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得如同凝固的瀝青,沉甸甸地壓在眼皮上。汗水浸透了單薄的T恤,濕冷地黏在皮膚上,每一次細微的摩擦都像是在提醒甘玄靈魂深處那揮之不去的窒息感——仿佛胸腔里塞滿了冰冷的鉛塊,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撕裂般的銳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滾燙的砂礫。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口腔里彌漫開濃郁的鐵銹腥味,才將那幾乎沖破喉嚨的痛哼死死壓了回去。
“太初燼塵引……”
意識在無邊劇痛的浪潮里沉浮掙扎,那些被強行塞進來的、扭曲而玄奧的原始符文,如同燒紅的烙鐵,一下下燙灼著他的認知。
引氣、淬體、筑基……這些只存在于古老傳說中的字眼,此刻成了他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洪荒兇戾之氣。
體內,那名為君翊笙的洪荒魔神沉寂著,但那雙燃燒著暗金流光的眼眸虛影,卻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冰冷地穿透黑暗,牢牢鎖定著他這具凡俗的軀殼。
他需要這具皮囊作為暫時的錨點與庇護所,而他……甘玄,這個十九歲的普通學生,需要在這絕望的深淵里,用這柄淬毒的鑰匙,為自己撬開一絲生還的縫隙!
活下去!
這個念頭微弱卻頑強,如同狂風暴雨中搖曳的最后一點燭火,支撐著他瀕臨潰散的意志。
不知過了多久,那撕裂靈魂般的劇痛才如退潮般緩緩平息,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虛脫和一種被強行塞入蠻荒重物的“空蕩”感。
甘玄掙扎著,幾乎耗盡了全身力氣,才撬開沉重的眼皮。
遮光簾的縫隙里,滲進一絲灰蒙蒙的光,天快亮了。宿舍里死寂一片,只有對面床上王鑫均勻而綿長的呼吸聲。
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手指,嘗試著,按照腦海中那部《太初燼塵引》最基礎的引氣法門,極其微弱地調動起一絲意念。
嗡……
仿佛打開了一道無形的閘門,眼前的世界驟然扭曲、變形!
宿舍的空氣不再“空”。它彌漫著一種稀薄、駁雜、令人作嘔的“氣”——灰蒙蒙的,粘稠滯澀,像是無數種污穢、衰敗、混亂氣息攪拌而成的泥沼!
而在這些污濁之中,卻又夾雜著星星點點、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般的破碎光點,散發著一種微弱卻異常純凈的秩序氣息。
“哼,末法污濁,靈神殘響,這便是爾等螻蟻賴以茍延殘喘的‘靈氣’?”
魔神君翊笙冰冷的聲音直接在甘玄的識海深處響起,帶著跨越萬古的刻骨輕蔑與漠然,“若非他的神魂碎片殘留些許余韻,維系著這方天地最后的遮羞布,此界早已淪為徹底的死域絕境!”
甘玄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連殘存的痛楚都瞬間凍結。
這就是真相?
這就是他之前修煉時感受到的那些詭異“雜質”的根源?
“殘響?”甘玄在意識中嘶啞地反問,每一個意念的傳遞都像在拉扯著尚未愈合的靈魂傷口,“那些光點……就是靈神碎片殘留?”
“殘渣罷了。”魔神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種對“殘渣”二字近乎實質的強調與不屑,“他破碎的神魂,本座早已集齊。這些光點,不過是碎片離體后,在法則之網上撕開的空洞邊緣,逸散出的些許秩序‘回響’,再被此界自行滋生的污穢濁氣污染混雜而成。”
他的意念冷酷地傳遞著因果的鏈條,“空洞不補,污穢便如潰堤之水,愈發洶涌。那些被壓制了萬古歲月、深埋地底的怨憎執念,得了滋養,便化作爾等眼中可怖的‘怨靈’。”
甘玄的靈魂深處卷起驚濤駭浪。
集齊了?!那為何天地會變成這樣?
魔神的記憶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涌入——他看到洪荒初開,靈氣充盈;他看到靈神身隕,碎片如星散落,本能地維系著天地運轉的微妙平衡,壓制著世間陰邪;
他看到魔神穿梭時空,將那些碎片一一取走……平衡的基石被抽離,無形的空洞遍布天地法則之網,污穢倒灌,靈氣枯竭……末法時代,由此而生!
