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一陣勁風吹過。
篝火中的火焰像是精靈在舞動,火尖猛地躥高的同時向四周濺起了煙花般的星點。
動靜很小。
小到甚至讓維克錯愣了一下。
直到眼前搖曳的火焰再次變得瘋狂,才讓維克的內心放松了下來。
他呼出了一口氣。
終于成功了。
雖然火焰還沒有完全成型,但維克明顯感覺到某種物質順著他的掌心釋放了出去,這樣的感覺,就像是創造了本不該在這世界上存在的物質一樣。
望著眼前劇烈跳動且已經穩定下來的篝火,維克心里興奮極了。
可能是因為身邊存在著的火元素,也就是那篝火,才讓自己的施法變得簡單了些。
但即便如此,維克也想要為自己這次的成功而喝彩。
三年了。
他的堅持終于迎來了結果。
這是他第一次釋放出了真正意義上的火魔法,維克甚至覺得,這時候自己如果身在米爾頓要塞的話,應該要慷慨地掏出兩枚銅幣,買上一杯葡萄酒來好好犒勞一下努力的自己。
但很快。
這份高興并沒有持續多久。
那燃燒到極致的篝火,像是蔫了神氣一般迅速恢復了原初的樣子。
維克長呼出一口氣,將舉起的手臂放了下來。
火焰并沒有持續多久,但他已經很滿足了。
眼前維克做到的一切,已經超乎了他原先的設想。
與此同時,維克身軀一震,忽然間,感到步伐沉重,頭腦昏脹,仿佛支持自己思考的精力一瞬間內消耗了許多。
怎么回事...
維克垂著頭,難受地托著臉腮,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施法的副作用。
以前捧著法師手冊研究的時候,也只不過是出現了乏困的感覺。
但現在,就像身體一刻之間衰老了不少,連動作也變得緩慢了很多,他的眼前蒙著一層半透明的面紗,昏昏沉沉的,緩了半晌,才松了一口氣,從那虛弱的深淵里爬了出來。
維克緊攥著插在地上的長劍,感覺手臂軟軟的,使不出力氣。
如果這是在戰斗中的話...
念及于此,維克的心里開始涌現出了后怕的情緒。
“不行!我并不是在害怕!”
他拍了拍臉,試圖以這樣原始古老的方式來催眠自己。
他發誓,回到米爾頓要塞后如果沒有將小火球熟練到呼吸一般流暢的程度,就不會選擇使用這份消耗精神力量的技能。
在黑夜,燃燒的火球雖然擁有極高的性價比,但副作用顯然也是現在的他承受不起的。
維克再次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了周圍沒有恐懼蔓延的痕跡后才真正放下了心來。
優秀的指揮者往往是這樣謹慎到極致的性格。
他將法師手冊收了起來,心中定好了方向,那困擾在心頭中的迷茫云霧仿佛在這一刻,真正被驅散了開。
維克已經是施法者了。
雖然還不是很熟練,但至少維克的心里充滿了自豪感。
“該死,維克,這里到底發生什么事情了?”
就在這時。
突然間升騰的溫度與火焰,讓閉目養神的尤妮斯和索林猛然驚醒,坐直了身子。
他們驚訝地發現,在他們身前,那不久前還劇烈跳動的篝火此時變得微弱了些,像是快要熄滅了。
這顯然是不好的征兆,或許,那些討厭的恐懼正試圖將那光源消滅。
索林感到了不安,此時他哼著鼻息,抓起放在他身邊的斧頭,站起身來,像是獵犬一樣東張西望。
對于這位擁有著多年夜行者經驗的老矮人來說,周圍細微的動靜都有可能讓他出現反常的情緒,類似失眠,易怒。
但過了好半晌,索林也沒有發現異端。
“維克,是恐懼找上門來了嗎?該死!這些慫蛋最喜歡進攻火把了!”
“抱歉,索林,保持冷靜,這不是恐懼的原因。”
維克嘆了一口氣,道:
“是我的問題,索林,深呼吸一口,別讓情緒沖昏了你的理智。”
“你?”
索林瞪大那被凍瘡擠壓的雙眼,身體凝僵在了原地,蹙著眉頭。
半晌,他搖了搖頭,道:“不,伙計,你一定不會犯上讓火源熄滅的低級錯誤!或許,你是被那該死的恐懼附身了!來!讓我來上一巴掌!”
索林挽著衣袖,一幅躍躍欲試的模樣。
維克白了他一眼,冷冷道“保持安靜,索林!你那大嗓門現在很讓我頭疼!”
索林撓了撓頭。
是維克沒錯。
在米爾頓要塞,唯有尤妮斯和維克才會如此粗魯又無禮地對待自己。
就在這時。
一只丑陋的飛蛾沖進了篝火堆里,原本靜止寂靜的火焰再次變得瘋狂。
尤妮斯雙臂交叉于胸前,她的雙瞳陡然收縮。
她保持著沉默,望著眼前的一切,嘴唇微微發抖,像是要訴說什么。
“維克...你...”
