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鐵錘,重重砸在胡烈的心上。
他臉色灰白,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下意識地扶住了旁邊的椅背。
這哪里是什么難題?
這根本就是一個近乎無解的、環環相扣的致命死結!
容器方案,看似可行,實則是一條通往更恐怖災難的歧路!
他終于徹底理解了楚家為何如此依賴東辰,為何對更換合作伙伴如此謹慎甚至抗拒!這不是生意,這是生存!
胡烈的心,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揪得生疼,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一股巨大的絕望感伴隨著冰冷的現實,沉甸甸地壓了下來。
而目前的平康藥業,即便江白帶來了新的希望和資金,在如此顛覆認知、涉及人類生存底線的終極難題面前。
他們那點引以為傲的研發能力和商業布局,顯得如此渺小,如此……無能為力。
會議室內,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以及窗外光變區永恒不變的、帶著金屬銹蝕氣息的灰暗天光。
江白的問題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凝重的空氣中激起無聲的漣漪,道:“楚先生,恕我直言,如果冥炁的處理真如您所描述的這般艱難,幾乎是‘無解’的難題……那么,東辰集團究竟是如何辦到的?”
“別人束手無策,傾盡光變區甚至中心城之力都無法安全處理的海量冥炁,憑什么他們東辰集團就能獨攬乾坤,將其消弭于無形?這其中的關鍵,到底是什么?”
而在江白問出這句話的同時,一個組織的名字,不受控制地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凈光部。
他猛地聯想到了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景象:
無論是城市環衛工清理污染源,還是修煉者祛除自身沾染的冥炁殘留。
最終都會將收集到的冥炁,封存在特制的收納瓶中。
這些瓶子最終的歸宿,無一例外,都是凈光部的回收站點。
他們像一張無形的大網,默默接收著整個光變區,乃至更廣闊區域產生的、規模相對零散的冥炁污染。
凈光部……
他們又是如何處理這些源源不斷匯聚而來的冥炁的?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擊中了他。
楚家處理的是工業級的、海量的、高純度的冥炁洪流,而凈光部處理的則是散逸的、相對稀釋的污染。
規模天差地別,但本質都是同一種事情。
他們與東辰集團之間,是否存在某種不為人知的關聯?
或者,東辰集團那神秘的處理手段,其源頭是否就指向這個龐大而低調的組織?
江白下意識地晃了晃腦袋,仿佛要將這些過于龐雜、牽扯甚廣的念頭暫時甩開。
凈光部的事情,水太深了。
它牽扯到光變區的秩序根基。
其運作模式、技術來源都是籠罩在重重迷霧中的謎團。
現在深究這個,不僅時機不對,更可能引火燒身。
這個方向,必須暫時擱置。
但“冥炁無法處理”這個核心難題,真的就是死局嗎?
楚海描述的那種令人窒息的絕望感,真的沒有一絲縫隙可鉆?
就在這時,江白的目光,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明了的希望,轉向了辦公室角落里一個極其特殊的存在——新我。
那個由純粹意志與特殊契約塑造的、介于虛實之間的能量體。
此刻正安靜地懸浮著,周身流淌著難以言喻的幽光。
一個清晰無比、甚至帶著點荒謬感的念頭,如同驚雷般在他心中炸響:
新我……不就是依靠吞噬冥炁來增長自身力量的嗎?!
這個認知讓他心臟猛地一跳。
楚家提取出的海量冥炁,對別人來說是滅頂之災的劇毒洪流,但對于新我而言……這豈不是……無上的補品?
是足以讓它飛速成長、甚至可能突破現有界限的超級養分?
如果……如果能將楚家分離出的冥炁,引導給新我吞噬……那么困擾楚家和平康藥業的死結,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這個想法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瞬間點燃了江白內心的希望之火。
然而,這火光僅僅燃燒了剎那,就被冰冷的現實狠狠澆熄。
唯一的、致命的缺點,清晰無比地橫亙在面前:
新我吞噬冥炁的速度和規模,并非無限!