“那教室里那次……”
他想起觸碰到《淮南子》那日,班級里驟然響起的恐怖嗚咽和刺骨冰冷。
“空洞已成,殘渣泛起,擾了本座沉眠。”
魔神的聲音平淡無波,仿佛在談論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
就在這時,甘玄意念的觸角,無意中捕捉到一縷從窗外縫隙悄然飄入、氣息尤為陰冷濃郁的灰黑色氣流——那是高度凝聚的、足以滋生小型怨靈的邪氣本源!
“嗯?”
魔神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清晰的、近乎本能的興趣,如同沉睡的巨龍嗅到了熟悉的氣息。
下一剎那,一股源自生命層次絕對碾壓的恐怖吸力,毫無征兆地、蠻橫地從甘玄身體最深處爆發!
那縷濃郁的灰黑色邪氣,如同遭遇了宇宙黑洞的鐵屑,連一絲掙扎的漣漪都未能泛起,就被瞬間扯入甘玄體內!
冰冷刺骨、混雜著無數絕望、怨恨、瘋狂負面情緒的洪流洶涌而入,讓甘玄激靈靈打了個巨大的寒顫,腸胃翻江倒海,惡心得幾乎當場嘔吐!
“滋……”
靈魂深處,響起一聲極其細微、如同極寒冰晶墜入熔巖的消融聲。
那足以瞬間侵蝕凡人神智、腐化血肉的恐怖邪氣洪流,在涌入魔神那浩瀚、冰冷、代表著一切陰邪鬼氣萬宗源頭的至高本源后,竟在瞬息之間,被徹底同化、煉化!
所有混亂的怨念、負面的情緒雜質被無情湮滅,只余下一絲精粹到極致、冰冷得不含一絲雜質、只蘊含最原始“陰”之本源屬性的能量!
這絲能量微弱如風中殘燭,卻精純得令人心悸!
它悄然融入了甘玄剛剛按照《燼塵引》法門運轉、開辟出的那縷微弱到近乎干涸的“氣感”路徑之中。
甘玄渾身劇震!
那絲冰冷精純的本源能量融入的瞬間,引氣法門運轉時帶來的、如同砂紙在脆弱經脈上反復摩擦的滯澀與劇痛,竟然極其明顯地減弱了一絲!仿佛龜裂焦灼的荒漠,終于迎來了一滴沁人心脾的冰泉!
“萬邪歸源,皆為本座資糧。”
魔神的聲音帶著理所當然的漠然,
“此界污濁之氣,于爾是穿腸劇毒,于吾……不過塵埃微末。煉之淬體,正合此《燼塵引》‘引塵淬凡’之本意。”
甘玄的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
不再是純粹的恐懼,而是一種在絕境深淵中,驟然窺見一線生機的巨大震驚與悸動!
這《太初燼塵引》,竟真能利用這充斥末法世界的“污穢”與“邪氣”進行修煉!
尤其對于擁有魔神本源的“他”而言,這些常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怨靈邪氣,竟是隨手可取、煉化即用的“燃料”!
這分明是為他與魔神共生的詭異狀態,量身定制的、在末法絕境中掠奪生機的唯一法門!
代價清晰而殘酷——他必須與這尊視萬物為芻狗的兇神同行,不斷靠近那些因碎片缺失而淪為污穢源頭的“空洞”區域。
次日《中國歷史》課,對甘玄而言無異于一場酷刑
靈魂深處的沉重感并未消失,反而因為初次引氣煉化邪氣,身體與那新生的、冰冷的“氣感”產生了劇烈的排異與不協調,虛脫感更甚。
他臉色是病態的蒼白,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坐在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努力挺直脊背,維持著表面的平靜。
講臺上,頭發花白的老教授正用抑揚頓挫的語調,講述著秦始皇泰山封禪的宏大歷史。
“……始皇二十八年,東巡郡縣,登臨泰山之巔,燔柴祭天,埋玉冊于地,以告成功于天,宣示皇權神授……”
老教授蒼老而充滿歷史感的聲音在教室里回蕩。甘玄強迫自己集中渙散的精神,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軟肉,用尖銳的刺痛對抗著意識深處翻涌的混亂。
他緊抿著唇,目光看似落在投影幕布上復雜的古代祭壇結構圖,實則焦點渙散,所有的意志都用在壓制那隨時可能沖破軀殼的沉重與混亂。
然而,當教授講到封禪儀式進行到最核心、最神圣的環節——“燔柴祭天,埋玉冊于地”——的瞬間!
甘玄的意識猛地被拖拽!仿佛靈魂出竅,墜入了無底的時空漩渦!
