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裂痕
林溪的意識漂浮在冰冷的巖漿與碎裂的星辰之間。右臂已無知覺，只有一種被億萬根燒紅鋼針反復穿刺的、直達靈魂深處的劇痛在咆哮。玄袍客那冰冷如實質(zhì)的目光，穿透煙塵，死死釘在他身上，如同毒蛇的凝視，蘊含著洞穿他所有虛弱的深邃與一種……難以理解的厭惡？那目光帶來的恐懼，比死亡本身更寒徹骨髓。
“玷污源質(zhì)……”玄袍客冰冷的話語碎片，如同淬毒的冰錐，狠狠鑿進他混亂的識海。“……推向地獄……”“應得的回歸……”“養(yǎng)料……”
每一個字都像是在他瀕臨破碎的靈魂上又加了一道裂痕。他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破敗的容器，里面裝著足以毀滅一切的怪物，而這怪物，正在被所有人覬覦、被所有人厭棄！連這片大地都在因他而痛苦痙攣！
憑什么？！
這無聲的嘶吼，帶著被逼至絕境的所有恐懼、憤怒、不甘與絕望，如同沸騰的毒液，猛地在他神魂深處炸開！不是意志的驅(qū)動，而是瀕死野獸被徹底踩斷脊梁前，從骨髓里迸發(fā)出的最原始、最暴戾的反噬！
“呃……啊——！！！”
一聲破碎的、不似人聲的咆哮從林溪喉管深處擠出！比之前的慘嚎更加絕望，更加瘋狂！
就在這靈魂嘶吼的剎那——
他那只被星芒黑氣烙印、血肉模糊的右手掌心，如同承受不住內(nèi)部奔涌的滅世洪流，猛地向下一塌！整個掌骨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細響！那原本被痛苦和虛弱壓制的印記，瞬間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混亂到極致的慘烈光芒！不再是銀與黑的糾纏，而是化作一片沸騰的、足以吞噬光線的混沌渦旋！這光芒如此刺眼，卻又如此短促，如同宇宙寂滅前最后的閃爆！
“嗡——轟隆！！！”
懸浮于他身前、仿佛被這混沌渦旋驟然吸引的青銅斷劍，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哀鳴又似歡唱的恐怖尖嘯！劍柄上那蜿蜒的血淚星紋，如同被點燃的火油，轟然迸射出狂暴無匹、充滿純粹毀滅氣息的猩紅光芒！這股光芒粗暴地撕裂了之前雌符青金光芒殘留的微弱秩序感，與林溪掌心噴薄的混沌渦旋瞬間融為一體！
一股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能量風暴，以林溪和斷劍為原點，如同被壓抑億萬年的古神之息驟然解封，毫無定向、毫無節(jié)制地向著四面八方蠻橫炸開！
這一次，不再是通道內(nèi)力量的宣泄！而是林溪作為“鑰匙”自身存在的本源，在死亡的終極恐懼和靈魂深處的絕望吶喊下，徹底失控、崩解、湮滅自身的同時，強行引爆了鑰匙與鎖具（劍柄）之間最深層的聯(lián)系！這是自毀，也是滅世！
風暴所及之處，空間本身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渾濁的煙塵被瞬間排開，形成短暫的真空地帶！無數(shù)碎石、苔蘚、古老的符紋碎片，如同卷入無形的絞肉機，瞬間化為更細微的粉塵！通道兩側(cè)堅硬的石壁，被這股純粹毀滅的力量侵蝕、剝離、粉碎！如同被無形的巨獸啃噬！
“根”之須爪首當其沖！那些瘋狂滋長、撲向斷劍的暗紅肢體，如同投入恒星核心的冰雪，連“滋滋”聲都未及發(fā)出，便在猩紅與混沌交織的風暴邊緣瞬間汽化、湮滅！通道深處傳來的不再是痛苦的嘶吼，而是一聲飽含無盡驚駭與某種……被冒犯褻瀆的滔天怒意！那深沉的蠕動聲瞬間沉寂下去，仿佛被這狂暴的毀滅風暴狠狠扼住了喉嚨！
