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卷著劍冢的血腥味鉆進萬寶閣閣樓時，顧清歡正跪坐在二樓木榻上。

她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銀鈴，那串自小跟著她的法器今日格外燙人，燙得她掌心發紅。

“清歡？“蘇九黎端著藥盞的手懸在半空，狐尾從椅背上垂落，“你這盞安神茶涼了三回了。“

顧清歡沒有應聲。

她望著窗外被夜云遮住的月亮，忽然覺得那些云的形狀像極了血煞堂的黑幡——層層疊疊，壓得人喘不過氣。

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這是她預知能力覺醒時特有的征兆，比任何法器都靈驗。

“血色壓城，劍影橫空......“她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他們來了?！?

藥盞“啪“地摔在地上。

蘇九黎的狐耳從發間冒出來，指尖掐出了月牙印：“你是說血煞堂？“

顧清歡轉身時，眼底銀光流轉，那是命運之力在翻涌。

她抓起案上的傳音玉符，靈力注入的瞬間，玉符發出蜂鳴：“陸言，立刻封鎖山門，啟動防御陣法?！?

此時陸言正站在劍冢外的空地上。

白璃靠著寒鐵劍喘氣，衣襟上的血跡已經凝成暗褐色；幽冥劍靈立在她身側，雖然還是半透明的形態，周身卻纏著縷縷金紋——那是契約生效的痕跡。

系統提示音在他腦海里炸響時，他正打算讓鐵匠老吳帶人修繕劍冢裂縫，可下一秒，顧清歡的傳音就燙得他掌心發疼。

“清歡的預知......“陸言喉結動了動。

他記得三個月前顧清歡第一次覺醒能力時，預知了西市米鋪的火患，結果第二日真有血煞堂的人在米倉埋了火雷。

這次她語氣里的冰碴子比上次還重。

“白璃，帶幽冥劍靈回閣。“陸言扯下外袍裹住她肩頭，“老吳，帶著鑄器隊走密道，守住地下熔爐——血煞堂要的是萬寶閣的資源，他們動不了熔爐，就掀不起大浪?！?

白璃剛要反駁，陸言已經轉身沖向閣樓。

他跑得太急，靴底碾碎了幾片帶血的草葉，心跳聲在耳膜上擂鼓：系統面板上“商譽值“的數字還在跳，那是今日劍冢之戰后散修們自發宣傳帶來的收益，可現在這些數字都成了虛的——真正能救命的，是他藏在柜臺暗格里的“跨界傳送陣“玉牌。