狂風在耳邊凄厲地呼嘯!厚重的鉛灰色烏云低低壓在頭頂!巍峨古樸的泰山祭壇矗立在狂風之中,玄黑色的旌旗獵獵作響!
下方,是如同黑色蟻群般密密麻麻、虔誠跪伏的萬千臣民!祭壇中央,身著玄黑冕服、頭戴十二旒冠的始皇帝嬴政,面容肅穆,眼神銳利如鷹,正莊重地將一卷銘刻著赫赫功績的玉冊,緩緩放入祭壇中央那象征大地的深坑之中!
就在這決定性的、溝通天地的神圣瞬間——
一股熟悉到讓甘玄靈魂都為之凍結戰栗的、冰冷、威嚴、帶著俯瞰眾生如螻蟻般漠然的意志,毫無征兆地降臨了!
超越了時空的阻隔!一道肉眼凡胎根本無法察覺、卻足以撼動天地法則根基的暗金色神念,如同最精準的無形利刃,帶著絕對的蠻橫與冷酷,精準無比地、狠狠刺入了祭壇核心地脈深處一個至關重要的節點!
“嗤啦——!!!”
靈魂層面的恐怖撕裂巨響,震得甘玄眼前發黑,神魂欲裂!
那節點深處,一點微弱卻散發著純凈秩序氣息、如同星火般頑強閃爍的光芒(一塊靈神碎片殘留的“回響”核心!)被那道蠻橫的神念硬生生地攫取、剝離!
“此地殘響核心,歸矣。”
魔神君翊笙那冰冷得不含一絲情感的聲音,如同冰錐般刺入甘玄此刻的意識深處!
“呃……”
現實中,甘玄喉嚨里發出一聲極其壓抑、幾乎被咬碎在齒間的悶哼。
他放在桌下的左手猛地攥緊,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瞬間失去血色,變得青白一片!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前傾,又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抵住課桌邊緣,強行穩住。
額角的冷汗瞬間匯聚成大顆的汗珠,沿著鬢角滾落,砸在攤開的筆記本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他死死咬住牙關,下頜線繃緊如鐵,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但眼神卻死死盯著前方虛空,強行維持著坐姿的穩定,沒有倒下,沒有失態。
只有坐在他旁邊的王鑫,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瞬間繃緊如弓弦的身體,看到了他額角洶涌而出的冷汗和那蒼白得嚇人的臉色。王鑫的心猛地提了起來,擔憂地側頭低聲問:“甘玄?你……又難受了?”他想起早上甘玄那副虛脫的樣子。
甘玄沒有轉頭,只是極其輕微、幅度小到幾乎無法察覺地搖了搖頭,牙關依舊緊咬,從齒縫里艱難地擠出一絲氣音:“……沒事。”
講臺上的教授似乎并未察覺后排的微小異動,繼續著他的講述。
甘玄的心,沉入了無底的冰窟。剛才那一幕……是魔神親身干預封禪的記憶碎片!是他親手在泰山地脈深處,撕開了第一個巨大的“神念空洞”!他終于徹底明白了!為何此地會成為怨靈最先爆發之地!兩千多年的污穢積聚,空洞如同一個潰爛了千年的巨大膿瘡,滋養著地底深處那些亙古的怨念!
“碎片愈多,凡界愈亂。”魔神那冰冷得不帶絲毫憐憫的聲音再次在識海中響起,只有純粹的不耐與催促,“你我,必須快些。”這催促并非對凡間疾苦的在意,僅僅是對阻礙祂最終目標的“障礙”感到厭煩。
他成了這尊兇神行走人間的載體,而這人間,正因為他們(主要是魔神)過往的行動,無可挽回地滑向更混亂、更污穢的深淵。他沒有選擇,只能在這條注定通往毀滅的路上,狂奔下去。
下午放學的鈴聲,對甘玄而言如同解脫的號角,卻又像是另一場折磨的開始。他幾乎是拖著兩條灌滿了鉛的腿,最后一個艱難地挪出教室。王鑫憂心忡忡地緊跟在旁邊,幾次想伸手攙扶。
“你真沒事?我看你這樣子……要不還是去大醫院看看吧?”王鑫看著甘玄一步三晃、仿佛隨時會倒下的樣子,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里滿是真切的擔憂,“別硬撐啊兄弟!”
