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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欺騙死神的男人

他依舊睜不開眼,意識模糊,四肢毫無知覺,只能依靠殘留的本能察覺到胸腔正以極其微弱的幅度起伏。

那不算是呼吸,更像是一種勉強維系生命的抽動,而每一次空氣的通過,都會牽扯起胸骨與肺部深處的灼燒劇痛,每一次吸氣都在勢將他徹底撕裂。

他試圖移動眼球,卻無法確認眼皮是否已經掀開。

他的意識仿佛在一片高頻嗡鳴中掙扎浮現,而眼瞼間歇地顫動,黏重如鉛。

而劇烈的痛苦占據了全部感知,摧毀了所有維持理智的機制。每一次神經的跳動都在傳導令人無法忍受的刺激,理性思考在這無休止的折磨中被徹底碾碎,唯有混亂、本能與極端的反應占據了意識的全部。

但很快,有什么東西壓制住他掙動的身體——一種沉重、穩定、不可抗拒的安心力量,緊緊束縛住四肢與胸腔。

隨即,有一股異樣的冷意貼上皮膚,沿著神經緩慢爬行,滲入血管,鉆入深層組織,再然后……某種液體被注入體內,擴散、浸透、填滿每一條脈絡。

最初是微不足道的刺痛,接著是溫熱的麻木感逐漸蔓延全身。

知覺開始被剝離,緊張與痛苦逐步淡去。

他的意識變得遲鈍,警覺被壓制,劇烈跳動的心率開始緩緩平穩。

他感到某種“力量”正作用于身體深處——它不容抗拒,也無法拒絕。

它清除雜念,削弱情緒,削去恐懼與掙扎,最終將他導入一種空白而穩定的狀態。

這既像是“援助”,也像是“控制”;

既是一種“緩解”,也像是“剝奪”。

這是藥物的作用。

這是“神明恩賜”,也是“魔鬼誘惑”。

“你要我來一針嗎啡?行,但只打一針,我建議你不要養成依賴。”

“你知道那玩意兒有多容易上癮——尤其是在痛得神志不清的時候。”

“人的意志有兩面,可悲的是,人天生對自己的愚蠢抱有優越感。”

“有些時候,遠比想象更要堅韌,有些時候,遠比想象更要脆弱。”

誰在跟我說話?

濕潤而略帶冰涼的毛巾貼上皮膚的瞬間,他不由得輕輕顫動了一下。

不……不是他們。

護士動作熟練而細致,輕柔地為他擦拭額頭與臉頰的汗珠,避免觸碰到任何一處紅腫、水皰或已開始干裂的創面。

她手中所用的是煮沸冷卻后的醫用紗布巾,定時浸潤于溫熱的生理鹽水中,再輕輕擰干覆上,每次覆蓋不過五至十秒,再揭下,更換新的。

她一遍遍地清理著創口滲液與焦痂邊緣的污垢,防止污物繼發感染。

兩周過去,原本被火焰吞噬的皮膚雖然已停止出血,但創面遠未完全閉合。

大片焦痂尚牢牢貼附在創緣,色澤不一,有的焦黑,有的暗褐或灰黃,邊緣卷翹處在掀起時可見底部濕潤肉芽,有輕度滲出。

而是某種幻聽。

擦拭完畢后,她又用干凈的紗布仔細吸干多余的水分,動作間沒有絲毫猶豫,仿佛早已習慣面對類似傷勢。

他身上的紗布已被小心剪開,護士望向那些起泡的區域,如今水皰已塌陷,露出潮濕發亮的新生肉芽組織,表面呈細粒狀分布,有輕度滲液,觸之易裂,輕微牽拉即可滲出淡黃色滲出液,有時伴隨些微氣味。

那是我的聲音?

靠近關節的傷口顯得特別緊繃,皮膚如遭牽拉般龜裂開數道細縫,裂縫中隱約可見尚未完全閉合的紅色組織,周圍覆蓋一層薄薄的干痂。

創緣周邊皮膚顏色不一——某些區域呈現充血性紅斑,另一些則因血液循環不全而呈蒼白或青灰色,尤其在肢端更為明顯,顯示局部微循環尚未完全恢復。

護士熟練地用鑷子揭開舊敷料,皮膚與紗布粘連處,每一次輕微剝離都帶起一陣幾乎聽不見的撕裂聲,偶有細絲般分泌物牽連而斷。

她面色沉靜,在揭痂時用棉球蘸取溫熱的鹽水,逐點緩緩潤濕干結處,再慢慢剝離,避免傷口撕裂引發繼發出血,盡可能減輕他的劇烈痛感。

我?

