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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孤注一擲

鋸齒匕首的寒光,離老酒保格倫的喉嚨只有半寸。

油膩的酸酒味、血腥味、還有黑蝎幫混混身上那股劣質煙草和汗臭混合的餿味,死死糊在酒館渾濁的空氣里。維克那張被酸酒澆透的油臉扭曲著,塌陷的鼻梁抽動,薄嘴唇咧開,露出被煙草熏黑的牙:“老狗!配方交出來!不然老子把你泡酒缸里腌成臘肉!”

格倫佝僂的背死死抵著吧臺。懷里緊緊抱著那只粗陶酒缸。缸口裂了道縫,渾濁的酒液混著他嘴角淌下的血絲,一滴,一滴,砸在滿是污垢的地板上。他那只渾濁的黃眼珠死死瞪著維克,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嗬嗬聲:“…瑪莎…瑪莎的嫁妝酒…你…休想…”

“操你媽的嫁妝!”維克暴怒!抬腳狠狠踹在格倫護著酒缸的胳膊上!

咔嚓!

骨頭斷裂的悶響!格倫身體猛地一弓,喉嚨里擠出半聲被掐斷的慘嚎!冷汗瞬間浸透了他油膩的頭發!抱著酒缸的手臂軟軟垂下,全靠身體重量和吧臺支撐,才沒讓酒缸脫手。那只粗陶缸子,在他佝僂的懷里,像個倔強的墓碑。

“老大!跟這老棺材瓤子廢什么話!”疤臉雷克獰笑著上前,手里的短柄斧在昏黃的油燈下閃著寒光。“剁了他!酒缸砸了!配方還能飛了不成?”他舔了舔嘴唇,斧刃虛虛劃過格倫抱著酒缸的手臂,“先卸條胳膊下酒!”

“對!砸了!”“廢了他!”幾個混混跟著起哄,眼神像餓狼盯著垂死的獵物。

羅蘭癱在角落的陰影里。茅草和污血的腥臊氣鉆進鼻孔。每一次呼吸都扯著全身的傷口,腰腹的烙印悶悶地燒,腿側的貫穿傷在繃帶下悸動,左肩被匕首劃開的皮肉一跳一跳地疼。三百倍的痛覺像無數細小的毒針,反復扎刺著瀕臨崩潰的神經。

視野邊緣,猩紅的警報框固執地閃爍:

【警告:強效藥膏失效!感染擴散!】

【警告:失血速率:中!生命體征:低!】

【點數:11.05】

幽藍的數字冰冷刺眼。11.05。不夠兌換任何能救命的東西。不夠一支最基礎的止血凝膠。不夠一粒能麻痹痛覺的神經阻斷藥片。像沙漠里最后一口水,看得見,卻解不了近在咫尺的渴。

他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鉛。酒館的喧囂——維克的咆哮、混混的哄笑、格倫壓抑的痛哼——都像是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遙遠。只有系統那冰冷的提示音,異常清晰地在識海里回蕩,敲打著搖搖欲墜的意識。

“聾了?老東西!”維克失去了最后的耐心。他一把揪住格倫花白的頭發,狠狠把他的頭摜在吧臺上!砰的一聲悶響!格倫額頭瞬間見了紅,粘稠的血順著深刻的皺紋淌下來,糊住了那只渾濁的黃眼。

維克手里的鋸齒匕首高高揚起,刀尖對準了格倫那只死死摳著酒缸邊緣、指關節泛白的手!

“配方不要了!老子先剁了你這雙爪子!看你還怎么抱你那破嫁妝!”匕首帶著惡風,狠狠刺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酒館那扇破爛的木門,被一股巨力從外面猛地撞開!

哐當!!!

腐朽的門軸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整扇門板拍在墻上,震得屋頂簌簌落下灰塵。刺眼的午后陽光像一把利劍,劈開了酒館內昏暗渾濁的空氣,也暫時刺得所有人動作一滯。

一個高大卻異常踉蹌的身影,堵在門口刺眼的光暈里。他拄著一根臨時削成的粗糙木拐,左肩纏著厚厚的、滲出大片暗紅血跡的骯臟繃帶,幾乎把整個肩膀和半個胸膛都裹住了。臉色是失血過多的蠟黃,嘴唇干裂起皮,但那雙深陷在眼窩里的眼睛,卻像燒紅的炭,死死釘在維克高舉的匕首上。

是維克多!

