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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惺惺作態

顧懷是被一種久違的深入骨髓的舒適感喚醒的。

身下是柔軟得幾乎能吞噬身體的錦緞被褥,鼻尖縈繞著清雅淡然的熏香,徹底取代了地窖的霉味與喪尸腐臭的噩夢。溫暖的陽光透過精致的雕花窗欞,在光潔如鏡的金磚地面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猛地坐起身,環顧四周——紫檀木的拔步床、多寶閣上陳列的玉器古玩、墻上名家山水……房間的干凈程度,遠超他記憶中“顧六爺”那個充斥著酒氣和劣質脂粉味的狗窩。

“六爺醒了?”輕柔的女聲響起。

幾名穿著素凈且動作利落卻面無表情的婢女魚貫而入,捧著銅盆、溫熱巾帕、青鹽、漱盂,不由分說便伺候他洗漱。動作輕柔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力道,仿佛他只是一件需要精心擦拭的物件。

顧懷僵硬地任由她們擺布,精神恍惚,幾乎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瀕死前的幻夢。

洗漱剛畢,另一撥婢女無聲地端來了熱氣騰騰的食案:熬得濃稠米香四溢的白粥,幾碟清雅爽口的小菜,一籠晶瑩剔透的蝦餃。

食物的香氣如同攻城槌,瞬間擊潰了顧懷殘存的理智。他顧不上儀態,幾乎是撲到桌邊,狼吞虎咽起來。滾燙的粥滑過干涸灼痛的喉嚨,帶來一種近乎疼痛的滿足感,他吃得眼眶發熱,幾欲落淚。

就在他風卷殘云,碗碟即將見底時,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身月白素衣的小姜氏走了進來,身姿依舊挺拔如竹,臉上帶著一種恰到好處的微笑。

顧懷的動作瞬間僵住,一口蝦餃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嚨里。他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眼神里充滿了難以掩飾的戒備和深藏的恐懼。

這個女人,比地窖里的惡鬼和龍臺的黑衣人更讓他心悸百倍。

“夫君醒了?身子可好些了?”小姜氏的聲音溫婉清泠,仿佛之前那個下令燒棺、將他投入地窖、餓他三日的冷酷之人從未存在過。

“好…好多了,謝…謝娘子掛心。”顧懷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客氣,甚至帶上了一絲疏離的恭敬,盡力模仿著記憶中“顧宴寧”面對正室時應有的、那點虛偽的客套。

小姜氏蓮步輕移,走到桌邊,自顧自地倒了杯茶,姿態優雅地坐下。目光在顧懷面前狼藉的碗碟上輕輕一掃,唇邊那抹笑意加深了些許,卻依舊未達眼底深處那片冰湖。

“夫君不必如此怕我。”她端起茶杯,指腹摩挲著溫潤的瓷壁,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入耳,“先前種種,實是那惡鬼之禍太過駭人聽聞。妾身初聞夫君‘死而復生’,憂心如焚,既恐夫君為邪祟所侵,神魂受損,更怕那邪異之物蔓延開來,禍及闔府上下,乃至整個京城。情急之下,行事難免失了分寸,委屈了夫君。”

她放下茶杯,對著顧懷的方向,微微欠身,“妾身在此,給夫君賠個不是。”

顧懷嚇了一跳,幾乎是彈跳起來,手忙腳亂地想去扶她:“使不得使不得!娘子…娘子也是為了大局,也是為了我好…呃…我明白!”

慌亂中,他的手指無意間碰到了小姜氏的手腕,入手冰涼滑膩,卻讓他像被火燎般猛地縮回手,臉上臊得通紅。

小姜氏似乎并未在意他這失禮的觸碰,順勢直起身,臉上的笑容淡去,恢復了那種帶著審視的清冷:“夫君既已無恙,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

“打算?”顧懷一愣,腦子被食物和劫后余生的混亂占據,一時沒轉過來,“什么打算?就……好好養傷?然后……該吃吃,該喝喝?”

小姜氏輕輕吹著茶盞里的浮沫,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窗外的天氣:“夫君可還記得,出事前那日,是誰約你去‘醉春樓’吃酒?又是如何‘恰巧’讓你在青天白日、人來人往之地,遇上了那游蕩的惡鬼?”