玄袍客那深不見底的幽瞳，第一次劇烈地收縮！他周身瞬間騰起一層濃稠如實質(zhì)的、帶著古老星芒軌跡的幽暗光暈，試圖抵御！然而，當那混沌與猩紅交織的風暴核心力量席卷而至時，他那層光暈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薄冰，發(fā)出刺耳的“滋啦”碎裂聲，瞬間黯淡、崩散！他整個人如同被無形的攻城錘正面轟中！
“哼！”一聲壓抑到極致的悶哼從他緊抿的薄唇間擠出！他再也無法維持那份冰冷的優(yōu)雅，身形劇顫，猛地向后踉蹌數(shù)步，后背重重撞在尚未完全崩塌的石壁之上！嘴角再次溢出一縷暗紅，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那深邃的眼眸中，驚駭與忌憚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蓋過了漠然！他死死盯著風暴核心那如同人形火炬般燃燒著自身生命與混亂的林溪，眼神劇烈閃爍，仿佛看到了某種極其危險、遠超他掌控預期的變數(shù)！那不是簡單的力量爆發(fā)，而是“鑰匙”本身存在的根基在動搖！那混沌與猩紅中蘊含的……是連他都感到心悸的、足以污染源質(zhì)的毀滅本質(zhì)！
柳煙在風暴邊緣，被這股毀滅性的力量余波狠狠掀飛！她死死攥住雌符竹片和林溪的手臂，青金光芒在體表瘋狂流轉(zhuǎn)，形成最后的護盾。護盾劇烈震蕩，光芒明滅不定，仿佛隨時會熄滅的燭火。她噴出一口鮮血，眼前發(fā)黑，感覺自己的神魂都要被那股毀滅意志撕裂。但她清晰地看到，風暴核心沖擊最強的方向——正對著玄袍客和他們身后來時被堵住的那片區(qū)域！
“轟——咔嚓！！！”
一聲遠超之前所有崩塌的、石破天驚的巨響！
在林溪那失控的、自毀式的混沌猩紅風暴最狂暴的沖擊點上，通道后段那厚重的石壁，如同被無形的裂世之斧劈開！一道深邃、幽暗、不知通往何處的巨大裂口，在亂石穿空、能量激蕩的末日景象中，驟然呈現(xiàn)在所有人面前！裂口邊緣的巖石呈現(xiàn)出熔融后再急速冷卻的琉璃狀，散發(fā)著詭異的高溫與焦糊氣味，更深處，是無法窺探的、仿佛能吞噬靈魂的絕對黑暗，以及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泥土深處腐敗腥氣的風，猛地倒灌進來！
生路！一條被林溪燃燒自身存在、引爆鑰匙力量而強行撕開的生路！
“走！！！”
柳煙的聲音因劇痛和窒息而嘶啞變形，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決絕！她不顧一切地催動最后殘存的力量，雌符竹片爆發(fā)出微弱卻堅韌的青光，猛地將瀕臨徹底崩潰的林溪拖離那毀滅風暴的余燼，朝著那新生的、散發(fā)著未知與不祥氣息的裂口，如離弦之箭般撲了進去！
在她身影沒入裂口前黑暗的瞬間，她回頭最后一眼。
煙塵與能量亂流中，玄袍客剛剛穩(wěn)住身形，他并未立刻追擊。碎裂的玄袍下擺微微晃動，他單手按著受創(chuàng)的胸口，臉色蒼白，那雙深不見底的幽瞳不再看向裂口，而是死死凝視著林溪力量爆發(fā)后留下的那片充斥著混沌與猩紅毀滅氣息的空洞區(qū)域。他的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對失控力量的忌憚，有對“源質(zhì)”被強行撼動污染的凝重，有計算被打亂的冰冷懊惱，甚至……還有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仿佛看到熟悉噩夢重現(xiàn)般的……驚悸？
他沒有發(fā)出憤怒的嘶吼，只是那緊抿的薄唇，線條冷硬得如同凍結(jié)的刀鋒。
通道深處，“根”的怒意無聲翻騰，帶著被重創(chuàng)后的虛弱和更深的貪婪。
柳煙抱著懷中生機如同風中殘燭、右臂幾乎被自身力量反噬焚毀的林溪，義無反顧地沖入了裂口后無盡的黑暗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