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廢棄工廠的死寂被救護車凄厲的鳴笛撕裂。林默靠在冰冷的救護車廂壁上,左臂纏著臨時繃帶,麻痹感和灼痛交織。他的目光死死鎖定在并排的兩副擔架上。
許言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看不見胸廓起伏。急救人員給她戴上了呼吸面罩,連接著生命監護儀,屏幕上代表神經活動的曲線微弱而混亂,如同風中殘燭。清除者最后那記無差別的神經沖擊波,對她未經改造的大腦造成了毀滅性的震蕩。老槍的情況更糟,口鼻間有血沫溢出,瞳孔對光反射遲鈍,顱內出血和神經損傷嚴重,生命體征如同過山車般起伏。
“神經中樞嚴重受損,多處腦區活動停滯……需要立刻進行深度神經修復手術,設備要求極高,存活率……不足三成。”隨車醫生的聲音冰冷而殘酷,宣判著近乎死刑的結果。
林默閉上眼,那冰冷狂暴的殺戮本能早已褪去,留下的只有刺骨的寒意和無邊的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擔架上這兩個因他而卷入深淵、瀕臨死亡的人。許言崇拜的眼神,老槍絕望中爆發的怒吼……在他腦中交替閃現。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帶來一絲尖銳的疼痛,試圖壓制腦中因嗡鳴沖擊而翻騰的劇痛。
“聯系‘灰域’醫療中心!通知秦教授!準備最高規格的神經急救單元!費用不是問題!”林默的聲音嘶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秦教授是神經學泰斗,也是少數能處理這種級別神經創傷的人,其名下的“灰域”中心擁有最尖端的設備。這幾乎是最后的希望。
“灰域”中心的地下急救區,冰冷的白熾燈光下,氣氛凝重得如同鉛塊。許言和老槍被迅速推入相鄰的無菌手術準備室。穿著無菌服的秦教授匆匆趕來,這位須發皆白的老人看著監護儀上糟糕的數據,眉頭擰成了疙瘩。
“林默,這創傷……”秦教授的聲音帶著沉重,“常規手段回天乏術。許言的神經信號通路被強行撕裂,正在快速崩解。老槍的腦干受到直接沖擊,出血點靠近生命中樞……我的設備能暫時維持,但修復……需要奇跡?!?
“奇跡……”林默咀嚼著這個詞,目光掃過手術室緊閉的門,最后落在自己纏著繃帶的左臂上。清除者那熟悉的嗡鳴聲,仿佛還在耳蝸深處回蕩,與他每次頭痛發作時的頻率完美重合。他腦中閃過一個瘋狂而危險的念頭。
“秦教授,”林默的聲音異常平靜,卻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我需要使用‘普羅米修斯原型機’?!?
秦教授猛地抬頭,渾濁的老眼爆射出銳利的光芒,如同被觸及逆鱗的蒼龍:“你說什么?!那個東西?!林默,你瘋了?!那是禁忌!是打開地獄之門的鑰匙!它從未完成,從未經過安全測試!它的核心原理是粗暴的記憶覆蓋和潛意識指令植入!用它來修復神經創傷?稍有不慎,你救不了他們,只會徹底摧毀他們殘存的意識,把他們變成活死人!甚至……會反噬你自己!”
“我知道風險!”林默打斷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的嘶吼,“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我沒有選擇了!常規手段是等死!三成的希望?那是安慰劑!他們連一成的希望都沒有!”他指著手術室的方向,眼神燃燒著近乎瘋狂的火焰,“許言才二十三歲!老槍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我不能看著他們死!用原型機,至少……還有一線生機!哪怕這生機需要用我的命去賭!”
秦教授死死盯著林默,看著他眼中那份不顧一切的瘋狂和深不見底的痛苦。老人沉默了。手術室內,生命監護儀的警報聲如同催命的喪鐘,一聲聲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時間仿佛凝固。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秦教授長長地、沉重地嘆了口氣,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他揮了揮手,聲音疲憊而沙?。骸叭ァ叵氯龑?,禁閉倉庫C區。權限……我給你臨時開放。但是林默……記住,一旦啟動,就沒有回頭路了。你賭上的,不止是他們兩個?!?