“不用……我……慢慢走回去就好……”甘玄虛弱地擺擺手,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他現在只想找一個絕對安靜、沒有旁人的角落,獨自舔舐傷口,消化這足以顛覆世界認知的、充滿痛苦與荒誕的一天。
兩人沉默地走出教學樓,步入通往宿舍區的林蔭道。夕陽的余暉掙扎著穿透樹葉的縫隙,在地面投下斑駁跳躍的金色光斑,本該是校園里最寧靜祥和的時刻。
突然!
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九幽地底的刺骨陰冷氣息,如同無形的寒潮,毫無征兆地從道路側后方那片區域彌漫開來!那片區域,據說曾是古代某個小規模戰役的遺址,如今被改造成了一片小小的苗圃,種植著觀賞花草。
氣溫驟降!仿佛瞬間從初夏跌入了深秋!
“嘶…臥槽!怎么突然這么冷?!”王鑫猛地搓了搓瞬間起滿雞皮疙瘩的胳膊,驚疑不定地轉頭看向苗圃方向,“這風邪門了!”
甘玄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停住了腳步,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
在他的感知中,那片苗圃上方的空氣正在瘋狂地扭曲、沸騰!空氣中原本就存在的、稀薄駁雜的灰黑色邪氣,此刻如同受到了某種恐怖的召喚,瘋狂地向苗圃中心洶涌匯聚!
濃度在眨眼間飆升了十倍、百倍!無數破碎、尖銳、充滿了無盡怨恨與不甘的意念碎片,在濃郁得化不開的邪氣中尖嘯、碰撞、瘋狂地融合!
“嗚……嗚嗚嗚……”
低沉、凄厲、仿佛匯聚了千百人絕望哭泣與哀嚎的嗚咽聲,由遠及近,由弱變強,穿透了物理的阻隔,無比清晰地灌入兩人的耳膜!這聲音直抵靈魂深處,勾起生物最原始、最深沉的恐懼!
肉眼可見的,苗圃邊緣的幾株觀賞灌木,葉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失去水分,蜷曲、枯萎,蒙上一層詭異的灰黑色!
“這…這是什么聲音?!”王鑫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如紙,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顫,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的、冰冷的恐懼如同巨手般攫住了他的心臟,讓他渾身僵硬,血液都似乎要凍結了!
“甘…甘玄!不對勁!快跑!”他幾乎是嘶吼出聲,伸手就想拽甘玄的胳膊。
晚了!
苗圃中心那濃郁到化不開、幾乎形成實質漩渦的灰黑色邪氣,猛地向內坍縮、凝聚!
一個扭曲、模糊、由純粹陰冷怨念和邪氣構成的灰白色人形輪廓,驟然具現出來!
它沒有清晰的面孔,只有兩個不斷旋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的深邃黑色漩渦作為“眼睛”,一張裂開到耳根、無聲卻散發著無盡怨毒尖嘯的巨口!
濃郁的、足以凍結靈魂的怨恨、冰冷、死寂氣息如同實質的沖擊波,向四周猛烈擴散!
怨靈!
一只遠比課堂上那次更強大、更凝實、氣息更加恐怖的怨靈,在光天化日之下,因苗圃下古戰場殘留的怨念被此地積聚了千年的深厚邪氣滋養,徹底具現化了!
“嗬…嗬…”
它發出非人的、如同破舊風箱抽動的嘶鳴,那雙吞噬光線的漆黑“眼睛”瞬間鎖定了離它最近、散發著鮮活生人氣息的甘玄和王鑫!
它沒有腳,如同鬼魅般貼著地面,帶著一股能凍結骨髓的刺骨陰風,向他們急速飄來!所過之處,地面瞬間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
“跑啊!”
王鑫肝膽俱裂,巨大的恐懼讓他爆發出最后的力量,死死抓住甘玄的手臂想把他拽走!然而,他卻發現甘玄的身體如同扎根在地面,紋絲不動!
他驚恐地看向甘玄的臉,看到的卻不是預想中的恐懼,而是一種壓抑到極致的、混雜著冰冷憤怒、不甘認命與一種近乎瘋狂決絕的復雜神色!
那雙眼睛,在瘋狂閃爍的路燈光線下,亮得驚人,如同淬火的寒鐵!
跑?
這失衡的世界,何處可逃?
這怨靈,就是魔神千年所為、導致秩序崩塌的最直接惡果!是砸向他這艘破船的第一道滔天巨浪!
就在那怨靈裹挾著刺骨陰風,由怨念凝結而成的、閃爍著幽光的尖銳利爪即將撕裂甘玄面門的千鈞一發之際——
識海中,魔神那冰冷、漠然、帶著一絲被螻蟻打擾的強烈不悅的聲音,如同九幽寒冰炸裂:
“聒噪!”
