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每一年的高考志愿，都可以由考生自行在線填報。

不過這畢竟是關乎一輩子的大事，所以很多學校仍舊會組織全體畢業生統一進行，以防止那群走錯考場、忘帶準考證的大能們再創輝煌。

畢竟這次再犯錯，可就連警察叔叔都沒法幫忙彌補了。

錢程倚在校門外的圍墻上，從返校的人群里一眼就認出了周宏宇的身影。

“禿子，這邊！”

周宏宇沒精打采地應一聲，剛走到面前，便深深地嘆了口氣，讓人一看就能把情況猜出個八九不離十。

“跟家里說志愿的事了？”錢程問。

“嗯，我媽死活不同意。”周宏宇點頭。

前世的時候，兩人都是在涼鄉本地讀完的四年大學。

不過錢程是因為分數太低，就算去了外地也沒什么好學校可選，而周宏宇則是因為家庭問題。

他媽媽是個比秦蘭還要強勢的女人，在家里說一不二，在花了半輩子的時間馴化完老公后，還想把兒子也嚴格地控制到自己規劃好的道路上。

在本地上個普通大學，畢業后當個小白領，再與她閨蜜家的女兒相親結婚，然后盡快生個大胖小子，給她的晚年生活找點事做，便是這位中年婦女最大的愿景。

當年大學畢業的周宏宇，提出要跟著錢程去北城創業時，就遭到了他老人家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還揚言他敢邁出這個家門就一輩子別回來，還鬧得錢程家里都雞犬不寧。

后來還是周宏宇狠心了一把，在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偷出自己的身份證，兜里只揣了一部手機和幾百塊錢，搭乘最近的一趟火車，踏上說走就走的旅程。

見識過兒子的決絕后，周母收斂了很多，但在婚育問題上仍舊不厭其煩地騷擾著周宏宇，最終親手構建了他那段不幸福的婚姻。

看著滿臉糾結的好友，錢程也不好多說什么。

他現在還是個高中畢業生，無法像成年人一樣自給自足。

就算錢程提出能負擔他的學費和生活開銷，但這樣一來事情的性質就變了，從周宏宇主動選擇，變成了被自己脅迫。

那就不如等事業有了起色，再回涼鄉拉他入伙，也能讓好友少跟自己吃幾年苦。

“禿子，其實不去北城也不影響什么。”

錢程語氣平緩地勸說道：“我先去探探路，打好四年基礎你再過來，好飯不怕晚。”

“不是，誰說我不去北城了？”

周宏宇挑挑眉毛，換上平時那副古靈精怪的模樣：“高考志愿是我自己填的，到時候通知書下來，我媽還能不讓我上大學嗎？”

“牛逼。”錢程笑笑，沒想到好友這一意孤行的性子，在這時侯就已經成型了。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進班級，這會來的人還不多，偌大的教室里，早到的男生和女生分別聚成了兩個小群體。

一堆在教室的右后方，那是安靖的座位，圍上去的大都是學習較好的女生。

她們嘰嘰喳喳地討論著填報志愿的事情，有人在借機炫耀，有人在誠心地征求著意見。

至于剩下的人，雖然對志愿的選擇沒有那么高昂的興致，但也不想獨處或是湊到男生堆里。

因為那樣會顯得自己很不合群，還會在背后被別人罵一句騷貨，于是她們便自然地挽著其他女生的胳膊，裝作認真聆聽的樣子聚攏起來。

相比而言，男生的圈子就簡單很多，他們像平常那樣圍繞在班長陳亮附近，聽著他吹起那永遠不會重樣的牛逼。

“其實我參加高考就是單純的玩玩而已，家里早就安排好了美麗國的留學名額，學校是當地的top three，數學系。”

“暑期你們有人出去玩嗎，滬城沒啥意思，我每年都要往返十幾趟，待膩了，要玩就得去歐洲的小國家，那才有情調呢！”

