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子叩首的力道極重，額頭在碎石堆里磕出悶響。林辰僵在原地，只覺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演了十年戲，從龍套到主角，什么樣的場面沒見過？可眼前這少年拿他當真仙供奉的架勢，卻比任何影帝級的對手戲都更叫人頭皮發麻。

“小……小兄弟，”林辰喉嚨發干，蹲下身想扶他，手指卻在觸到對方道袍時頓住——那布料看似普通，卻帶著一種溫潤的光澤，絕非現代工藝能織出的料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仙尊怎會認錯？”凌云子抬起頭，眼圈泛紅，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他雙手捧起那面青銅古鏡，鏡中《蜀山劍影錄》的畫面仍在流轉，“此乃‘鏡花水月鑒’，乃我望仙宗祖傳圣物，專映上古預言。鏡中諸位上仙降世之景，與今日光柱天降之兆分毫不差啊！”

蘇清顏此刻已從最初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她悄然挪到林辰身側，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演下去？”眼波流轉間，那抹屬于“瑤光仙子”的清冷氣韻又回來了幾分，只是指尖無意識攥緊的裙角暴露了內心的波瀾。

夏柔躲在陳默身后，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打量著凌云子：“小哥哥，你說的預言……是不是跟我們拍的電視劇一樣呀？”

“電視劇？”凌云子茫然歪頭，顯然沒聽過這個詞。陳默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鏡，上前一步，語氣帶著慣有的冷靜：“邏輯鏈存在斷層。第一，我們是凡人，無仙術傍身；第二，鏡中影像乃虛構故事，不足為信。”

他試圖用理性瓦解這場荒誕的誤會，卻見凌云子眼中崇拜更盛：“青嵐真人果然智計無雙！竟以‘凡塵歷劫’之名，點破我等凡俗癡念！”少年猛地一拍大腿，“是了！上仙們定是為度化我界而來，故以凡體示之，此乃大慈悲、大智慧啊！”

“……”陳默噎得說不出話。他算是明白了，跟這群把電視劇當圣經的修仙者講科學，無異于對牛彈琴。

林辰深吸一口氣，決定采納蘇清顏的建議。他站起身，模仿著劇中“昆侖劍尊”墨塵的姿態，手背在身后，下巴微抬，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威嚴些：“既被你等識得，也算一段仙緣。”他頓了頓，從記憶深處搜刮著劇本里的臺詞，“只是吾等……暫失仙力，需尋一處靜地調息。”

這話說得模棱兩可，既沒承認也沒否認，正是娛樂圈里應付狗仔的慣用話術。果然，凌云子立刻接話：“仙尊放心！望仙宗雖地處偏僻，卻也有幾處靈泉靜室，定能助上仙們恢復神通！”

他說著，便要上前攙扶林辰，卻被蘇清顏不著痕跡地隔開。她側身擋在林辰面前，語氣帶著“瑤光仙子”特有的疏離：“不必多禮。吾等自行前往即可。”陽光落在她微揚的臉頰上，睫毛在眼瞼下投出淡淡陰影，竟真有了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林辰看著她的背影，心里莫名一動——這女人，入戲倒是快。

一行人跟著凌云子穿過廢墟，往山巒深處走去。沿途景象越發奇異：樹木高大得如同上古巨擘，葉片泛著瑩潤的光澤，偶爾掠過的飛鳥竟長著七彩尾羽，啼鳴聲清脆如玉石相擊。夏柔看得眼睛都直了，時不時扯著陳默的袖子小聲驚嘆，活像個進了大觀園的丫頭。

“師兄你看！那朵花會發光欸！”她指著一叢開著藍紫色花朵的植物，興奮地說。林辰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花瓣上流轉著點點熒光，確實瑰麗異常。他下意識想掏出手機拍照，手伸到口袋才想起自己早已身處異世。

“此乃‘流螢蘭’，需吸收百年月光精華方能開花。”凌云子見狀，連忙解釋，看向夏柔的眼神帶著一絲靦腆的仰慕，“云霞仙子慧眼，竟能一眼識得靈植。”

夏柔被夸得臉頰微紅，躲回林辰身后。林辰拍了拍她的頭，心里卻在打鼓：看這光景，他們怕是真的掉進了《蜀山劍影錄》的世界里，只是這世界比劇本里描繪的更加真實，也更加……不可預測。

