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來到一家略顯陳舊的咖啡廳，各自落座。

老式吊扇在他們頭頂吱吱呀呀地轉(zhuǎn)著，風(fēng)中帶著咖啡的苦澀與荔枝的甜香。

馬華騰已經(jīng)解釋了一路，臉上卻始終帶著歉意：“吳生，搞技術(shù)的人都有點兒怪，千萬別同他計較。”

“翻篇兒了。”吳天澤笑了笑：“我們還是聊正事吧，剛才聽說，你們已經(jīng)拿到投資了？”

“嗯。”馬華騰猶豫著點了點頭：“目前還在談。”

他遇到了問題，IDG和盈科原計劃各投資110萬美金，分別占股20%。

但上個月突然提出對賭，款先付一半，一年內(nèi)達到300萬注冊量，再付一半。

如果達不到，錢不付，依舊各占股20%。

這就讓他很頭疼，110萬美金（900萬人民幣）看似不少，卻很難完成對賭。

因為一臺服務(wù)器高達18萬，卻只能支持3000左右的用戶同時在線。

300萬用戶，就算同時在線10萬人，單單服務(wù)器就要花720萬。

再加上備用服務(wù)器，存儲服務(wù)器等，900萬估計還不夠。

但300萬用戶從哪兒來？運營、推廣、辦公場地都需要錢。

這些事，他還沒想好怎么和兄弟們說，準(zhǔn)備再去和盈科去談一談。

現(xiàn)在遇到吳天澤，他忽然動了心思，是不是可以再拉一家資方進場？

吳天澤見他一臉愁容，隨口問：“馬總，不順利？”

“也不算吧。”

馬華騰端起咖啡，隱藏心事，反問：“吳總，你對我們這個項目的興趣占幾分？”

“零分。”

吳天澤笑著解釋：“沒有技術(shù)壁壘，項目不值錢。”

馬華騰心里一沉，剛想開口，卻聽吳天澤的話音一轉(zhuǎn)：

“但投資，我首先考慮的是人和團隊，項目其次。”

“阿東雖然很沒禮貌，卻能看出他對你這個創(chuàng)始人的維護。”

“還有剩下的三位，我也察覺到他們對你的尊重與服從，這點在創(chuàng)業(yè)初期很重要。”

“所以，我初步判斷，你們應(yīng)該能走下去。”

馬華騰暗自驚奇，老爸不知道給他介紹了多少資方，還是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觀點。

他眼含笑意：“難怪吳總年紀(jì)輕輕就能獨立投資項目，我真心佩服！”

吳天澤搖了搖頭：“CIN幕后是一家老牌資本，這次初涉華夏市場，凡事都比較謹(jǐn)慎。”

“我作為亞太地區(qū)的負(fù)責(zé)人，更不能意氣用事，剛才的話對投資推進毫無意義。”

“那也很感謝，創(chuàng)業(yè)初期能遇到金玉良言，也是一種幸運。”

馬華騰雙商都很高，聽出了言外之意，負(fù)責(zé)人怎么可能對項目沒有決定權(quán)。

緊接著，他拉回正題：“吳總，您對OICQ了解的可能不多，需不需要我詳細(xì)介紹下？”

“不用！”

馬華騰一愣，這是什么套路？

不等他琢磨出門道兒，吳天澤繼續(xù)說道：

“你們對產(chǎn)品初期的定位不明確，很難出成績，或者說需要長時間摸索才能定位。”

“這就涉及到試錯成本，我想你愿意把我叫出來談，應(yīng)該是資方給的條件很苛刻。”

“反向一推，我聽完你的介紹，大概率也會和他們是一樣的條件。”

馬華騰被繞的有點兒懵，下意識問：“我認(rèn)可你的說法兒，但你說的產(chǎn)品定位，我不理解。”

“哦，可能是我表達的不夠準(zhǔn)確。”吳天澤回憶著說：“定位，你也可以理解為屬性。”

“比如OICQ的存在，是聊天、交友、還是辦公和通訊，產(chǎn)品屬性在推廣初期很關(guān)鍵。”

馬華騰陷入了思索，自己和阿東他們假扮女號聊天，屬于什么屬性？

這個屬性能黏住用戶，假如打上這個屬性，推廣是不是事半功倍？

但問題又回到原地，哪兒有錢去推廣？又用什么方式推廣？

他悄悄看了一眼正在喝咖啡的吳天澤，這后生仔不簡單，明顯在引導(dǎo)自己，究竟什么目的？

除了想投資外，是不是有更好的方式推廣？

馬華騰臉上帶了幾分敬重，也藏著一絲套話的意味：

“吳總，您上門是不是不單單想投資？我聽出了您對即時通訊了解很深。”

吳天澤沒有回答，轉(zhuǎn)而問：“不如你先說說你遇到的問題，看我能不能解答一二？”

“這......”