他胸膛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肩上的傷,讓他高大的身軀微微搖晃。汗水順著他剛硬的下頜線往下淌,砸在滿是塵土的地板上。他像一頭剛從陷阱里掙脫、傷痕累累卻依舊兇悍的巨熊。

“黑蝎幫的雜碎…”維克多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砂紙在生銹的鐵皮上摩擦,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份量,瞬間壓過了酒館里所有的嘈雜。“…動他一下試試!”

酒館里死寂了一瞬。

所有的目光,驚愕的、兇狠的、麻木的,全都聚焦在那個拄著拐、堵在門口的身影上。陽光給他周身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金邊,卻更襯出他臉色的慘白和繃帶上刺目的暗紅。

維克臉上的暴怒瞬間被錯愕取代,隨即化為更深的猙獰。他松開揪著格倫頭發的手,慢慢轉過身,三角眼里的陰鷙幾乎要滴出來。“喲?這不是‘鐵壁’的維克多大人嗎?”他拖著長腔,語氣里的嘲諷像淬了毒的針,“怎么?鐵壁傭兵團改行當看門狗了?還是說…你這身傷,是被哪條野狗啃的?連路都走不穩了,還他媽學人逞英雄?”

他身后的混混們發出一陣刺耳的哄笑,疤臉雷克更是夸張地捶著桌子:“老大!我看他是被娘們榨干了腿軟吧?哈哈哈!”

維克多沒理會那些污言穢語。他的目光越過維克,落在吧臺后面。格倫癱靠著酒桶,額頭淌血,抱著酒缸的手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那只渾濁的黃眼珠正死死看著他,里面混雜著絕望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再往角落的陰影里掃去,羅蘭像一灘爛泥般癱在污穢的茅草堆上,胸口微弱的起伏幾乎看不見,只有繃帶下不斷洇開的暗紅,無聲地訴說著瀕死的危機。

怒火,混合著冰冷的殺意,在維克多胸腔里轟然炸開!肩胛處的傷口在憤怒的刺激下傳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拄著拐杖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捏得發白。

他深吸一口氣,那口氣仿佛帶著血腥味,強行壓下翻涌的氣血和眩暈。然后,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伸進懷里。

動作很慢,帶著重傷者的艱難。

在維克和所有混混嘲弄、警惕、兇狠的目光注視下,維克多從懷里掏出了一個東西。

不是武器。

是一枚徽章。

一枚巴掌大小、沉甸甸的金屬徽章。徽章邊緣磨損得厲害,露出底下暗沉的金屬底色。中心浮雕著一面屹立在斷壁殘垣前的厚重盾牌,盾牌上交叉著劍與戰錘。盾牌下方,刻著一行細小的、幾乎被磨平的通用語銘文:“鐵壁所至,磐石為開”。

徽章表面沾著暗紅的血漬和污垢,卻無法掩蓋其本身蘊含的某種沉重、冰冷、代表著絕對秩序與力量的氣息。

維克多用拇指用力擦去徽章表面的部分血污,讓那面盾牌的浮雕在昏黃的光線下清晰起來。他手腕猛地一抖!

咻——!

沉重的徽章劃破空氣,帶著沉悶的破風聲,精準無比地砸在維克腳前油膩的地板上!

當啷!!!

金屬撞擊石地的脆響,在死寂的酒館里異常刺耳。徽章彈跳了一下,滾了幾圈,沾滿了地上的污血和酒漬,最終停住。那面染血的盾牌浮雕,正對著維克那張因驚愕而微微扭曲的臉。

“動他…”維克多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刀鋒,每一個字都清晰地釘進所有人的耳朵里,壓得人喘不過氣。“…就是向‘鐵壁’宣戰。”

死寂。

絕對的死寂。

酒館里只剩下粗重或壓抑的呼吸聲。賭徒們捏緊了骰子,酒鬼們放下了酒杯,女人們捂住了嘴。那些剛才還在哄笑的混混,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只剩下驚恐在眼底瘋狂蔓延。

疤臉雷克臉上的獰笑僵住了,他死死盯著地上那枚染血的徽章,握著短柄斧的手下意識地松了松,喉結上下滾動,咽了口唾沫。“鐵…鐵壁…”他旁邊的黃牙莫斯更是臉色煞白,腿肚子有點發軟。

“鐵壁”傭兵團!