它需要與之匹配的、由江白自身提供的純凈“光力”作為支撐。
目前來講。
自己的光力,根本跟不上!
江白在心中飛速計算著:
新我吞噬冥炁再快,也受限于他這個“本體”的光力輸出上限。
就像一個胃口驚人的巨人,卻被限制只能通過一根纖細的吸管進食!
就算他江白拼了命地修煉,讓光力增長速度遠超常人,甚至達到妖孽的程度,也絕無可能趕上楚家那龐大的冥炁生產線,開足馬力后的傾瀉速度!
吞噬的速度,永遠追不上產出的速度!
這個冰冷的等式,瞬間將那個看似美妙的構想擊得粉碎。
除非……除非能找到一種方法,指數級地、爆發性地提升自己的光力總量。
但這談何容易?
修行之路,步步荊棘,哪有什么一步登天的捷徑?
就算有,其代價和風險也必定是難以想象的。
江白感到一種強烈的無力感,仿佛剛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發現它脆弱得不堪一握。
他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兩難境地:一邊是理論上可行的“吞噬”方案,一邊是自身能力無法逾越的巨大鴻溝。
當然……還有另外一個辦法。
一個更宏大、更冒險、同時也更模糊的想法,如同深海中幽暗的光點,在他思維的最底層隱約浮現。
就在江白內心翻江倒海,各種念頭激烈碰撞之時,一旁的胡烈已經從巨大的震驚和絕望中緩過神來。
他深深地、沉重地暗嘆了一聲,那嘆息聲里充滿了疲憊與認清現實的苦澀。
他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軀此刻顯得有些佝僂,對著楚海,語氣低沉而帶著徹底的認命,說道:
“楚先生,您說得對,字字珠璣,切中要害。是我們……太天真了。”
胡烈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沙啞,“平康藥業……不,是整個光變區除了東辰之外的任何一家公司,都不可能吞下如此規模的冥炁。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量級的問題。
我們之前的想法,無異于蚍蜉撼樹,癡人說夢。
是我們唐突了,給您添了不必要的麻煩,實在……抱歉。”
胡烈的姿態放得很低,話語中充滿了挫敗感。
楚海的話徹底粉碎了他所有的商業幻想,讓他看清了橫亙在面前的不是一座高山,而是一道深不見底、無法跨越的深淵。
他終于徹底理解了東辰集團,那看似霸道壟斷地位背后的真正底氣——他們掌握的不是渠道,不是市場,而是維系光變區存續的命脈鑰匙!
楚家離不開他們,整個光變區都間接離不開他們!
這壟斷,是建立在解決生存危機的基礎上的,堅不可摧。
楚海看著胡烈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沒有任何得意,反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同情。
他微微頷首,算是接受了胡烈的道歉和理解,卻沒有多說什么安慰的話。
現實如此殘酷,言語的安慰顯得蒼白無力。
然而,就在這彌漫著放棄與終結氣息的時刻,江白的聲音再次響起,清晰而堅定,打破了沉寂:
“楚先生,”
江白無視了胡烈的認命宣言,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海,仿佛剛才那番足以讓任何人絕望的分析并未動搖他的決心,說道:
“敢問您,每個月……是否有可能,先分出一部分時間,哪怕只是幾個工作日,專門用于幫助平康藥業進行藥劑提純?”
