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統帥的笑聲戛然而止。那些飄落的羽毛在觸地瞬間化作星火，將灰燼灼燒出無數細小孔洞。云澈左肩的胎記如同活物般蠕動，白澤最后傳來的記憶碎片在他識海里翻涌——那是昆侖鏡遺失的第三十七枚碎片，此刻正在他血肉中蘇醒。

“原來如此。“絳衣女子的玉簫抵在唇邊，簫孔里溢出的不是樂音，而是粘稠的血霧，“孟婆湯洗去的記憶，都藏在白澤的契約里。“她染血的袖口掃過簫身，血霧頓時凝結成與云澈胎記相同的符文。

冥界大軍突然騷動起來。最前排的骷髏兵舉起生銹的刀劍，卻發現刀刃上反射的不再是幽冥綠火，而是昆侖鏡碎片映出的往昔光影——某個小乞丐在雪夜里接過熱粥的畫面正從銹跡中浮現。

“哥...“上官慕容的聲音突然從鏡面深處傳來，帶著水波蕩漾般的顫抖，“你左邊第三步。“

云澈毫不猶豫地側身挪移，原本站立處突然裂開深淵。但比裂縫擴張更快的是他手中融合完畢的昆侖鏡，鏡面倒轉照向地底，將噴涌而出的忘川河水硬生生映回倒影狀態。三十七枚玉簡組成的山海圖開始旋轉，每轉一圈就有新的山川虛影疊加在現實戰場。

冥界統帥終于變了臉色：“你竟能用鏡影重構現實？“他枯骨般的手掌捏碎腰間玉佩，漫天鬼火突然聚合成孟婆的虛影。那老嫗佝僂著身子，手里破碗傾斜的瞬間，所有修士都感到記憶開始松動。

“閉眼！“絳衣女子突然將玉簫橫擲而出，“看我的簫！“旋轉的簫身在空中裂成七節，每節孔洞都噴出不同顏色的煙霧。云澈在煙霧籠罩中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著胎記劇烈發燙——白澤的記憶此刻清晰得刺眼，那是年幼的她在昆侖山巔，用樹枝在雪地上畫出的拙劣鏡紋。

“慕容，幫我穩定鏡心。“云澈突然將昆侖鏡拋向空中，自己卻徒手抓向孟婆的虛影。他的手掌穿過鬼火時，肩頭胎記迸發的金光竟在虛空勾勒出完整的契約陣法。孟婆的破碗突然出現裂紋，碗中混濁液體漏出的剎那，整個戰場的彼岸花都開始凋零。

冥界統帥的咆哮聲中，云澈踏著光羽逼近。他身后旋轉的山海圖里，隱約浮現白澤踏云而來的虛影。第一個骷髏兵放下武器時，碎裂的骨架上開出了帶著鏡面反光的雪蓮花。

孟婆的虛影在鬼火中緩緩成形，她佝僂的身軀仿佛承載著千年的嘆息，渾濁的雙眼望向云澈時，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波動。那枯瘦的手指從破舊的衣袖中伸出，指尖凝聚著一滴晶瑩的淚——那是奈何橋邊，千萬亡魂遺忘前最后的執念。

“鏡影重構現實？”孟婆的聲音沙啞如風吹過朽木，“孩子，你可知這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云澈感到左肩的胎記突然灼痛起來，仿佛有千萬根細針同時刺入。他咬緊牙關，昆侖鏡的光芒卻愈發熾烈。鏡面中，上官慕容的身影漸漸清晰，她的指尖輕點鏡面，一圈漣漪蕩開，竟將孟婆手中的淚珠牽引過來。

“以記憶為引，以執念為橋。”上官慕容的聲音穿透鏡面，在云澈耳邊輕響，“哥，接住它！”

冥界統帥見狀，骨掌猛然拍向地面。整個戰場的地面瞬間龜裂，無數慘白的手臂從裂縫中伸出，抓向云澈的雙腿。但那些手臂還未觸及他的衣角，就被昆侖鏡映出的山川虛影碾為齏粉——那是三十七枚碎片中封印的三十六座仙山，此刻正一座接一座地降臨現實。

絳衣女子突然將玉簫橫吹，血霧凝成的符文飛向孟婆虛影。兩者相觸的剎那，孟婆的身影竟開始扭曲，她手中的淚珠掙脫束縛，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云澈眉心。

云澈的識海頓時掀起滔天巨浪。那些被白澤契約封存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雪夜里的熱粥，破廟中的誓言，還有……上官慕容在奈何橋畔，為他擋下孟婆湯的背影。

“原來是你……”云澈的眼角有血淚滑落，滴在昆侖鏡上。鏡面突然映出冥界統帥的真容——那骷髏面具之下，竟是一張與云澈有七分相似的臉。

戰場突然陷入死寂。連忘川河水都停止了翻涌，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固。絳衣女子的玉簫“啪”地斷成兩截，她望著冥界統帥，染血的唇微微顫抖：“少君…您果然還活著……”

昆侖鏡墜落的脆響驚醒了凝固的時空。云澈指腹摩挲著鏡面倒影，那些被忘川河水沖刷千年的記憶碎片，此刻正順著血脈在骨骼上生根發芽。他看見幼時被撕碎的飴糖紙落在雪地里，而替他攏起衣領的那雙手，分明戴著與眼前統帥相同的玄鐵護腕。

“兄長......“這聲呢喃裹著腥甜血氣，驚得統帥面具下溢出半聲哽咽。忘川河突然掀起三丈濁浪，將浮橋上的彼岸花盡數吞沒。

絳衣女子踉蹌著抓向統帥的披風，斷簫在泥濘中劃出蜿蜒血線：“當年您剜心替少尊受天劫，怎會......“話未說完便被陰兵長矛貫穿肩胛，她卻死死盯著統帥領口露出的那道月牙疤——那是云氏嫡脈代受雷刑時特有的烙印。

統帥猛然后退半步，面具撞在云澈橫擋的劍鋒上。裂紋蔓延的瞬間，無數螢火從縫隙涌出，竟與云澈腰間玉佩發出的青光同源。兩岸陰兵突然集體跪伏，他們頭盔里飄出的魂火在空中聚成古老的云氏圖騰。

“原來孟婆湯里摻的是你的心頭血。“云澈突然大笑，劍尖挑起統帥一縷白發，“難怪我每次輪回，識海里都有株不會凋謝的優曇花。“

河底傳來鎖鏈崩斷的巨響，統帥的骷髏面具終于徹底碎裂。露出面容的剎那，整座奈何橋開始崩塌，那些被鎮壓在橋墩下的往生靈紛紛化作流光，在兄弟二人周圍織成星圖般的命格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