這個名字,在暗鴉巢穴這種無法之地,代表的不是正義,而是另一種更純粹、更不容置疑的暴力秩序!他們接最危險的活,守最堅固的城,殺最兇殘的敵人。他們的徽章,是傭兵界公認的“血旗令”——徽章所指,即是不死不休的戰場!沒人愿意輕易招惹這群瘋子!尤其當他們的徽章帶著血被砸在你面前的時候!

維克的三角眼死死盯著腳前那枚染血的盾牌徽章,臉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著。驚愕、憤怒、忌憚、還有一絲被當眾羞辱的暴戾,在他那張油臉上交織變幻。他握著匕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

宣戰?

一個重傷殘廢的傭兵,一枚帶血的徽章,就想嚇退他“毒蝎”維克?

怒火在血管里奔涌,幾乎要沖破他的天靈蓋!他真想現在就撲上去,把匕首捅進那個拄拐混蛋的心窩!再把那枚該死的徽章塞進他嘴里!

可是…鐵壁…維克多雖然重傷,但他背后站著的,是整個“鐵壁”傭兵團!那幫瘋子護短是出了名的!殺一個維克多容易,可一旦惹上鐵壁不死不休的追殺…黑蝎幫在暗鴉巢穴這點基業,根本不夠人家塞牙縫的!

維克臉上的兇殘像潮水般褪去,又像毒蛇般盤踞回眼底深處。他緩緩彎下腰,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僵硬。他沒有去撿那枚徽章,只是用匕首的刀尖,極其緩慢、帶著濃重侮辱意味地,撥弄了一下徽章的邊緣,讓它又滾了小半圈,沾上更多污穢。

“呵…”維克發出一聲短促、冰冷的嗤笑,打破了死寂。“鐵壁…好大的威風。”他直起身,三角眼掃過維克多慘白的臉和滲血的繃帶,又瞥了一眼角落瀕死的羅蘭,最后落在格倫懷里的酒缸上。

“行。”他拖長了調子,匕首在指尖靈活地轉了個圈,寒光閃爍。“今天…給維克多大人一個面子。”他刻意加重了“大人”兩個字,滿是嘲諷。

“老狗,”他轉向格倫,匕首虛虛點了點酒缸,“還有你這瘸腿的廢物朋友,”刀尖又指向羅蘭,“算你們命大。”

他猛地收起匕首,插回腰間的皮鞘,發出“嚓”的一聲輕響。

“我們走!”維克一揮手,聲音陰沉得能滴出水。他最后剜了維克多一眼,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鉤子,然后轉身,帶著一股壓抑的暴戾,大步走向門口。靴子重重踩過地上那枚鐵壁徽章,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摩擦聲。

疤臉雷克、黃牙莫斯和其他幾個混混,如蒙大赦,趕緊跟上,一個個低著頭,大氣不敢出,灰溜溜地擠出門去,消失在刺眼的陽光里。

哐當!

破爛的木門被最后一個混混隨手帶上,隔絕了外面的光線。酒館內重新陷入昏暗和渾濁,只剩下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酸臭味和劫后余生的死寂。

壓力驟然消失。

維克多緊繃的身體晃了晃,拄著拐杖的手猛地一軟,高大的身軀向前踉蹌了一步,差點栽倒!他悶哼一聲,右手死死抓住旁邊的門框,粗糙的木刺扎進掌心也毫無所覺。肩胛處的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骨頭縫里!眼前陣陣發黑,金星亂冒。剛才強撐的那口氣,泄了。

“維…維克多!”格倫嘶啞地喊了一聲,掙扎著想從吧臺后面站起來,但斷臂的劇痛讓他又跌坐回去,痛得直抽冷氣。

角落里,卡倫像只受驚的兔子,從一堆空酒桶后面探出半個腦袋,枯瘦的臉上毫無血色,渾濁的黃眼珠里滿是驚魂未定和后怕。

維克多喘息著,額頭上全是冷汗。他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才勉強穩住身體,沒讓自己倒下。他抬起頭,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酒館——翻倒的桌椅、破碎的酒瓶、地上混合著血、酒、嘔吐物的污穢,還有格倫額頭淌下的血,羅蘭身下不斷擴大的暗紅…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腳前不遠處的地上。