萬寶閣山門處的驚呼聲最先傳來。

陸言沖上閣樓時，正看見蘇九黎掀開窗子，月光下，山腳下的火把連成了一條紅河。

那些火把不是尋常火折子，是血煞堂特有的“陰磷火“，燒的是修士的魂魄，隔著三里地都能聞到腐肉味。

“厲無生來了?！邦櫱鍤g的聲音從他身后飄來。

她不知何時換了月白道袍，發間插著根骨簪——那是她準備全力施展言靈的標志，“他踩著血云，身邊跟著三百死士。“

陸言扒著窗沿往下看。

山門前的護山大陣已經亮起藍光，可最外層的“青石陣“正像被重物捶打的水面般震顫。

為首的灰袍老者負手而立，腳下血云翻涌成獸形，正是血煞堂堂主厲無生。

化神境的威壓像實質般壓下來，山腳下的雜役弟子跪了一地，連白璃養的靈犬都夾著尾巴往柜臺底下鉆。

“區區一介掌柜，也敢與我為敵？“厲無生的聲音像生銹的刀刃刮過石板，他抬手輕揮，血云里飛出三道黑芒。

那是化神修士的隨意一擊，卻讓“青石陣“的藍光驟暗，陣眼處的靈石碎了兩塊。

“穩住陣眼！“陸言吼出聲。

他看見白璃不知何時沖了過去，寒鐵劍插入陣眼石槽，劍身上的家傳劍紋全部亮起。

幽冥劍靈的虛影附在劍上，金紋與白璃的劍意纏成了一股，硬是把即將崩潰的陣法拽了回來。

“好樣的。“陸言抹了把額角的汗，手探進懷里摸傳送陣玉牌。

系統提示音還在響：【檢測到危機等級S，解鎖“跨界傳送“權限，消耗5000商譽值】。

他咬了咬牙——這些商譽值夠換十顆筑基丹，但此刻萬寶閣的命比什么都金貴。

玉牌碎在掌心的瞬間，虛空里綻開七道金光。

最先落下來的是個扛著鐵錘的糙漢，正是三個月前陸言低價賣他鑄器材料的鐵匠老吳：“掌柜的！

老吳帶著十八個徒弟來守熔爐了！“接著是隱世的木靈宗大長老，她懷里抱著的靈竹苗正發出綠光，顯然是來加固護山大陣的；甚至連被陸言救過幼崽的青丘狐族使者都到了，她沖蘇九黎點點頭，狐尾掃過之處，山門前的陰氣散了三分。

“萬寶閣的客人，從不會讓人失望?！瓣懷酝饾u聚集的人群，喉嚨發緊。

他想起第一次擺攤時，那個餓得暈倒的小散修，他給了對方一顆養氣丹；想起被正道追殺的妖修，他偷偷在藥囊里多塞了兩顆止血散......原來那些他以為微不足道的善意，此刻都成了插在厲無生心口的刀。

“蘇九黎！“陸言轉頭看向正在結印的狐妖。

蘇九黎的狐尾完全展開，九條毛絨大尾在身后翻涌成紅云，她咬破指尖在虛空畫符，那是狐族秘傳的“古妖契約“：“萬寶閣未負妖族，今日便請各位前輩看顧！“

地動山搖般的低吼從云端傳來。

最先落下的是頭黑鱗巨蟒，蛇信子掃過厲無生的血云，竟將那陰毒的霧氣灼出個窟窿；接著是化形的玄龜老者，他往地上一坐，整座山都穩了三分。

為首的金眸大妖踏在蛇蟒頭頂，沖蘇九黎拱了拱手：“小丫頭，你阿爹當年救我一命，今日這人情，還了?！?

厲無生的臉色終于變了。

他血云里的死士原本還在吶喊，此刻卻縮成了一團——來的這些人里，隨便拉一個都是結丹期往上，更別說還有化形大妖壓陣。

“止。“

顧清歡的聲音突然響起。

她站在閣樓屋檐上，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

銀鈴在她腰間輕響，每一聲都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厲無生正欲掐訣的手突然頓住，血云里的死士像被定身般僵在原地，連山風都停了一瞬。

陸言望著這一幕，眼底閃過銳光。

他知道顧清歡的“言靈·止戈“最多維持十息，可十息足夠讓木靈宗大長老加固陣法，足夠讓鐵匠老吳帶人堵死密道，足夠讓所有援軍各就各位。

“反擊，開始了?！瓣懷悦鲅g的鎏金算盤——那是萬寶閣的鎮店法器，“所有客人聽令：木靈宗守陣眼，青丘狐族護后宅，鐵匠隊去偏殿搬防御法器......白璃！“

白璃轉頭，嘴角還沾著血，眼神卻亮得像淬了火的劍。

“等會厲無生掙脫言靈，你帶著幽冥劍靈......“陸言的話被一聲暴喝打斷。

厲無生的額頭爆出青筋，他猛地咬破舌尖，血霧噴在胸前的血煞令上。

顧清歡的言靈像玻璃般碎裂，血云重新翻涌，他抬手就是一掌，那掌風裹著化神境的威壓，直接轟向萬寶閣的主殿。

“轟——“

主殿的飛檐被掀翻半塊，護山大陣的藍光驟暗，露出蛛網般的裂痕。

陸言被氣浪掀得撞在墻上，嘴角滲出血。

他看見白璃的劍已經出鞘，幽冥劍靈的金紋更盛，少女的衣袂被血風吹得獵獵作響，身后的劍心殿在月光下泛著微光，仿佛有什么在召喚。

山門前的喊殺聲更近了。

陸言擦了擦嘴角的血，看向白璃的背影。

他知道，真正的硬仗，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