藥簍的老婦、騎著黑狼的妖修，還有七八個眼熟的老顧客。

老獵戶把獵叉往地上一杵，震得青石板嗡嗡響：“老子在萬寶閣買了三年療傷丹，回回都是貨真價實。要查案？先讓老子看看蒼梧宗的文書！”

“對！沒文書就是強搶！”黑狼妖修拍了拍狼背，狼群立刻圍成半圓，將萬寶閣護在中央。

老婦舉起藥簍晃了晃，“我孫兒吃萬寶閣的固元丹才穩住寒毒，你們要封店，先踩過我的尸首！”

陸言望著自發聚攏的人群，喉間泛起暖意。

他摸了摸袖中陣圖，系統面板上的商譽值正瘋狂跳動——這些老顧客每說一句公道話，便有細碎的金光鉆進店鋪牌匾。

他忽然想起剛接手萬寶閣時，柜臺落滿灰塵，只有個老仆蹲在門口打盹；如今牌匾被擦得發亮，連門環都被摸出包漿，原來“信譽”二字，真的能壘成城墻。

“反了！”赤焰真人的火焰騰地竄起三尺，“區區練氣散修也敢阻我？”他抬手就要拍向老獵戶，卻見一道灰影閃過——陸言不知何時站在了人群前，指尖夾著張青符。

“真人稍安勿躁。”陸言笑得溫和，拇指輕輕一彈，青符“咻”地鉆進店鋪四角的青石柱。

剎那間，萬寶閣周圍泛起淡藍色的光膜，像顆被透明蛋殼包裹的明珠。

赤焰真人的火焰撞在光膜上，竟像泥牛入海般沒了聲響。

“封靈陣圖？”赤焰真人瞳孔驟縮，“你從哪弄的上古陣法？”

“自然是花錢買的。”陸言摸了摸鼻子，“萬寶閣雖小，總有些老顧客愛送些小玩意兒。”他望著光膜上流轉的符文，意識里系統提示音不斷響起：【封靈陣圖已激活，封鎖方圓百丈，持續三刻。】【因果鎖鏈已綁定施術者，反彈傷害30%。】

赤焰真人的臉徹底黑了。

他大喝一聲，雙掌凝聚起赤金色火焰，那火焰里裹著細碎的魔紋，顯然動了真怒：“既然如此，本座就拆了這破陣！”

“小心！”白璃的劍全出了鞘，青芒幾乎要刺破夜空。

蘇九黎拽住她的衣袖，搖頭：“看陸郎的陣。”

赤焰真人的火焰掌拍在光膜上的瞬間，光膜表面突然爬出無數金色鎖鏈，像活物般纏上他的手腕。

他悶哼一聲，踉蹌后退三步，嘴角溢出黑血——那鎖鏈竟順著他的靈氣反沖，將他的火焰原封不動推了回來。

“因果鎖鏈？”赤焰真人捂住胸口，眼中閃過驚恐，“這是……上古魔修的手段？你到底是誰？”

陸言沒說話。

他望著赤焰真人顫抖的指尖，又看了看周圍攥緊武器的顧客，忽然笑了：“真人搞錯了。這不是魔修的手段，是——”他指了指人群里的老獵戶，又指了指黑狼妖修，“是信得過萬寶閣的人，給的底氣。”

赤焰真人的臉色數變。

他剛要再說什么，忽然頓住，抬頭望向北方天際。

陸言也跟著抬頭。

濃云不知何時散了些，一輪殘月露出半張臉，將遠處一道身影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個穿月白道袍的老者，白發用根檀木簪隨意挽著，負手立在云端，目光像兩柄淬了冰的劍，正落在萬寶閣的牌匾上。

“那是……”蘇九黎的狐耳在發間抖了抖，“元嬰期的氣息。”

赤焰真人的冷汗唰地下來了。

他狠狠瞪了陸言一眼，一甩袖袍：“走！”

血煞堂眾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跟著他消失在夜色里。

老獵戶吐了口唾沫，踢了踢地上的焦土：“算他們跑得快！”黑狼妖修撓了撓頭：“那老頭是誰？看著比赤焰真人厲害多了。”

陸言沒回答。

他望著云端那道身影，系統面板上突然跳出新提示：【檢測到高階修士關注，觸發隱藏任務：萬寶閣的信譽需要被見證。】他摸了摸發燙的陣圖囊，又看了看正在收拾狼藉的顧客們——今晚的事，才剛剛開始。

月光重新漫過萬寶閣的飛檐。

白璃把劍收回鞘中，走到陸言身邊：“那老頭……”

“明天就知道了。”陸言望著逐漸消散的陰云，嘴角揚起，“萬寶閣的故事，該有更厲害的聽眾了。”

云端的老者仍站在原處。

他望著萬寶閣前還未完全散去的人群，又看了看牌匾上“童叟無欺”四個金漆大字，忽然輕笑一聲。

他抬手掐了個訣，一道青光沒入牌匾，便轉身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下一句若有若無的呢喃，散在風里：“有意思……這小掌柜，倒真把商道走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