那枚鐵壁的徽章,靜靜地躺在污血和酒漬里。盾牌浮雕上,清晰地印著一個骯臟的靴印。

維克多的眼神驟然變得無比冰冷。他拄著拐,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挪過去。每走一步,受傷的左肩都傳來鉆心的劇痛,讓他額角的青筋都在跳動。他彎下腰,這個簡單的動作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伸出那只沾滿自己血污和塵土的手,撿起了那枚被踩踏過的徽章。

冰冷的金屬觸感傳來。他用拇指,一下,又一下,用力地擦拭著徽章表面的污垢和那個刺眼的腳印。粗糙的指腹摩擦著金屬,發出沙沙的輕響。盾牌的輪廓在污漬下重新顯現,但那個腳印的凹痕,卻像一道恥辱的傷疤,深深地刻在了上面,也刻在了維克多的眼底。

他緊緊攥著那枚徽章,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徽章邊緣幾乎要嵌進他的掌心。肩膀的傷口在憤怒的刺激下,滲出的鮮血更多了,迅速染紅了繃帶,順著手臂內側往下淌,滴落在同樣骯臟的地板上。

“操…”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帶著血腥味的咒罵,從維克多緊咬的牙縫里擠出來。他猛地抬起頭,那雙深陷的眼窩里,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要將一切焚燒殆盡的怒火!那怒火的對象,是剛剛離去的黑蝎幫,是踩踏徽章的維克,更是這個操蛋的、讓人喘不過氣的世界!

“操!”他又低吼了一聲,聲音嘶啞破碎,像受傷野獸的咆哮。攥著徽章的手,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劇痛,無法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

酒館里只剩下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還有格倫痛苦的呻吟,以及角落里羅蘭那微弱到幾乎聽不見的、如同游絲般的呼吸。

昏暗的光線下,維克多拄著拐杖,攥著染血的徽章,像一尊從地獄血池里爬出來的、瀕臨破碎的復仇雕像。他肩頭的繃帶,已經被不斷涌出的鮮血徹底浸透,暗紅色在昏黃的油燈光下,刺目得驚心。

卡倫終于從酒桶后面完全爬了出來,瘦小的身體還在微微發抖。他看看瀕死的羅蘭,又看看靠在吧臺喘息的格倫,最后目光落在維克多那不斷淌血的肩膀上,渾濁的黃眼珠里充滿了恐懼和無措。

“維…維克多大人…”卡倫的聲音細若蚊蚋,帶著哭腔,“血…您的血…”

維克多像是沒聽見。他所有的意志力都用在了對抗劇痛和維持站立上。冷汗像小溪一樣從他額角、鬢邊淌下,混著肩頭流下的血,滴落在地,砸開一小朵一小朵暗紅的花。

格倫掙扎著,用沒斷的那只手,哆哆嗦嗦地從吧臺下面摸出一個臟兮兮的陶罐,里面是些黑乎乎的藥膏。他摳出一大塊,想遞給維克多,聲音斷斷續續:“止…止血的…快…快敷上…”

維克多終于動了。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拄著拐,一步一挪地走向吧臺。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高大的身軀搖晃得厲害。他接過格倫遞來的藥膏,看都沒看那惡心的顏色和氣味,直接粗暴地、狠狠地按在了自己左肩那不斷涌血的繃帶上!

“呃——!”劇痛讓他發出一聲悶哼,身體猛地一顫,差點再次栽倒。他死死咬著牙,腮幫子肌肉繃緊,額頭上瞬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藥膏糊在傷口上,帶來一陣短暫的、火辣辣的刺激,隨即又被更深的、撕裂般的劇痛淹沒。

他靠在油膩的吧臺上,大口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眼前陣陣發黑,耳朵里嗡嗡作響。失血和劇痛正在迅速吞噬他的體力。

“格倫…”維克多喘息著,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那幫雜碎…不會…善罷甘休…”

格倫那只渾濁的黃眼珠黯淡下去,充滿了絕望。“…知道…他們…盯上…稅光釀了…”他斷斷續續地說,斷臂無力地垂著,“…維克多…你…你快走…別…別管我們…”

“放屁!”維克多猛地低吼一聲,牽動傷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嘴角溢出一絲血沫。“老子…還沒死!”他抬起沒受傷的右手,抹去嘴角的血跡,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他們敢再來…老子…拆了他們的蝎子窩!”

