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臉上的表情也從最初的無奈，逐漸過渡到麻木，最后只剩下生無可戀的疲憊。

蘇暢又去了二樓，時裝城里面雖然開了空調，但人流量大，加上不停的走動，他的后背已經洇出了一層汗。

短袖黏在皮膚上，很不舒服。

“李默，這雙鞋底軟不軟？”

“挺好的……”

“這個包配我新買的裙子怎么樣？”

“挺好的……”

“你看那個男人給他對象買了個那么丑的包！”

“挺好的……”

他感覺自己化身一臺復讀機。

不一會兒，蘇暢又進了一家裝修頗為奢華的檔口。

這家店在二樓一片嘈雜和略顯擁擠的攤位中顯得鶴立雞群，頗有幾分商場專賣店展廳的味道。

明亮柔和的射燈打在精心陳列的衣架上，地面是干凈的灰色啞光地磚，墻上還掛了幾幅簡約的抽象畫。

里面做的全是女裝，風格時尚前衛，這種格調，哪怕放在十幾年后也不過時。

他立刻來了點精神，等蘇暢去挑衣服的間隙，他走出去特意看了一眼店名。

一純！

兩個簡潔的方塊字，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字體纖細利落，透著一股干凈利落的現代感。

有點意思啊……李默在心里點頭。

這名字取得簡約大氣，不落俗套，跟店里的裝修風格和衣服調性完美契合，一看就是花了心思做品牌的雛形。

他的目光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掃，隔壁的檔口都叫什么“靚妹時裝”、“喜悅女裝”……

李默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喂，發什么呆？這家店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太貴了！”

蘇暢從“一純”里走了出來，手里沒拿任何東西，顯然價格超出了她的預期，但臉上還帶著點意猶未盡的欣賞。

“一件小襯衫敢要一百，搶錢??！”

李默剛想隨口應和兩句，身后卻傳來一個柔媚的女聲。

“咦？李默？”

李默心頭一動，他當即轉身。

只見梁佳芯正從店內款款走出，她今天依舊穿的那身勾勒曲線的黑裙，腳踩一雙黑色高跟鞋。

噢上帝！是我的房東太太……

她的頭發松松挽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優美的頸部線條，臉上化了精致的淡妝，帶著風情萬種的少婦韻味。

她手里拿著一個平板夾，似乎正在盤點或者記錄什么。

“還真是你啊。”梁佳芯走到近前，目光在李默臉上停留片刻。

隨即自然地向旁邊掃去，落在了緊挨著李默的蘇暢身上。

她的眼神帶著職業性的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但很快便轉為友善的詢問：“帶你對象來逛逛？”

李默笑著回應：“不是我對象，她是我姐。”

“你姐姐真漂亮。”梁佳芯語氣真摯。

而蘇暢則是禮貌性的回了個微笑，不過內心卻在腹誹……這小子不是剛來這里嗎，怎么會認識這么好看的女人？

她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李默又問道：“梁姐，這家店就是你在二樓的檔口？”

他的目光帶著欣賞，再次掃視著精致的門面和店內陳設。

不過品牌定位明顯有些問題，莞城又是流水線工人居多，每個月拿著五六百塊的工資。

一百塊的襯衫，直接勸退了大部分顧客。

“是啊?！绷杭研敬浇俏P，“這里面是我的小工作室，外面則是展區。”

梁佳芯語氣平和，但那份對自己事業的驕傲顯而易見。

她目光轉向李默，很自然地轉換了話題：“對了李默，三樓那間鋪子的水電手續，管理處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你明天直接去報檔口號和名字就行，他們會弄好。”

“太好了，謝謝梁姐！”李默連忙道謝，這是實實在在的便利。

“小事，你們慢慢逛，我里面還有點事要處理?！绷杭研疚⑿χc點頭，對李默和蘇暢示意了一下，姿態優雅地轉身。

蘇暢緩緩收回目光，但心里的那點煩躁和疑惑卻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

她可沒忽略李默剛才和那位“梁姐”之間那份熟絡勁兒，還有那句關于“水電手續”的對話。

“喂，”蘇暢用手肘輕輕捅了捅身邊還在若有所思的李默，語氣帶著探究。

“剛才她說三樓鋪子水電手續？什么鋪子？你租鋪子了？”

李默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想跟蘇暢解釋太多關于自己創業的事情，不然又要引來一堆盤問和教導。

在對方心里，自己還是那個剛從小地方來的毛頭小子，說一心想要創業，狗聽了都得勸幾句。

“哦，那個啊，”李默立刻換上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隨口胡謅。

“不是我租的。是順鴻制衣廠那邊，他們需要在時裝城搞個樣品展示和客戶接待的小倉庫兼臨時點，讓我幫忙物色一下。”

“碰巧梁姐三樓有個空鋪，位置偏了點，但便宜啊，正好合適當倉庫用，我就幫她和順鴻那邊牽個線，讓他們談成了。”

他故意把事情說得輕描淡寫，把自己定位成一個“幫忙跑腿”的角色，租鋪子是順鴻的需求，他只是個中間人。

“順鴻要的？”蘇暢狐疑地挑了挑眉，盯著李默的臉，試圖從他表情里找出破綻，“他們那么大個廠，自己沒業務員找地方？”

她對李默的解釋本能地存疑，這小子最近秘密有點多。

“廠里業務員忙訂單都忙不過來，哪有空專門跑這個？”

“再說這種小倉庫性質的，隨便找個人看看就行，正好我在這里，之前給順鴻的經理又介紹了筆生意，他就交給我去做了，給了點辛苦費。”

李默聳聳肩，語氣輕松，盡量表現得像一個樂于助人，順便賺點錢的普通伙計。

聽了李默的解釋，蘇暢眉頭并沒有完全舒展，反而擰得更緊了。

她撇了撇嘴，顯然對這種說法并不完全買賬。

“李默，不是姐說你。”蘇暢停下腳步，轉過身面對著李默，表情嚴肅，“這種給人跑腿牽線的事，說白了就是投機倒把?！?

她伸出手指，試圖點醒眼前這個在她看來“不務正業”的弟弟。

“這種活兒是長久之計嗎？吃了上頓沒下頓的，你年紀輕輕的，又上了高中，干嘛總想著這些歪門邪道？”

“找個正經工廠上班，哪怕從學徒做起呢？那才叫腳踏實地?！?

你才腳踏濕弟…….李默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近乎敷衍的順從笑容：“行行行，姐你說的對。”

“我這幾天一定找個穩當工作，好好進廠打螺絲，不過……”

“現在咱能先回家了嗎？我腿是真麻了。”

“哼……敷衍。”蘇暢板著個臉。

李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