她抬起眼,目光如秋水般澄澈,卻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這京城重地,天子腳下,雖有惡鬼流竄的傳聞,但多是荒郊僻壤或夜深人靜之時。敢在‘醉春樓’這等達官顯貴、三教九流匯聚的熱鬧處,于光天化日之下行兇,一擊致命……夫君不覺得,這‘巧合’,也未免太巧了些?”

顧懷腦子里屬于“顧宴寧”的記憶碎片劇烈翻騰起來——是吳冠!那個一直與他廝混的狐朋狗友!他臉色驟變:“娘子的意思是……吳冠?是…是有人要害我?!”

“夫君以為呢?”小姜氏反問,語氣依舊平淡,卻像重錘敲在顧懷心上。

“可…可我不過是個沒用的庶子啊!”顧懷攤開手,一臉的無辜和茫然,試圖用原主的無能來降低自己的威脅感,“大哥顧禮承襲了爵位,是堂堂鎮遠侯;三哥顧準剛放了外任,聽說是個油水豐厚的實權主官;四哥顧謙在京里戶部任職,前途一片大好。我死了,對誰有半點好處?爵位輪不到我,家產大頭也落不到我頭上……”

“夫君此言差矣。”小姜氏打斷他,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冷靜,“大哥身子骨自小便孱弱,如風中殘燭,這些年湯藥不斷,膝下至今無子。若他……不幸早逝,這爵位承襲,按祖宗規制,當由嫡子優先。可大哥無子,便該由年長的兄弟按序遞補。三哥雖與你同為庶出,卻年長于四哥。而四哥,可是主母胡大夫人的嫡親骨肉,是她的心頭肉,掌中寶。”

顧懷聽得有點懵,下意識地掰著手指頭:“所以…大哥沒了,爵位該給三哥?還是四哥?”

“三哥年長,按序當是他。但四哥是嫡子,大夫人豈能甘心?”小姜氏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冷峭的弧度。

“夫君若在此時‘意外’身亡,矛頭會最先指向誰?大夫人為了親兒子四哥的前程爵位,是否有足夠的動機,鏟除你們這些擋路的庶子?大哥纏綿病榻,是否可能借此機會,暗中推波助瀾,將這禍水引向對他有潛在威脅的兄弟,比如三哥?三哥…是否也可能暗中布局,嫁禍他人,為自己掃清障礙?夫君一死,這潭本就渾濁的水,只會被攪得更渾。渾水之中,誰得益,誰受損,可就難說了。更別提……”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顧懷驚疑不定的臉,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警示:“夫君莫忘了龍臺。他們來過,確認你未被‘侵染’,這是好事。但龍臺的眼睛,也盯上了宣寧侯府。府中有人被惡鬼所害,這本就非同小可。若再牽扯出兄弟鬩墻、謀害人命的丑聞……龍臺介入,順藤摸瓜,到時別說爵位家產,闔府上下,誰能獨善其身?夫君剛從地窖出來,莫非還想再進去一次?或者……被龍臺請去喝茶?”

她最后一句輕描淡寫,卻讓顧懷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龍臺那冰冷肅殺的身影和腰間的紅布袋,仿佛又出現在眼前。

顧懷倒吸一口涼氣,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竄天靈蓋!按照小姜氏這抽絲剝繭的分析,他這“顧老六”簡直成了侯府權力漩渦中心最顯眼的活靶子!大哥、大夫人、三哥……甚至可能還有其他他沒注意到的人,都有動機也有能力給他下套!更可怕的是,龍臺這把懸在頭頂的利劍!這京城,這侯府,對他而言,簡直是步步殺機,處處陷阱!

“這…這…”他結巴了,臉色煞白,聲音帶著顫,“照娘子這么說,這家里…這京城…豈不是處處都是想我死的人?外面有惡鬼,家里有豺狼,頭上還懸著龍臺…那我豈不是…坐以待斃?”

巨大的危機感讓他幾乎窒息,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小姜氏,帶著一種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賴和求助,“娘子…我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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