他的目光掃過一片狼藉的酒館,最后定格在角落陰影里,那個幾乎與污穢融為一體的身影上。羅蘭躺在那里,無聲無息,只有身下那攤不斷擴大的暗紅,證明著生命的微弱流逝。

“…他怎么樣?”維克多聲音低沉地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卡倫縮在離羅蘭不遠的地方,聞言猛地抬起頭,枯瘦的臉上滿是驚恐和茫然,他用力搖頭,嘴唇哆嗦著,卻說不出話。

格倫艱難地扭過頭,渾濁的目光看向羅蘭,那只黃眼珠里充滿了復雜的情緒——有對維克多擋刀的感激,有對自己無能的愧疚,更有一種深沉的、近乎絕望的悲哀。“…不…不行了…”他聲音干澀,“…傷太重…血…止不住…”

維克多拄著拐,一步一步,極其緩慢地挪向那個角落。每一步都伴隨著沉重的喘息和壓抑的痛哼。濃烈的血腥味和傷口腐爛的惡臭撲面而來,幾乎讓他窒息。他停在羅蘭身邊,低頭看著。

昏暗的光線下,羅蘭的臉埋在污穢的茅草里,看不清面容。破爛的粗麻衣被血浸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輪廓。腿側的繃帶已經完全被暗紅發黑、帶著詭異綠色膿絲的粘稠液體浸透,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腐敗氣息。左肩的傷口雖然被破爛的袖子勉強蓋住,但滲出的血跡已經染紅了半邊身子。他的胸膛幾乎看不到起伏,只有極其微弱的氣息,證明著這具殘破的軀體里,還吊著最后一口氣。

維克多沉默地看著。攥著鐵壁徽章的手,無意識地收得更緊,冰冷的金屬棱角硌得掌心生疼。他見過太多死亡,戰場上,角斗場里,貧民窟的臭水溝邊…死亡對他而言,就像呼吸一樣平常。可看著眼前這個為了救格倫、為了那點可笑的“義氣”而把自己搞成這樣的家伙,看著他像垃圾一樣癱在污穢中等死…一股難以言喻的煩躁和暴戾,混雜著一種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兔死狐悲的寒意,猛地沖上維克多的心頭。

“…廢物!”他咬著牙,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壓抑的怒火。不知道是在罵羅蘭,還是在罵這該死的處境,或者…是在罵他自己。

他猛地轉過身,不再看那灘“爛肉”。拄著拐,一步一挪地走向酒館里唯一還算完好的角落——一張沒被掀翻的破木桌。他重重地坐下,粗糙的木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他將那枚染血的鐵壁徽章“啪”地一聲拍在油膩的桌面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卡倫!”維克多嘶啞地命令,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疲憊和狠厲,“去!把門閂死!找東西…堵上!”

卡倫被這聲音嚇得一哆嗦,慌忙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口,用盡吃奶的力氣把破爛的門板合攏,又拖來幾張翻倒的破桌子,死死頂在門后。做完這一切,他靠著門板,大口喘氣,小臉煞白。

維克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試圖平復翻涌的氣血和眩暈。肩頭的傷口在劣質藥膏的刺激下,傳來一陣陣火辣辣的鈍痛,每一次心跳都像有錘子在敲打那塊斷裂的骨頭。失血帶來的冰冷感,正從四肢百骸慢慢滲透上來。

“…格倫,”他閉著眼,聲音低沉而疲憊,“…酒館里…還有多少…能用的東西?”

