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包裹著于生龐大的銀鯪身軀，河底幽暗，唯有意識深處那卷《神道香火正典·靈獸初解》散發著溫潤的銀芒。

于生小心翼翼地翻閱著這得自方鈞的玄奧典籍。

前番只顧著安定局面，此刻碎沙灘的喧囂沉入水底，他才得以細細體味這關乎自身道途的根本法門。

典籍中關于道途境界的篇章驟然亮起，無數玄奧的符文凝聚成清晰的金色大字，煌煌如日：

【道途境界總綱】

一：通微境

脫胎：褪盡凡俗濁氣，洗煉根骨，筑就道基之始。

入道：靈機萌動，納天地精華。

通明：身如琉璃，內外明澈無瑕。血肉筋骨通達透徹，靈機自生流轉，舉手投足皆蘊道韻，為超凡之始。

二：氣岳境

掌氣：煉化天地靈機與自身靈機，化為獨屬之氣，存乎丹田，流轉百骸。

練氣：氣貫周身，凝練如汞，外放成罡！罡氣所至，裂石分金，摧山斷岳，威能初顯。

合氣：百川歸海，萬氣朝元。氣凝如汞，抱元守一，于丹田深處孕育一點不朽金性，金丹雛形初現。

三：金丹境

通法：金丹映照天地，感法則之痕。術法神通信手拈來，威力倍增，已非凡俗手段可比。

靈法：擇一道而專精，窮究其理。所施之法蘊含法則真意，威能莫測。

掌道：一道稱尊，法則唯一！言出法隨，天地共鳴。此道之內，我為源頭，我為至尊！

四：尊主

掌道稱尊，言出法隨。一道之主，萬法俯首！亙古長存，與道同輝！

于生巨大的魚眼在幽暗中瞪得溜圓，冰冷的河水似乎都無法澆熄他意識深處燃起的滔天火焰！

長生！

那“亙古長存，與道同輝”八個大字，如同最熾烈的烙印，狠狠燙在他的魂兒上！

前世渾渾噩噩，朝生暮死，如螻蟻般掙扎。今世雖得了機緣，掙扎求生，所求也不過是活命。

直到此刻，看到這煌煌大道，清晰無比的階梯直指那永恒不朽的終點，他才真正明白自己內心深處最原始的渴望是什么！

是逍遙天地，是掌握自己的命運，是長生久視！

“操！干！必須干到底！”無聲的咆哮在于生意識中炸開，震得他周身水流都泛起細微漣漪。

什么金光教的束縛，什么碎沙灘的瑣碎，在此刻這通天大道面前，都成了可以忍受的代價！

狂喜過后，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前路已明，不再是摸著石頭過河，入道境，自己如今就在這門檻上打轉。

下一步的目標清晰無比——通明！讓這身被霸下鍛骨訣捶打出來的筋骨血肉徹底通透，靈機自生！

他下意識地運轉起《霸下鍛骨訣》，引動河床深處沉凝的地脈水元之力。

萬鈞重壓再次降臨，錘煉著每一寸鱗甲骨骼，但與以往不同的是，此刻他心中有了明確的指引。

重壓之下，他不再僅僅是蠻橫地承受與修復，而是嘗試著將意念沉入被錘煉的部位，去看去感受那重壓下細微的變化，血肉如何撕裂又如何在香火與功法作用下重組得更加堅韌，一絲絲極其微弱的清涼氣息，正從這些反復錘煉的部位悄然滋生。

這便是自身靈機的萌芽？

“快了…”于生心頭火熱。

然而，一個念頭隨即浮起，帶著強烈的渴望與巨大的風險——進化！

面板上那三種中品靈獸的進化選項（紫電孔雀雞、魔炎巨蟒、元靈鳥），尤其是元靈鳥的“轉靈”天賦，對匯聚靈氣、加速修煉有著難以估量的好處！若能進化，踏入通明乃至更高境界，必定事半功倍！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強行按了下去。

“不行！太扎眼了！”于生巨大的魚尾煩躁地拍打了一下河泥，攪起一片渾濁。

他如今是碎沙灘河靈，一條雷漣銀鯪。

若突然變成一只鳥或者一條蛇……沒有理由相中的信仰還會在我身上嗎？

怎么跟可能暗中觀察的金光教解釋？來路不明都是小問題了，前面剛進行完背調和政審，公示期出問題了。

“龜兒子方鈞，說好的進化法門補助呢？這都多久了？”于生忍不住又腹誹起來：“他娘的，金光教這效率，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還說什么有難旦夕可至？一本功法都拖拖拉拉，真等毒蛇咬到尾巴，黃花菜都涼八百回了！”

抱怨歸抱怨，日子還得過。

接下來的兩月，于生一邊耐著性子等待方鈞的消息，一邊按照《正典》指引和方鈞的吩咐，老老實實經營著他的“編制內產業”。

碎沙灘的變化日新月異。

河面上禁漁令成了鐵律。

有宋巖這個新晉巡水使帶著幾個半大小子日夜在淺水區邊緣巡邏，他那手控水術雖還不成氣候，但凝出幾道冰涼刺骨的水鞭抽人屁股已是綽綽有余。

李瘸子就是最好的反面教材——十五天苦役下來，整個人脫了層皮，腰桿似乎更彎了，但再不敢對河靈老爺和禁漁令有半句怨言。

偷摸下網的零星事件被狠狠懲戒了幾次后，徹底絕跡，淺水區的魚蝦肉眼可見地多了起來，小魚苗成群結隊，生機勃勃。

東河灘上開荒的號子聲成了新的主旋律。

宋鐵匠仿佛將所有的悲痛和絕望都化作了開荒的蠻力，他沉默寡言卻以身作則，帶著開荒隊的漢子們硬生生在蘆葦叢生的爛泥灘里，清理出大片相對平整的土地。

田埂被仔細地壘砌夯實，縱橫交錯，初具規模。渾濁的河水被引入新挖的溝渠，浸潤著這片充滿希望的新田。

只待開春，便可播種耐澇的黍米。

河神廟前香火依舊裊裊，但少了往日的浮躁和狂熱，多了幾分沉穩的祈盼。

村民們談論的話題，從虛無縹緲的神跡，漸漸轉向了禁漁期后能捕多少魚，開春的黍米收成如何，

一切井井有條，欣欣向榮。

屬地產生的香火，按照三三制的規矩，七成留下，三成上繳。

留下的部分，三成化作無形的力量滋潤著河流與開墾的土地，三成匯入于生體內，滋養著功法運行和那萌芽的靈機，最后一成雖然于生不能自用，但是被于生截留下來了，留待賞賜有功之人。

然而，于生心底那點焦躁卻與日俱增。

“龜兒子方鈞！癟犢子玩意兒！說話當放屁！”每隔幾天，他都要在河底咬牙切齒地咒罵一番。

通明的境界仿佛就在眼前，卻因無法進化而感覺隔了一層厚障壁。

等待成了最煎熬的修行。他只能一遍遍運轉《霸下鍛骨訣》和《潮汐訣》，引動地脈重壓與月華，捶打筋骨，滋養那絲微弱的靈機，同時死死壓制著面板上那三個進化選項的蠢蠢欲動。

“媽的，再不來，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