沒有復雜的咒語,沒有炫目的光芒。
只有一股源自甘玄身體最深處、那洪荒魔神本源的、代表著萬邪歸宗源頭的、至高無上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龍被不知死活的螻蟻驚擾,微微抬了一下眼皮!
嗡!
一股無形無質、卻帶著絕對上位者威壓的冰冷波動,以甘玄為中心,瞬間橫掃而出!
那氣勢洶洶撲來的怨靈,動作猛地一僵!
它那扭曲的、由怨念和邪氣構成的身體,如同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熔爐,發出了“滋滋滋”的劇烈消融聲!
構成它存在的、那些充滿無盡怨恨的意念碎片,在這純粹的、源自一切陰邪鬼氣之祖的魔神意志面前,發出了無聲的、源自靈魂本能的、最深刻的恐懼尖嘯!
它那吞噬光線的漆黑“眼睛”里,倒映出的不再是甘玄蒼白而決絕的臉,而是一雙燃燒著暗金流光的、仿佛能凍結時空、湮滅萬物的、屬于洪荒神魔的冰冷眼眸!
下一刻,這只足以讓普通人瞬間精神崩潰的強大怨靈,連一絲掙扎都未能做出,整個形體如同被巨力碾碎的沙雕,轟然潰散!
化作一股比苗圃中自然邪氣濃郁精純百倍不止的、凝練如墨汁般的灰黑色本源氣流,如同百川歸海,被一股蠻橫到無法抗拒的吸力瞬間扯入甘玄的體內!
“呃——!”
甘玄身體猛地一震,如同被高壓電流擊中,劇烈的顫抖瞬間傳遍全身!臉色由極致的蒼白瞬間轉為一種詭異的鐵青!
一股遠比清晨那縷邪氣龐大、冰冷徹骨、混雜著海量絕望怨念的洪流,在他脆弱的經脈中如同失控的蠻牛般橫沖直撞!
帶來撕裂血肉、凍結骨髓的恐怖劇痛與陰寒!仿佛整個身體都要被撐爆、凍碎!
“煉!”
魔神的聲音只有一個冰冷的字,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那股足以瞬間抽干普通人生機的龐大怨靈本源邪氣,在甘玄體內那屬于魔神的至高本源面前,如同沸湯沃雪,被強行鎮壓、分解、同化!
所有混亂的怨念、負面的情緒雜質被無情地剝離、湮滅,只留下最精純、最冰冷的“陰”之本源能量,如同決堤的狂暴寒流,被強行導入、灌注進甘玄按照《燼塵引》法門艱難開辟出的運轉路徑之中!
轟!
甘玄感覺自己的經脈仿佛被無數冰冷的金剛鉆頭同時貫穿!
非人的劇痛讓他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意識在毀滅的邊緣瘋狂搖曳!但在這足以讓人精神崩潰的痛苦深淵中,他無比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微弱干涸、如同涓涓細流的“氣感”,被這怨靈煉化而來的狂暴精純能量,如同久旱的河床迎來了滔天的冰河之水,瞬間被強行拓寬、沖刷、前所未有的充盈!
引氣淬體的效率,在這一刻,被拔高到了一個足以令任何正統修士瞠目結舌的恐怖程度!
“嗬…嗬……”王鑫癱軟地坐倒在地,面無血色,大口喘著粗氣,驚魂未定地看著前方。苗圃恢復了詭異的平靜,枯萎的草木依舊,閃爍的路燈也穩定下來,發出昏黃的光,仿佛剛才那恐怖絕倫的一幕真的只是幻覺。
只有地面上殘留的、一小片散發著寒氣的白霜,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生的真實。
他艱難地抬起頭,看向依舊站在原地的甘玄。
甘玄的身體仍在微微顫抖,臉色鐵青未退,冷汗浸濕了后背的衣服。
但他就那樣站著,脊背在巨大的痛苦沖擊下,竟奇跡般地沒有彎折。夕陽最后一點余暉落在他臉上,照亮了那雙眼睛——里面燃燒的痛苦與冰冷交織,卻更深處,翻涌著一種王鑫從未見過的、如同在毀滅熔爐中淬煉出的、冰冷而堅韌的瘋狂意志!
他緊握的右拳,衣袖遮掩下,那道暗金色的魔紋,灼痛感正被一股新生的、冰冷而強大的“力量”緩緩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