格倫靠在吧臺后,斷臂的劇痛讓他意識都有些模糊,聞言強打起精神,渾濁的目光掃過狼藉的地面。“…酸酒…還有…幾桶沒破…蒸餾的…銅管子…彎了…但…還能修…吧臺下面…還有些…瓶瓶罐罐…可能…有烈酒…”

維克多睜開眼,眼底布滿了血絲,但那股兇狠的戾氣卻沉淀下來,變得像冰冷的刀鋒。“…烈酒…都找出來…”他喘息著,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味,“…還有…燈油…油脂…能找到的…所有…能燒的…東西…”

格倫那只渾濁的黃眼珠猛地一縮,似乎明白了什么,聲音帶著驚懼:“…維克多…你…你想…”

“他們…會回來…”維克多打斷他,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冷靜。“…天黑前…或者…明天…他們…一定會回來…帶著…更多的人…更狠的…家伙…”他喘了口氣,目光掃過酒館的破門、低矮的窗戶、堆滿雜物的角落,像是在審視一個即將爆發的戰場。“…我們…跑不了…也…扛不住…”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桌面上那枚染血的鐵壁徽章上,盾牌上的靴印刺眼無比。

“…那就…請他們…喝杯大的…”維克多咧開嘴,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充滿血腥氣的笑容。那笑容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瘋狂和決絕。“…用命…換命!”

格倫看著維克多臉上那近乎猙獰的笑容,看著他肩頭不斷滲出的鮮血,又看看角落里無聲無息的羅蘭…一股巨大的悲涼和絕望攫住了他。他那只渾濁的黃眼珠里,最后一點光亮也熄滅了,只剩下死灰般的麻木。他低下頭,不再說話,只是用那只完好的手,艱難地在吧臺下面摸索著,拖出一個沾滿油污的小木桶,里面晃蕩著渾濁刺鼻的液體——劣質的燈油。

卡倫縮在門邊,聽著維克多冰冷的話語,看著格倫絕望的動作,瘦小的身體抖得更厲害了。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不讓自己哭出來,渾濁的黃眼珠里充滿了極致的恐懼,像一只被逼到絕境、瑟瑟發抖的幼獸。

維克多不再理會他們。他靠在冰冷的墻壁上,閉上眼,努力對抗著失血帶來的眩暈和劇痛。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肩胛的傷口,像鈍刀子割肉。識海里,那冰冷的系統界面依舊懸浮著,猩紅的警報框刺眼:

【警告:失血速率:中!生命體征:低!】

【點數:11.05】

11.05。像一根細得隨時會斷的稻草。

他需要…力量。哪怕一絲一毫。能讓他撐過今晚,撐到能揮出最后一拳的力量!

意志如同垂死的野獸,在劇痛和眩暈的泥沼中掙扎著,狠狠撞向那冰冷的兌換界面!目標鎖定在角落里那個散發著濃烈恐懼氣息的源頭——卡倫!

【目標:[卡倫]情緒波動!】

【核心:[極致恐懼]+[絕望無助]】

【強度評估:150%】

【轉化完成!點數:+15.0!】

【當前:26.05點!】

幽藍的數字跳動!26.05!

不夠!遠遠不夠兌換任何能逆轉戰局的東西!但…夠了!

維克多的意識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瘋狂地撲向商城角落一個不起眼的圖標——那是在之前某個絕望時刻,系統界面角落里曾短暫閃爍過、又迅速黯淡下去的灰色圖標。圖標描繪著幾根簡陋的線條,勾勒出絆索、陷坑和觸發機關的輪廓。

【簡易陷阱機關圖(一次性)- 20點!】

【描述:包含數種利用環境物品快速布置致命陷阱的圖紙(如絆發醋罐酸霧、油脂滑道、簡易落石等)。效果取決于環境與執行精度。】

【是否支付20點兌換?】

支付!

【支付成功!物品已投放!點數扣除:20點!】

【當前余額:6.05點!】

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瞬間涌入維克多疲憊欲裂的腦海!不是知識,更像是一種本能的、對殺戮環境的理解和對簡陋物品致命組合的直覺!絆索的角度、醋罐潑灑的時機、油脂涂抹的位置、重物墜落的軌跡…無數破碎的畫面和冰冷的計算,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意識深處!

維克多猛地睜開眼!布滿血絲的眼球里,疲憊和劇痛依舊,但深處卻燃起了一絲近乎瘋狂的、冰冷的火焰!他看向酒館的目光,瞬間變了。

不再是絕望的戰場,而是一個…巨大的、可以利用的屠宰場!

翻倒的桌椅不再是障礙,是制造絆索和障礙的絕佳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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