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皇帝之外，還有一小部分人沒有睡覺。

輪值侍奉主子的宦官和宮女，負責巡夜的侍衛，以及某些躲在暗處的影子……

皇帝是沒有睡意無法入睡，他們有著睡意卻不能入睡。

十六歲的方卓也是這些人中的一位，只是，比其他人慘得多。

在距離時安所在的院子不遠處的另一座小院內，穿著白衣的方卓睜著雙眼，眼皮用兩根小木棍撐著，免得睡過去，他跪在墻角，雙手舉著一個尿壺，瑟瑟發抖。

和往常一樣，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要受到這樣的責罰！

或許是因為長相？或許是因為呼出的氣息有罪？或許是進門的時候不小心邁了左腳？

總之，惹了院子內的人不開心。

然后，他就被責罰了。

運氣好的話，責罰的時間到子夜結束，運氣不好，那就只能乖乖地熬到凌晨。

反抗？

打不過！

方卓資質魯鈍，根骨奇差，每一個宦官都能練的玄陰鬼身，他連引靈入竅都做不到。

宮內數千宦官，只有極少數一點修為都沒有，他是其中一員。

打小報告？

懂的都懂，這解決不了問題，只能引來更惡劣的報復。

宮里面時常有人橫生意外，暴病而亡，尤其是像他這樣穿著白衣的底層宦官。

隔不了兩天，就有尸體被送到皇城的定福堂處理。

一把火燒了，骨灰被扔到了護城河。

忍！

方卓只能忍！

忍到完全的麻木！

“吱呀！”

虛掩的院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

方卓打了個寒顫，忙將尿壺舉高，強忍著沒有發抖，也不敢看來人，他將額頭抵著地面。

“小桌子……”

“你是小桌子吧？一年多沒見，怎么成了這樣？”

耳邊傳來了聲音，透著詫異。

方卓不敢抬頭，視線往上挪了挪，瞧見了一雙繡著圖案的青色靴子，瞧見了草綠色的衣角。

這是一個八品宦官。

一般說來，宦官有了品級，換了住的院子之后，就很少回到原來的地方。

他是誰？

方卓掙扎著抬起頭。

王小平的臉闖入了他的眼簾。

“老鄉，你在練功么？”

王小平笑著說道。

“我……”

方卓嘴唇顫抖著，發不出聲音。

對方是救星么？

專門為自己而來？

這個期望很快在他心間消失，方卓不相信他是專門為自己而來，如果，對方心中有自己，有了品級之后，就不可能一年多都沒來看過自己。

他若是偶爾來看自己，那些人或許會有忌諱！

“是啊，我在練功……”

方卓咧嘴笑著，笑得比哭還難看。

“拉倒吧……”

王小平揮了揮手，真氣從手指尖逸出，化為一縷風，尿壺從方卓手上飛了起來，掉落在墻角。

里面的東西濺了出來。

味道有些酸爽。

“平公公！”

方卓大驚失色，忍不住驚呼。

“吼什么吼？”

“小桌子，皮癢了不成！”

屋內，有人聽到聲響，光著上身就打開門沖了出來，瞧見了穿著草綠色袍子的王小平。

聲音戛然而止。

那些家伙尬笑著，紛紛躬身。

“這位公公，有何貴干？”

有人壯著膽子問道。

“小桌子，去收拾東西，跟咱家走吧……”

王小平對方卓說道。

“去哪兒？”

“平公公，我明天還要當值呢？”

方卓掙扎著站起身，戰戰兢兢地說道。

“你在直殿司的差事已經沒了，以后，跟著咱家混，不用住在這里，去收拾行李吧……”

王小平說道，揚了揚手里的文書。

“真的？”

方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比真金還真，你看，我這里有調遣文書……”

“別廢話，你就說，跟不跟我走？”

王小平不耐煩地說道。

“當然，我當然愿意啊！”

方卓喜極而泣。

能夠離開這里，哪怕是前往九幽黃泉都沒有關系。

他站起身，就要去屋內收拾行李，瞧見檐廊上的那些欺負他的宦官，面色有些發白，腳步踟躕。

“就是這些家伙欺負你？”

“小桌子，要不要報復回來？”

“咱家站在這里，看哪一個敢動！”

王小平冷笑著說道。

在宮內，尊卑有別，地位高低，有品級的宦官和沒品級的宦官就是兩回事，前者是官，后者是民，就算這些沒品級的宦官背后有著靠山。

他可以之后找人報復回去。

此時，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不了！”

“能離開這里就好了！”

方卓搖搖頭。

“行！”

“如你所愿！”

王小平笑了笑，目送方卓回屋。

一個膽怯的人！

這是他對方卓的認知。

哪怕有了靠山，也不敢報復，心腸不夠狠辣，如此，跟在自己身邊他方才會放心。

方卓沒有什么行李。

大部分東西都被其他人禍害了。

他簡單地收拾了一下，背著包裹，環顧四周，百感交集。

方卓不是不想報復，只是，他現在不能報復，自己若是沒有實力，借用別人的力量其實也無妨，問題是報復了之后呢？如果仍然沒有實力，后果堪憂。

總有一天！

他深吸一口氣，轉身大踏步走出門去。

……

翌日。

冷宮，寒霜殿。

蒼青站在門口，王小平帶著方卓出現在他面前，方卓提著一個籃子，籃子內放著食盒。

“蒼公公，跑腿的事情，您可以交給小桌子來做，他是一個老實人，一定會把你吩咐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王小平諂笑著說道。

蒼青上下打量了一眼方卓。

“沒有修為？”

他問道。

“小的資質魯鈍……”

方卓尷尬地說道。

“那也無妨，不過……”

蒼青望向王小平。“服侍嬰兒，最好還是找一個宮女，在外面沒有家世連累，在宮內也沒有什么朋友的宮女……”

“蒼公公，小的已經在安排了……”

王小平忙說道。

“不用你安排！”

蒼青打斷了王小平的話。

“你去浣衣局，找龐公公，他會安排，到時候，你去辦手續，把人帶來便是……”

“至于這小子……”

蒼青看了方卓一眼。

“留下吧！”

“好的，蒼公公，我這就去辦……”

王小平朝蒼青躬身行禮，轉身離開。

“你，進來吧！”

同樣穿著白衣的蒼青朝方桌招了招手。

“是！”

方卓點頭躬身，尾隨著蒼青進了寒霜殿，來到了躺在床上的薛鄂跟前。

此時，薛鄂已經醒了，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睛。

“有粥吧？”

“你喂他！”

蒼青吩咐了一句。

薛鄂打了個哈欠。

一縷分神落在時安的神種內。

此時，時安正跟著趙泉三人走進了伙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