“謝謝。”林默的聲音低沉下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沙礫感。他不再看任何人,轉身大步走向通往地下深處的電梯。
禁閉倉庫C區。厚重的鉛合金大門無聲滑開,冰冷的空氣帶著陳腐的灰塵氣息撲面而來。這里存放著“灰域”中心最危險、最禁忌的遺留物。在倉庫最深處,一個被多重合金鎖鏈和力場發生器禁錮的平臺上,靜靜躺著一個物件。
那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儀器。它更像一個由無數扭曲的、閃爍著暗啞金屬光澤的荊棘狀金屬枝杈纏繞、編織而成的……**王冠**。枝杈尖銳,末端是細密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動的生物探針接口。整體散發著一種不祥的、令人心悸的幽暗光澤,仿佛能吸走周圍所有的光線和希望。這就是“普羅米修斯”原型機——林默失憶前參與研發的、最終導致災難的造物。
林默走到平臺前,無視那刺骨的寒意和源自本能的排斥感。他伸出微微顫抖的右手,解除了最后的物理鎖扣。冰冷的荊棘王冠落入他手中,沉重得如同千鈞。
他將原型機帶回急救區旁臨時搭建的無菌操作間。秦教授已經將許言和老槍的病床并排放置,連接上了最基礎的生命維持系統。看著林默手中的荊棘王冠,老人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和痛惜,最終只是沉默地退開。
“許言,老槍……堅持住。”林默低聲說著,聲音輕得如同耳語。他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如同寒冰般堅定。他不再猶豫,將荊棘王冠戴在了自己頭上。
冰冷的金屬觸感貼合頭皮,尖銳的荊棘仿佛要刺入顱骨。那些細密的生物探針接口如同饑餓的活物,瞬間刺破皮膚,與他的神經末梢強行接駁!
嗡——!!!
一股遠比清除者武器更狂暴、更原始、仿佛源自宇宙洪荒的嗡鳴聲,瞬間在林默的顱腔深處炸開!劇痛!無法形容的劇痛!如同億萬根燒紅的鋼針同時刺入大腦,攪動著他的每一根神經纖維!他眼前瞬間被一片刺目的白光吞沒,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起來!
“呃啊啊啊——!”壓抑不住的痛苦嘶吼從喉嚨深處迸發!鮮血瞬間從鼻腔、眼角、耳道涌出!
“林默!”秦教授驚駭欲絕。
但林默的意識并未被劇痛摧毀。在無邊的痛苦漩渦中,一股冰冷的、非人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獸,被這劇烈的刺激強行喚醒!這意志壓倒了肉體的痛苦,接管了他的身體控制權。他的雙手以一種超越人類極限的穩定和精準,開始操作連接在原型機上的復雜控制面板,動作快得帶起殘影!荊棘王冠上的幽暗光芒驟然變得熾盛,無數道細微的、帶著毀滅與再生雙重氣息的深紫色能量流,如同活蛇般從王冠的荊棘尖端激射而出,精準地刺入許言和老槍頭部的特定神經接入點!
“啟動……神經……再生……協議……”林默的聲音變得極其沙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破碎的聲帶里擠出來,帶著非人的金屬摩擦質感。他的意識在劇痛和冰冷意志的雙重撕扯下,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就在這時!
異變陡生!
當原型機強大的能量流通過林默的身體,再灌注到瀕死的許言體內時,因許言瀕危的腦狀態和他自身高度契合的神經特征(尤其是剛剛被清除者沖擊波激活的異常頻率),產生了無法預料的**深度神經共振**!
林默眼前那刺目的白光驟然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決堤洪水般涌入他意識的、不屬于許言的、而是屬于他自己的、被塵封在最底層的記憶碎片!這些碎片狂暴、混亂、帶著血腥和硝煙的氣息,強行撕裂了他意識中的層層枷鎖!
**畫面一:冰冷的金屬走廊!**
刺眼的紅色警報燈瘋狂旋轉閃爍,將冰冷的合金墻壁染成一片血色!刺耳的蜂鳴警報聲如同地獄的喪鐘,震耳欲聾!空氣里彌漫著臭氧、燒焦的皮肉和濃重的血腥味!穿著白色實驗服和迷彩作戰服的身影在狹窄的通道里倉惶奔逃、尖叫、倒下!墻壁上布滿彈孔和能量武器灼燒的焦痕!
