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工那句“誰自愿？”在草棚里回蕩，像一把鈍刀劃過每個人的脊背。墨非淵緩緩舉起手，語氣平靜得不像一個奴隸。

“我。”

老疤嘴角抽了抽，似乎想說什么，但終究沒開口。監工點了點頭，轉身離開時皮靴踩在泥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夜晚的風比昨日更冷，帶著鐵銹味。墨非淵靠在墻邊，手指再次敲擊地面，節奏緩慢卻堅定。他已經在心里盤算出三套脫身方案，每一種都伴隨著死亡的風險。

“你真打算值夜？”蒼風低聲問。

“我想知道他們晚上在運什么。”墨非淵瞇起眼，“還有……是誰允許這些事發生的。”

蒼風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你想找凌岳報仇。”

墨非淵沒有否認。

“那你得先活下來。”蒼風的聲音壓得更低，“而活著，不是靠拳頭。”

墨非淵笑了笑，笑容里透著一絲苦澀，“我知道。”

第二天清晨，礦井口依舊排著隊，粥依舊稀得能照見人影。墨非淵低頭吃著，耳邊傳來老疤和幾個“優等奴隸”的笑聲，內容無非是昨晚誰偷了多少、誰又被打了幾鞭子。

他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吃完，把碗遞回去。

“今天值夜。”老疤接過碗，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墨非淵點頭。

日頭西斜，礦井勞作結束。奴隸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草棚，有人倒下就睡，有人蜷縮著瑟瑟發抖。墨非淵站在門口，看著天邊最后一抹紅霞消失在地平線上，心中一片清明。

他知道今晚會發生什么。

果然，入夜后，巡邏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墨非淵站在崗哨位置，手中握著一根木棍，目光掃向遠處黑暗中的搬運身影。

他們來了。

幾個人影從角落鉆出，背著麻袋，動作熟練地朝某個方向移動。墨非淵沒有輕舉妄動，而是悄悄跟上。

穿過幾排破舊的木屋，他們來到一處廢棄的倉庫前。門被輕輕推開，里面透出微弱的火光。

墨非淵貼著墻根靠近，耳朵貼上門縫，聽見里面傳來低語：

“今天又送了一批，都是瘦骨嶙峋的。”

“別廢話，快點搬進去。”

“聽說新來的那個小子有點意思。”

“別管他，盯緊點，上面的人最近查得嚴。”

墨非淵心頭一震——“上面的人”？

他正要繼續聽下去，忽然感覺背后一涼，一股寒意順著脊梁往上爬。

“你在聽什么？”

聲音沙啞，像是多年未沾水的枯枝。

墨非淵猛地回頭，看到一個佝僂的老頭，滿臉皺紋，眼神卻異常銳利。他穿著破爛的麻衣，手里拄著一根拐杖，拐杖末端還掛著一只生銹的鈴鐺。

“你是誰？”墨非淵低聲問道。

老頭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你不該來這里。”

“你是誰？”墨非淵重復了一遍。

“我是誰不重要。”老頭緩緩走近，“重要的是，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墨非淵盯著他，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知道凌岳的事？”他試探性地問。

老頭笑了，笑得很古怪，仿佛看穿了一切，“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墨非淵沉默。

“你是個聰明人。”老頭繼續道，“能在這種地方活下來，還能想著反擊，不容易。”

“你是誰派來的？”墨非淵終于開口。

老頭搖頭，“沒人派我來。我只是……一個路過的人。”

“笑話。”墨非淵冷笑，“在這種地方，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出現。”

老頭點點頭，似乎并不意外，“你說得對。但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你現在的敵人，不止是老疤和那些監工。”

“還有誰？”

“凌岳的背后，還有一個更大的局。”老頭壓低聲音，“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帶你走一條不一樣的路。”

墨非淵皺眉，“什么意思？”

“你可以繼續在這里當個奴隸，等著哪天被人打死；也可以跟我走，擺脫奴籍，甚至……掌握自己的命運。”

墨非淵盯著他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謊言的痕跡。但他只看到了一種久經滄桑后的冷靜與篤定。

“你怎么幫我？”他問。

“我能讓你見到真正掌控這里的人。”老頭說，“也能讓你看清，這背后的規則究竟是怎么運作的。”

“你要什么回報？”

“我沒想要什么。”老頭嘆了口氣，“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愿意打破這個死循環。”

墨非淵沒有立刻回答。他知道，眼前這個人極有可能是另一個陷阱，是凌岳安排的另一場試煉。但他也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太多選擇。

“你叫什么？”他最終問。

“名字不重要。”老頭笑了笑，“你可以叫我‘畫餅’。”

墨非淵一愣。

“因為我擅長給人畫餅。”老頭拍拍他的肩，“但這次，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墨非淵低頭思索片刻，抬頭時，老頭已經不見了，只有那只鈴鐺在地上輕輕晃動，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他彎腰撿起鈴鐺，入手冰冷。

“你到底是誰……”他喃喃自語。

遠處，倉庫的門悄然打開，幾個搬運者走了出來，四下張望了一番，便迅速散去。

墨非淵將鈴鐺藏進衣襟，轉身回到崗哨，重新站定。

夜色更深，風更大了。

他站在原地，望著黑漆漆的遠方，心中第一次有了某種清晰的方向。

“若要活命，必須先看清規則。”

而現在，他準備看得更清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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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他會信嗎？”暗處，一個聲音低聲問。

“他會的。”另一個聲音回答，“因為除了我，沒人告訴他真相。”

“可他遲早會發現，你也沒安好心。”

“當然。”第一個聲音笑了，“但至少，現在他是我們的棋子。”

遠處，一只烏鴉掠過夜空，留下一道黑色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