胡烈猛地轉頭看向江白,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和焦急,說道:“江白!你……”
他幾乎要喊出來,不明白江白為何還要執著于,這個顯而易見的死局。
江白沒有立刻回應胡烈那幾乎要噴出火的急切目光,而是抬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依舊緊盯著楚海,繼續說道:
“至于這部分提純時間內,所產生的那部分冥炁……”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帶著一種近乎承諾的篤定,“由我來負責處理。”
“江白!”胡烈再也忍不住了,他一步跨到江白身邊,壓低了聲音,語氣急促而充滿擔憂,說道:
“我知道你是好意,想為平康爭取一線生機!但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你聽到楚先生的話了嗎?那冥炁是海量!是劇毒!是定時炸彈!先不說我們平康現在根本沒有資金,去建造能容納這種規模提純作業的、符合楚家標準的專用廠房!就算我們砸鍋賣鐵、孤注一擲把廠房建起來了,又能怎么樣?”
胡烈激動地指著窗外,仿佛指向那無形的冥炁洪流,說道:
“那些東西!那些分離出來的冥炁!我們拿什么處理?用什么裝?用你那點光力去硬抗嗎?還是指望平康實驗室那些瓶瓶罐罐?那是連中心城頂尖技術都只能安全封存三十天的滅世能量!我們平康有什么?我們什么都沒有!這根本就是引火燒身,自取滅亡啊!”
胡烈的擔憂句句在理,字字泣血,充滿了對現實的清醒認,知和對江白冒險的深深憂慮。
楚海依舊沒有說話,他沉穩如山,深邃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焦在江白的臉上。
他沒有去看焦急萬分的胡烈,只是靜靜地、帶著一絲審視和不易察覺的好奇,等待著江白的下文。
他想知道,這個在修煉上天賦卓絕,在心性上沉穩過人的年輕人,在拋出這樣一個看似“不可能”的提議后,究竟能拿出什么來支撐他的承諾?
那所謂的“由我來負責處理”,其底氣究竟何在?
辦公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胡烈略顯粗重的呼吸聲。
所有的壓力都匯聚到了江白身上。
面對胡烈的激烈反對和楚海無聲的審視。
江白的神色卻異常平靜。
他沒有立刻去解釋自己那尚未成熟的“吞噬”計劃,也沒有透露那個更縹緲的“另一個辦法”。
他只是迎著楚海的目光,再次清晰地、一字一頓地問道:
“楚先生,您覺得……我這個提議,如何?”
楚海的目光在江白臉上停留了數息。
他沒有立刻答應江白那近乎異想天開的提議。
但也沒有像胡烈預想的那樣直接拒絕。
這短暫的沉默,本身就給江白留下了一絲微弱的希望空間。
“這樣吧。”
楚海終于開口,聲音平穩,聽不出太多情緒,“空口無憑,理論說得再多,也不如親眼所見來得真切。我可以帶你們去看看我們進行藥劑提純的核心工廠。”
江白眼神一凝,毫不猶豫地點頭:“好!”
只有親眼看到那傳說中的提純過程,感受到那冥炁洪流的規模,他才能更準確地評估自己那個“吞噬”方案的可行性邊界。
才能更清晰地認識到現實的殘酷與可能的契機。
一旁的胡烈重重地嘆了口氣,臉上寫滿了無奈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他知道江白心志堅定,此刻勸阻已是徒勞。
既然楚海給了這個“參觀”的機會,他索性也不再反駁。
退一步講,能親眼目睹楚家這享譽光變區的核心工藝,看看傳說中的提純工廠是如何運作的,這對于他這位藥企經營者來說,本身就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哪怕只是增長見識也好。
“走吧!”楚海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不再多言。
三人離開彌漫著雪茄余韻和沉重氣氛的奢華別墅客廳。
楚海的座駕——一輛線條流暢、充滿科技感的磁懸浮專車。
早已無聲地滑至門前。
車輛啟動,幾乎沒有絲毫震動,便如離弦之箭般平穩而迅疾地駛離楚家宅邸,朝著光變區工業區的核心地帶飛馳而去。
約莫二十分鐘后,車輛駛入一片廣闊廠區。
入口處,身著統一制式、帶有楚家徽記能量鎧甲的守衛肅立,眼神銳利如鷹。
他們看到楚海的車,立刻挺直身軀,齊聲喝道:
“家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