**畫面二:復雜的神經圖譜!**
全息屏幕上,無數條代表著不同感官、情緒、記憶的神經信號流如同絢爛的星河,卻在某種外力的粗暴干預下被強行扭曲、覆蓋、染上冰冷的金屬色澤!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宣讀指令:“目標:恐懼神經簇,壓制率100%……道德評判中樞,覆蓋完成……植入指令:‘清除’優先級:最高……”
**畫面三:戴著眼鏡的搭檔!**
一張疲憊而狂熱的臉在模糊的畫面中閃過!汗水浸濕了額發,鏡片后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卻燃燒著一種近乎偏執的興奮光芒!他一邊飛快地操作著控制臺,一邊對著林默(當時的視角)嘶吼著什么,聲音被淹沒在警報聲中,但口型依稀是:“……成功了!零號!你是完美的!執行它!”
**畫面四:躺在實驗臺上的受試者!**
視角居高臨下。冰冷的金屬實驗臺上,束縛帶緊緊捆綁著一個纖弱的女性身影。她劇烈地掙扎著,眼神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和深入骨髓的憤怒!那張臉……雖然模糊,但眉眼的輪廓……赫然與蘇晚晴有七八分相似!她絕望地看著“上方”的林默(當時的視角),嘴唇翕動,似乎在無聲地吶喊!
**畫面五:頂樓公寓!露臺!**
視角不再是觀察者,而是……**第一人稱**!林默感覺自己正“站”在露臺上!夜風冰冷!他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出!帶著一種冰冷的、絕對的、非人的力量!狠狠推向站在欄桿邊緣、驚恐回頭的蘇晚晴?。ㄓ洃浿械奶K晚晴!)她的眼神,與實驗臺上那個受試者的眼神,與工廠里老槍的眼神,完美重合——那是面對絕對恐懼和無法理解暴力的絕望!然后……是下墜!風聲呼嘯!視野急速遠離!
“不——?。。 绷帜诂F實與記憶的撕裂中發出一聲凄厲到靈魂深處的慘嚎!荊棘王冠的光芒瘋狂閃爍,深紫色的能量流變得極度不穩定!他看到了!他親手推下了蘇晚晴!那個眼神……那個絕望的眼神……是他造成的!
“林默!穩??!能量流要失控了!”秦教授驚恐的呼喊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
林默的意識在巨大的痛苦、冰冷的意志和殘酷記憶的洪流中瘋狂撕扯!原型機因他的劇烈情緒波動而劇烈震顫,連接著許言和老槍的能量流變得狂暴,兩人的身體在病床上劇烈抽搐起來!生命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
“為了……救人……”一個微弱的、屬于林默自己的意識碎片在記憶洪流的邊緣掙扎著閃現。許言蒼白的面容,老槍花白的頭發……如同黑暗中最后的光點。
“給我……定?。。。 绷帜帽M靈魂的力量嘶吼!那股冰冷的意志似乎也感受到了宿主瀕臨崩潰的危險,暫時壓制了狂暴的記憶洪流,強行接管了能量流的控制!荊棘王冠的光芒被強行穩定下來,深紫色的能量流重新變得有序,帶著一種修復性的暖意,溫柔地包裹住許言和老槍受損的神經。
現實操作間里,林默的身體停止了抽搐,但依舊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渾身被冷汗和血污浸透。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只有胸膛還在微弱地起伏。荊棘王冠的光芒穩定地閃爍著,深紫色的能量流持續注入兩個瀕死的軀體。
秦教授看著監護儀上,許言和老槍那原本瀕臨崩潰的神經活動曲線,竟然開始出現了極其微弱的、但真實存在的……**穩定跡象**!雖然依舊兇險萬分,但那代表死亡的直線,終于被強行拉回了一絲弧度!
奇跡……似乎真的在發生。
但代價是什么?
秦教授看向戴著荊棘王冠、如同獻祭般靜止不動的林默,眼中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悲痛。這個年輕人,剛剛承受了怎樣的痛苦?他看到的記憶碎片……又將他推向了怎樣的深淵?
荊棘王冠的幽光映照著林默毫無血色的臉,如同為他加冕了一頂來自地獄的王冠。他緊閉的眼皮下,眼球在劇烈地轉動著,仿佛還在那血腥的記憶深淵中沉浮掙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