他的胸口與腹部留有多處穿通傷,顯然為異物高速沖擊所致。

根據護士的經驗與那部記錄,她知道部分貫穿傷深入至肋骨前緣,亦有者已穿透腹直肌甚至接近臟器,但經緊急清創縫合,目前多數創口已形成干痂,僅少數部位仍有黃色滲液,傷緣紅腫。

每當他深呼吸或輕輕咳嗽,創面瘢痕組織牽拉下的皮膚張力變化都會引起輕微滲出,傷口邊緣出現微量組織液,略帶淡褐色,屬正常愈合反應。

四肢傷勢分布不均,有些靠近關節,有些深嵌肌腹,多為異物高速穿入造成的撕裂性損傷。

這些區域常伴有肌肉纖維斷裂與毛細血管破裂,局部腫脹且皮膚顏色復雜,呈現紫紅、深褐與瘀青斑塊交錯分布,多為肌肉壞死組織吸收與出血殘留所致。

我是?

左額殘留著一道長約二至三英寸的穿刺創手術縫合痕,創緣略顯粗糙,傷口兩側皮膚呈現術后正常的再生紅斑與輕度浮腫,痂殼微紅,顯露出不均勻的新生表皮,顏色介于粉白與蒼紅之間,尚未完全角質化。

“他剛才顯得非常痛苦,動作幅度很大。”護士低聲說著,視線并未離開手中的動作。

“嗯,我了解了。”醫生隨即俯身靠近,動作利落地從胸前口袋中取出一支銀殼聽診器,隨即用酒精消毒聽頭,然后貼在他裸露的胸口,左右各聽了片刻。

接著,他掰開病人的眼瞼,并用檢查燈照射。

很快,在幾秒鐘后,某種特異的亮度穿透眼瞼,一線強光在視神經中炸開。

那是一種毫無形狀的熾白,像整片視覺系統都被擦除,只留下光感的余震。

他觀察瞳孔的收縮反應,又俯身貼近,發出低沉的喚聲:

“聽得見我說話嗎?睜開眼睛,聽清楚就眨一下。”

我是誰?

他的眼瞼微微抖動,像是從濃稠的永眠中掙扎著浮出水面。

男子緩慢地睜開雙眼,瞳孔對光線顯得極為遲鈍,神情空洞而茫然,似乎尚未辨認出身在何處。

喉頭輕輕蠕動,發出微弱沙啞的氣音,聲音模糊得無法判斷是否是呼喚,還是無意識的呻吟。

“他醒著,但意識不清。”醫生抬手比了個手勢,護士立即取來病程記錄冊,他取出筆一邊寫下一行字,一邊繼續查看包扎藥品的使用量與針劑標記。

在經過一番檢驗后,醫生得出結論。

“體溫九十九點六華氏度。心音微弱,節律尚穩。”他邊說邊將聽診器裝進收納盒,語氣平穩而凝重,“鎮靜注射暫停,改以水合氯醛溶液經胃管滴注,先觀察吞咽反射與中樞反應。持續監測皮膚彈性與尿量,維持每日靜脈輸入生理鹽水與乳酸林格液,交替進行。”

護士輕輕點頭,低聲應道:

“巴羅先生已經昏迷兩周,目前能睜眼算是個好兆頭了。”

巴羅?

醫生沒說話,只是略一點頭,無聲地凝視著傷患的那只以不可思議手段縫合接肢的右手臂——

很明顯,那并非他原先的手臂。

屋內只剩下時鐘滴答作響的節奏,他那微微睜開的雙眼像尚未歸位的靈魂,似乎還困在某個深不可測的荒謬深淵中,遲遲未能掙脫。

本尼迪克特?

“人不能相信過去的過去,人不能確定未來的未來。”

“是否能找回真實的真實?是否能看穿虛妄的虛妄?”

“BB,是時候了,我們出發吧,別死在這里,好嗎?”

我是誰?

我是SPIRE。

醫生站直身體,聲音低沉地打破沉寂,如是說:

“是時候蘇醒了,本尼迪克特·巴羅——”

“欺騙死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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