“你們都不知道，前幾天有個煜才的混混，在我面前犯渾，我就找人收拾他一頓，那小子的肋骨都被打折一根，他們老師收了好處，還跟警察說是上體育課摔的，笑死我了。”

隨著圍觀的男生們傳來一片又一片的嘩然聲，陳亮翹起二郎腿，臉上堆滿了得意的神色。

除了班長以外，他的另一層身份，就是涼鄉房地產開發集團的公子哥。

不僅家大業大，還黑白通吃。

越是在涼鄉這種窮鄉僻壤的小地方，有錢人就越容易獲得能量。

高二那年冒出過一個愣頭青，因為在體育課上爭搶球場和陳亮鬧了矛盾，結果不到一周時間就轉學去了外地，還和班里的朋友都斷了聯系。

直到多年后的同學聚會上，才有人在酒后壯著膽子說出這件事的實情。

那天他看到兩輛面包車停在校門口，走下來十幾個社會青年，把那學生架到車上，然后便一腳油門疾馳而去。

所以在當年的高中里，陳亮就相當于土皇帝家的大太子，其他學生要么巴結討好，要么敬而遠之。

錢程就屬于后者，他本著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則，總是和周宏宇一起游離于陳少爺的小團體之外。

和幾個關系不錯的同學打過招呼，錢程輕蔑地瞥了陳亮一眼，找了個靠后的空座位坐下。

跟在他身后的周宏宇，自然也不慣著陳亮，扯了把空椅子坐到旁邊，繼續和他聊起網站的事情。

這里其實并不是他原本的座位，錢程在高三沖刺時被換成了安靖的同桌，不過那里現在圍繞著里三層外三層的女生，實在不好硬著頭皮擠進去。

就這樣，原本涇渭分明的班級中，突然就多出了一座不和諧的孤島。

兩人的出現引起不少人的注意，女生堆里就有人開口道：“誒呀，錢程是不是剪頭發了，還挺好看的。”

“對呀對呀，他把胡子也刮掉了，整個人變化好大。”立刻就有第二個人附和起來。

女生們的心思比較細膩，再加上錢程平日里和她們私交不錯，立刻就發現了他外貌上的變化。

在這兩人開頭后，人群的話題也從高考志愿轉到了錢程身上。

“你們知道嗎，聽說錢程在考英語的時候，和煜才的監考鬧矛盾了，然后突然說了句什么就讓人恭恭敬敬地把他請進教室里。”

“不對不對，我聽說是那監考和隔壁班的徐可兮打起來了，差點被取消考試資格，錢程在幫她解圍。”

“我做證，當時我就在那個考場里，錢程不但解決了事情，還是第一個提前交卷的，可厲害了。”

安靖眨動了一下漂亮的眸子，呆呆地望著周圍的人群。

難道自己真的錯怪錢程了嗎？

“你們笨呀，他本人就在這里，干嘛不去直接問問他？”其中一個齊劉海的女生提議道。

“好呀，那你去。”

“不嘛，你去。”

幾人推脫了一會，最后手拉著手，一起湊了過去：“錢程，問你個事情可以嗎？”

與此同時，男生堆里也在發生著類似的劇情。

“誒，你們有人看到那個視頻了嗎？”

“什么視頻？”

“你上不上網啊，就是錢程那個，最近都傳瘋啦！”

“哦哦哦，我知道，高考采訪那個是吧，我發小轉給我的，可真牛逼。”

“我是在B站看見的，當時那視頻都沖到日榜第一了！”

陳亮眉頭一皺，突然覺得嘴里發干，每天都要裝上幾次的牛逼，怎么就不香了？

有幾個外向的男生，此時已經抬腿跑到了錢程的座位旁：“老錢，快給我們講講，你那段采訪視頻是什么情況！”

錢程看看圍上來的同學們，無可奈何地擺擺手：“我和周宏宇還有點事說，你們想問就先在旁邊等一會吧。”

不和諧的孤島迅速膨脹，轉眼間居然大過了原本的陸地，平等地孤立起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