馬華騰猶豫了，把老底兜出去，還怎么談條件？

吳天澤見狀，繼續(xù)賣關(guān)子：“那不妨我來說說？”

“洗耳恭聽！”

馬華騰身體前傾，一臉認(rèn)真。

吳天澤整理下思緒，緩緩說道：

“你們現(xiàn)在是賭徒心態(tài)，想著先拉到投資，然后在發(fā)展中摸索盈利模式。”

“可是沒有資方陪你們這樣賭，資方的錢也是融來的，需要為客戶考慮。”

“而且市面上有十幾家競品，就算你們摸索出盈利模式，也會被同行迅速模仿。”

“先不提Picq、cyccy、PCicq、OMMO這些小作坊。”

“但新浪推出的UC、網(wǎng)易的泡泡你如何忽視，資本又會選擇誰？”

“所以，精確產(chǎn)品定位、快速占領(lǐng)市場、培養(yǎng)用戶習(xí)慣，才是取勝之道。”

說到這兒，吳天澤停頓片刻，看向眼鏡已跌到鼻梁的馬化騰：

“至少用戶要占網(wǎng)民的80%以上，才是推出盈利模式的時機，而資本只會選擇你。”

“到那時，OICQ才能露出獠牙，你想想這樣的用戶量能做什么？”

“能，能做什么？”

馬華騰說完就意識到失態(tài)，趕忙扶起眼鏡：“抱歉，實在是聽的入了神。”

他尷尬地笑笑：“吳總，你說的這些感覺離我們還很遠，完全夠不著。”

“不瞞你說，正在談的兩家資本，還是熟人介紹的。”

接下來，馬華騰掐頭去尾，把IDG和盈科的條件說了說，問：

“吳總，有沒有興趣參與？我很期待能聽到你藏著的話。”

“我個人到是有興趣。”吳天澤故作為難：“公司就不好說了，除非我簽擔(dān)保，這就有點兒......”

“沒關(guān)系。”馬化騰當(dāng)即表示：“您有什么條件，可以提。”

吳天澤見他動了心，繼續(xù)裝深沉：“這個，怕你不會答應(yīng)，A輪我不想其他資本參與。”

馬華騰皺起眉頭，盈科和IDG，一個有香江背景，一個有華爾街背景，哪兒能放棄？

何況CIN聽都沒聽過，一旦吳天澤肚子里就這么點兒貨，豈不是雞飛蛋打？

再說，那兩家都是老豆給聯(lián)系的，于公于私都說不過去啊。

但吳天澤找上門，是不是可以逼IDG和盈科放棄對賭？

如果談崩了，吳天澤是否能做備選方？

思及此處，馬華騰漸漸冷靜下來，問：“吳總，你計劃投資多少？”

“200萬美金，40%！”吳天澤語氣平靜：“附帶一份推廣計劃和盈利模式。”

馬華騰又動搖了，這人有200萬美金嗎？到時拿不出錢怎么辦？

還有，CIN公司在哪兒，具體什么背景，也一無所知。

想了半刻，他清了清嗓子：“吳總，CIN在香江有辦事處嗎？資金體量有多大？”

吳天澤清楚他的意思，卻沒法兒回答這個問題，總不能說連個辦公地都沒吧。

他想了想，拿出手機：“馬總，香江公司還在籌備期，但我個人可以先給你吃個定心丸。”

說完，他不等馬華騰回話，便打給了林束瓊：“阿瓊，我股票現(xiàn)在價值多少？”

林束瓊正在格子間發(fā)呆呢，聽到這話，趕緊丟下手中的筆。

“您稍等吳生，我查下。”

“嗯！”

吳天澤應(yīng)了一聲，將手機按下免提，放在馬華騰面前。

馬華騰尷尬極了，趕緊端起咖啡掩飾，耳朵卻豎的老高。

噼里啪啦的鍵盤聲過后，林束瓊的聲音傳來：“吳生啊，截止今日，共計9.63543億！”

馬華騰聽到這個數(shù)字，差點吐他一臉咖啡，這雙簧唱的也太離譜了吧？

9個億，你怎么不說900億，當(dāng)我是細(xì)佬仔咩？

吳天澤見他滿臉狐疑，無奈地拿起手機：“我知道了，過幾天我去香江。”

“OK，昨天幫您置換了全套家具，還有你喜歡的鐵觀音。”

“唔該，先掛了！”

“拜，吳生。”

掛斷電話，吳天澤直言道：“馬總，到香江可以去渣打見我下，我還不屑玩騙人的把戲。”

“不不，我沒有那個意思。”

馬華騰嘴上說著，心中卻始終懷疑，他不信一個年輕人會有這么多錢。

吳天澤也沒再多說，提出告辭：“走了，香江見！”

“好，到時一定拜訪。”

吳天澤笑了笑，邁步離開。

他很郁悶，若不是沒法兒證明自己，怎么會出此下策。

這便是沒有影響力的弊端，他看出了馬華騰的懷疑，再說下去只會讓人更懷疑。

眼下，只有等對方主動來找了。

如果談不成，就等互聯(lián)網(wǎng)泡沫吧，到那時自己也應(yīng)該有了名氣。

不是他非要投資騰訊，而是看中了馬華騰父親與電信的關(guān)系，還有這人身上的氣運。

收起思緒，吳天澤攔下一輛的士，往酒店走去。

而馬華騰卻在咖啡館坐了很久才離開。

他感覺就是遇到了騙子，可吳天澤眼神很真誠，又讓他隱隱有一絲相信。

思來想去，還是等和盈科談完，再去探探吳天澤的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