走了約莫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片山谷。谷口立著兩塊巨大的青石，上面刻著古樸的符文，只是風化嚴重，已難以辨認。凌云子恭敬地站在石旁，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諸位上仙，此處便是望仙宗了。”

林辰抬眼望去，只見山谷內散布著數十間木屋，依山傍水，環境清幽。只是這些木屋看起來頗為簡陋，與劇中仙門宗門禁地的恢弘氣派相去甚遠。幾個身著粗布道袍的弟子正在谷中打掃，見到林辰等人，先是一愣，隨即紛紛丟下工具，跪伏在地。

“恭迎仙尊！恭迎仙子！”

整齊的呼喊聲在山谷中回蕩，震得林辰耳膜發疼。他強裝鎮定，對著眾人微微頷首，心里卻在瘋狂吐槽：早知道當年拍戲時多練練“仙尊”的儀態了，現在這副樣子，別說是仙尊，怕是連個像樣的騙子都當不好。

“仙尊們請隨我來，掌門已在觀星臺等候。”凌云子在前引路，將他們帶到山谷最高處的一座竹樓前。竹樓四周掛滿了銅鈴，風吹過，發出清脆的響聲。

樓內光線昏暗，檀香裊裊。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盤膝坐在蒲團上，見到他們，渾濁的眼中爆發出異樣的光芒，竟掙扎著要起身行禮。

“老仙長不必多禮。”林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觸手處骨骼輕奇，不似凡人。

“不礙，不礙……”老者擺了擺手，目光在林辰等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后落在他懷中鼓起的位置，“可是將‘鏡花水月鑒’帶回來了？”

林辰心中一緊，將銅鏡取出。老者接過鏡子，指尖輕撫鏡面，長嘆一聲：“果然是它……預言成真，仙尊降世，我界有救了啊！”

他說著，竟老淚縱橫。林辰見狀，心里那點僥幸也淡了下去。看這老頭的反應，他們被當成“救世仙尊”恐怕不是偶然。

“老仙長，”蘇清顏上前一步，語氣柔和了些，“您說的預言，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者擦了擦眼淚，指著鏡中正在播放的《蜀山劍影錄》大結局畫面——林辰飾演的墨塵劍尊一劍劈開魔陣，拯救天下蒼生的場景。

“百年前，魔道至尊‘血河老祖’肆虐三界，我界先賢耗盡心血，以無上神通鑄就此鏡，欲窺天道玄機。鏡中雖只映得斷片殘像，卻指明了救世之法——當有‘昆侖劍尊’、‘瑤光仙子’等上仙降世，以無上仙法再破魔陣。”

老者的聲音帶著顫抖：“如今血河老祖即將沖破封印，我界危在旦夕。幸好，幸好仙尊們終于來了……”

林辰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血河老祖？破魔陣？這些不都是《蜀山劍影錄》里最經典的反派和劇情嗎？難道說，這個世界的危機，真的和他們演的電視劇一模一樣？

“老仙長，您確定……鏡中之人就是我們？”陳默沉聲問道，眉頭擰成了疙瘩。

“自然確定！”老者指著鏡中林辰的臉，又看看他本人，“容貌、氣質，分毫不差！更何況，仙尊們降世時的七彩光柱，與預言中的‘祥瑞之兆’更是吻合！”

林辰看著老者篤定的眼神，又看看身邊蘇清顏緊繃的側臉、陳默凝重的表情和夏柔懵懂的樣子，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們哪里是什么仙尊？不過是幾個過氣演員罷了。別說破魔陣了，就連眼前這老頭口中的“靈根”是什么，他們都一無所知。

可現在，整個望仙宗，甚至可能整個修仙界，都指望著他們去拯救世界。

這算什么？史上最慘的“頂包”案嗎？

林辰下意識握緊了手中的道具木劍，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他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仙尊”該有的微笑，對老者說：“老仙長放心，既然吾等來了，這魔道危機……”

他頓了頓，腦海中飛速閃過無數句劇本臺詞，最終挑了句最模棱兩可，也最有氣勢的：

“……吾等，自會處理。”

話雖如此，可他心里卻一點底都沒有。

處理？怎么處理？用他這把拍戲用的木劍，去砍那即將復活的魔道至尊嗎？

山谷外，夕陽西下，將天際染成一片瑰麗的紅色。林辰望著那片血色云霞，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們的“仙尊”之路，恐怕從一開始，就布滿了荊棘與……謊言。而前方等待著他們的，究竟是一場盛大的騙局，還是一場真正的滅世危機？

沒有人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