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未露時，陸言跟著蘇九黎出了坊市東門。

她今日換了身素白襦裙，發間那朵桃花被收進錦囊，腕間銀鈴用帕子裹了三層——任瑤送的“老板娘“禮，到底是要避著妖域耳目。

陸言注意到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裙角，狐尾在斗篷下繃成筆直的線，這才想起，即便她是妖族公主，帶個人族修士回妖域總部，怕也是要擔些風險的。

“幽影谷的迷霧會認生。“蘇九黎回頭，耳尖被晨風吹得泛紅，“等下跟緊我，別碰路邊的野藤。“話音未落，前方山坳突然騰起灰蒙蒙的霧氣，像被無形的手扯開帷幕，露出條鋪滿青苔的小徑。

陸言剛踏上去，腳邊的野藤便簌簌蜷縮，葉尖滲出晶瑩毒液，在青石上灼出焦痕。

他心跳微快。

前世寫過不少秘境探險，此刻倒真像進了話本里的妖界——霧氣里飄著松脂混血腥的味道，遠處傳來狼嚎，卻被某種力量壓得悶悶的。

蘇九黎的手突然覆上來，掌心溫軟帶著薄繭，引著他繞過一叢開著紫花的荊棘：“那是食人荊，專挑落單修士。“她側頭時，眼尾紅紋在霧中若隱若現，“青鱗蛇后最恨欺詐，當年她還是蛇妖時，被人族商隊用假藥換走蛇丹，差點修成人形都難。“

陸言聽懂了她沒說的話。

妖修商會需要的不只是藥材，更是能把“信譽“當招牌的合作者。

他摸了摸懷中的玉簡，那里面刻著他熬了三夜設計的“信譽積分系統“——現代會員制度套上修真殼子，應該能戳中這些吃夠了虧的妖修。

霧氣漸散時，幽影谷的輪廓顯了出來。

說是谷，倒更像座懸浮在山澗上的城。

藤蔓編織的城墻裹著夜明珠，每顆都有孩童拳頭大，把整座谷照得透亮。

守門的是兩頭黑熊妖，脖頸掛著銀環，見蘇九黎過來，立刻彎腰行禮：“九黎公主。“陸言注意到它們腰間別著萬寶閣的木牌——前日狼族訂的防護符，應該已經送到了。

青鱗蛇后的大殿在谷中央，由千年紫藤盤繞而成，藤蔓間嵌著月長石，把殿內照得青白一片。

蛇后坐在石臺上，下半身是泛著銀鱗的蛇尾，上半身裹著墨綠錦袍，發間插著根翡翠簪，簪頭雕著銜珠的蛇。

她的眼睛是豎瞳，此刻正盯著陸言，像在看塊需要稱量的玉料。

“萬寶閣的陸掌柜。“蛇后開口，聲音像清泉撞石，“我派去人族坊市的探子說，你賣的療傷丹比黑市便宜兩成，卻從不用次品藥材。“她蛇尾輕掃，石案上出現盞茶，“但妖修和人族不同——我們記仇，也記恩。“

陸言接過茶盞，指尖觸到杯壁的涼意。

茶里飄著茉莉香，底下沉著半枚蛇鱗，應該是蛇后刻意顯露的修為。

他垂眼笑了笑：“在下有個笨辦法。“說著取出玉簡，“每筆交易都記在這上面，積夠十次可換一枚筑基丹方，積百次能進萬寶閣的'信譽閣'挑法器。“他抬眼時，正看見左側站著的灰袍男子挑眉——那是副會長古烈，毒尾蝎王，此刻拇指正摩挲著腰間的青銅葫蘆，里面該是養著毒蠱。

“有趣。“蛇后屈指彈了下玉簡，玉光流轉間，上面的交易規則便映在石壁上。

底下坐著的妖修首領們開始交頭接耳，熊妖族長拍著大腿笑：“這法子好！

我上次在黑市買的回元丹，吃了直拉肚子！“連最孤僻的鷹妖長老都瞇起眼：“能換你們閣里的避雷符？“

陸言松了口氣，正要繼續解釋，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會長！“穿黑甲的狼妖信使撞開殿門，腰間銀鈴亂響，“西邊哨卡查貨時，在萬寶閣新運的玄骨草里，翻出了三株'蝕心草'！“他單膝跪地，掌心托著株暗紫色小草，葉片上還沾著泥土，“這草磨成粉摻進丹藥，能讓筑基修士丹田潰爛！“

殿內霎時安靜。

陸言感覺后頸發寒——玄骨草是今早剛由狼族商隊送來的，他親自檢查過三批，怎么會有毒草？

他轉頭看向蘇九黎，見她狐尾炸成毛球，眼底泛著妖火：“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九黎公主莫急。“古烈突然開口，聲音像蛇信子掃過耳尖，“萬寶閣的貨一向由人族商隊押送，說不定是血煞堂的人混了進去？“他轉向蛇后，雙手抱拳，“但不管怎樣，這毒草出現在萬寶閣的貨物里，總是要給個說法的。“

蛇后的豎瞳縮成細線。

她盯著陸言，石案上的茶盞突然裂開道細紋：“陸掌柜，你怎么說？“

陸言腦子轉得飛快。

他記得今早驗貨時，小青（白璃的小名）跟著狼族商隊去了獸潮林，是他特意讓去練劍的——難道問題出在商隊回來的路上？

他正想開口，殿外忽然傳來清越的女聲：“若有誰想栽贓嫁禍，便讓他自食其果。“

顧清歡不知何時站在殿門口。

她穿月白衫子，發間插著根竹簪，手里攥著塊隔音珠——定是蘇九黎傳信叫她來的。

陸言看見她指尖泛起淡金色微光，那是“吉言“體質要發動的前兆。

空氣中突然漫開若有若無的甜香，像春夜的露水落在花瓣上，連蛇后的蛇尾都不自覺放松了些。

古烈的臉色變了。

他腰間的青銅葫蘆突然震顫，里面傳來蝎子的嘶鳴，像是被什么力量壓得慌。

陸言注意到他額角滲出冷汗，右手悄悄摸向袖中——那里該藏著解藥，或者更陰毒的后手。

“顧姑娘。“蛇后目光轉向她，語氣緩和了些，“你這是...“

顧清歡輕笑一聲，抬手撫過鬢角碎發。

她的目光掃過古烈，又掃過那株蝕心草，最后落在陸言臉上：“我只是...替萬寶閣說句公道話。“

話音未落，殿內的月長石突然暗了一瞬。

等光明重新涌來時，那株蝕心草的葉片上，浮現出細小的蝎子紋路——和古烈腰間葫蘆上的刻紋，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