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窗外傳來幾聲雞鳴和鄰居家掃帚劃過院子的聲音。

林月梨其實早就醒了。

或者說，她壓根就沒怎么睡著。

睡得迷迷瞪瞪，都有些不確定自己睡沒睡著了。

孟敘年的呼吸依舊平穩悠長。

但林月梨知道，軍人大概都是這個點醒的。

果然，沒過多久，身后的被子動了。

衣物的摩挲聲，他起身穿鞋子的聲音，還有疊被子……

林月梨閉上眼睛，屏住呼吸，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在熟睡。

她能感覺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坐了起來，停頓了幾秒。

那目光，即使閉著眼，林月梨也察覺到了。

他是不是在看自己？他會不會覺得這樣貼著墻睡很奇怪？

林月梨心里的小鼓敲得震天響，身體繃得更緊了。

可他什么都沒說，只是動作很輕地掀開被子，下了床。

腳步聲極輕，走到門邊，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開門走了出去，又輕輕帶上了門。

直到腳步聲消失在院子里，林月梨才猛地松了口氣。

她慢慢轉過身，看著空蕩蕩的半邊床鋪，還有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枕邊的被子。

不知道是孟敘年從哪里抱過來的，昨晚他蓋的就是這個，根本沒動那床大紅的喜被。

林月梨心里一時五味雜陳。

是松了口氣，不用面對清晨更尷尬的同床共枕。

只不過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畢竟她昨晚緊張得要命，人家卻規矩得像個君子，還主動拉開了距離。

她甩甩頭，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出去。

當務之急是趕緊起床，要不然等他回來撞見就尷尬了。

林月梨飛快地爬起來，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疊好自己的被子。

看到那床紅艷艷的喜被，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它鋪開，蓋住了孟敘年疊好的被，至少表面看起來像是一床被子了。

做完這些，她才覺得臉上沒那么燒了。

她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

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讓她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不少。

院子里，孟敘年正在井邊打水，只穿著背心，露出結實的手臂線條。

他動作利落，提起滿滿一桶水，嘩啦一聲倒進旁邊的大盆里，水花四濺。

林月梨只看了一眼就趕緊收回目光，低著頭快步走向廚房，準備做早飯。

早飯是簡單的稀粥、咸菜，還有昨晚剩下的幾個饅頭熱了熱。

孟家人陸陸續續坐到桌邊。

牛桂娟看著林月梨忙前忙后，臉上笑開了花：“月梨就是勤快，這早飯做得真香！敘年啊，你在部隊可吃不到這么熱乎的家常飯吧？”

孟敘年嗯了一聲，端起粥碗喝了一口。

林月梨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著粥，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這時，孟敘德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從屋里出來了。

他頭發亂糟糟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拖拉著鞋子走到桌邊，拉開凳子就要坐下。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林月梨。

那一瞬間，就像被火燎著似的，孟敘德趕快收回視線，沒再多看一眼。

他臉上的睡意瞬間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顯而易見的別扭和躲避。

因為孟敘德總覺得，現在的林月梨像是進化了一樣，總是笑瞇瞇的，跟個笑面虎一樣。

之前的事情他還在意，可人家好像一點兒也不在乎了。

一想到這里，孟敘德拉凳子的動作也變得粗魯起來，發出刺耳的聲響。

“大清早的，毛毛躁躁干什么！”

牛桂娟不滿地瞪了小兒子一眼。

但孟敘德就是有點兒尷尬，一對上林月梨的視線，就想到之前自己說出的刻薄話。

不過林月梨根本不在乎這些。

前幾天紅星鎮上的事情，林月梨就很感激孟敘德。

他幫了她那么大一個忙，她還在想著怎么感謝他呢。

但是小孩兒就小孩兒，以為兩個人之間還有隔閡，這才表現的別別扭扭。

“月梨啊，別光喝粥，吃點咸菜。”

牛桂娟沒察覺到小兒子的異樣，或者說習慣了，熱情地招呼林月梨，又對孟敘年說。

“你是不知道，月梨來了之后，家里利索多了！這院子掃得，灶臺擦得，比我這老婆子還干凈！人又溫順，見人就笑，咱們村兒里誰不夸？”

牛桂娟越夸，林月梨的頭就埋得越低。

她能感覺到孟敘年似乎朝她這邊瞥了一眼。

“媽……”

林月梨小聲想阻止婆婆。

“我說的是實話嘛！”

牛桂娟不以為意，又想起什么似的：“對了，梨梨啊，我看你那被子沒曬，就給你抱出去了。”

婆婆牛桂娟的話在林月梨腦子里嗡地一聲炸開。

她手里的筷子差點掉進粥碗里，猛地抬頭看向婆婆，眼睛瞪得溜圓：“曬……曬了？哪床被子？”

聲音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還能哪床？就你們屋里那床大紅喜被啊！”

牛桂娟笑得一臉理所當然。

“新被子都得曬曬，去去味兒，蓋著才軟和舒服！正好今兒太陽好，一大早就抱出去掛院墻上了，吸吸太陽氣兒！”

林月梨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臉頰瞬間紅得能滴血。

她下意識地飛快瞟了一眼旁邊的孟敘年。

他依舊沒什么表情，正慢條斯理地夾著咸菜，仿佛婆婆說的只是今天天氣不錯。

但他端著碗的手指，似乎微微頓了一下，目光也極其短暫地掃過林月梨瞬間漲紅的臉。

完了完了！林月梨心里哀嚎。

那床紅艷艷的喜被底下，蓋著的可是孟敘年那床疊得豆腐塊似的薄被！

兩床被子疊在一起曬出去……

那不就是明晃晃地告訴所有人，他們昨晚根本就沒蓋一床被子，甚至可能……分得很開？

這簡直是把他們之間那點心照不宣的生疏直接掛墻頭示眾了。

“媽……”

林月梨聲音發虛，試圖挽救：“其實……其實那被子……”

“哎呀，害羞啥！”

牛桂娟完全沒領會到兒媳的窘迫，反而覺得是姑娘家臉皮薄。

她可是過來人，啥不知道，就是得這樣，才能讓兩個人的關系更進一步。

不然這樣，等敘年走了，月梨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新媳婦都這樣！曬曬好，晚上睡著暖和！敘年，你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