說到這,尤妮斯再次閉上了嘴,神情有些復雜。
因為她發現,眼前篝火上的火焰并不是純凈的,參雜著類似魔力一樣的東西。
身為能親近自然的德魯伊,這樣的事情當然很輕易的就能辦到。
況且,尤妮斯不久前只是在閉目養神,并未真正地睡去,大腦只是處于半朦朧的狀態,因此,她其實是聽到了維克發出的那一連串動靜的。
“你剛剛...是在施法對吧?就像月華城的那些老法師一樣,或者說...我們的周圍還有其他法師?抱歉,因為我感受到了魔力,我必須要弄清楚這些。”
她蹙著眉頭,語氣有些警惕。
老實說,維克會使用魔法,尤妮斯是不相信的。
她更傾向于去相信有一位呼風喚雨的強大法師悄悄路過了他們這里,向他們實施了無害的“惡作劇”。
畢竟,讓一個整天揮劍和只會指揮他人來完成任務的維克,突然間會使用魔法,這就像是愚蠢的獸人愛上了讀書一樣荒唐。
況且,尤妮斯對這些使用魔力的家伙時刻抱有敵意。
或許,維克是不一樣的,但尤妮斯是見到過這個世界被稱為施法者的“法師”的真面目。
在月華城里,那身體上長滿了觸手與幾十只眼睛,唯有軀體是完好的恐懼,正堂而皇之地披上了人類的皮衣,行使著法師的角色。
這是不可控的。
她害怕失去了理智的維克也會變成那樣。
“是的,我成功了,但是消耗的精神力也讓我很難受。”
維克點了點頭。
這沒什么好隱瞞的。
在米爾頓要塞營地里自己整天捧著法師手冊是人盡皆知的事實,或許,在這些沒有多少認知的底層冒險者眼中,法師就是一群書呆子,且脾氣古怪的家伙,與他們本質上沒有多少差別。
而他們也并沒有相信維克能搞出什么名堂。
畢竟矮人索林那漫長的壽命里,也沒有見到過那些行走在黑暗中的施法者,對于法師的印象,只是停留在酒館里那吟游詩人夸張的形容當中。
尤妮斯那雙翠綠色的雙眸,逐漸浮現出難以置信的神色,道:“維克,你...你...你會施法了?天啊,這怎么可能!究竟是什么時候?”
她一怔,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么。
急忙將頭貼緊了篝火,臀部抬高,那搖曳的火焰近的仿佛很快就會將她垂下的黑發絲燒毀掉。
尤妮斯緊閉雙眼,感受著那跳動的火焰,隨后抬起頭來,發現了一個驚訝的事實。
摻雜在篝火上的魔力火焰,是這輩子她見到過最為純凈的火焰。
跟自己當時見到的“法師”手中的黑魔法,并不是一個東西,甚至兩者截然不同。
火焰微弱,弱小。
但很干凈,就像山林中還未經過邪物污染的泉水一樣。
而且這個魔法,尤妮斯覺得莫名的熟悉。
尤妮斯深呼吸一口氣,望著那火焰,身心仿佛都感覺愉悅,輕松了起來。
現在她已經想不起來了,但就像是刻在腦海中的久遠記憶一樣,雖然記不清了,但心中總會在某一瞬間,浮現出那一刻的感受。
或許,自己在小時候也曾感受過如此溫柔的魔法。
她驚訝地抬頭,望向了他們隊伍中的指揮者。
“維克,你是怎么辦到的?火焰的純凈度,甚至比我的魔法還要純粹!”
維克不以為然,聳聳肩,笑道:“可能..是因為我擁有健康的身體,當然,這只是我的推測。”
索林愣了愣,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冷汗,大聲道:“該死,腦子轉不過來了,到底是怎么回事,維克?”
“如你們所見,我會使用魔法了,但并不是很熟練,或許這對于我以后夜行者的生涯來說是個巨大的突破,畢竟火焰可以驅趕那些恐懼。”
索林一愣,拍了拍維克的左肩,笑道:“哦?法師?是吟游詩人口中那會控制火的職業?維克,你真的是讓人震驚的家伙。”
維克收拾著行李,重新舉起了火把,笑道:“好了,既然你們醒過來了,就不要廢話,那就出發吧,這件事情回去了再說,趁著火把還沒有燃燒完,我們應該要向著地牢前進。”
索林和尤妮斯點了點頭。
他們抬頭,將篝火踹開,再次重新點燃了火把,隨即將武器匕首掛在了腰前舒適的位置,擺好了隊形前進。
透過樹枝縫隙中灑下的月霞像是自然的燈光,讓維克眼前的夜路清晰了不少,至少在這樣的夜空下,恐懼不會聚集太多。
不得不說,矮人索林真的會挑一個好日子。
或許他才是真正好運的家伙。
很快,在索林的指引下他們隨著地圖,找到了坐標中那廢棄的地牢。
它身處在森林中極為不起眼的角落,被厚厚的一層樹葉所覆蓋。
維克明白。
地牢露在地面的一部分,其實是龐大地牢世界的冰山一角,在地底深處,那仿佛一輩子走不出來的恐怖迷宮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況且,維克發現這座地牢的建造的風格與米爾頓要塞的外觀極為相似。
或許,這里被恐懼吞并之前是屬于一個地方。
地牢是暗無天日,且充滿了怨念的場所,因此,這里是恐懼滋生起來最為完美的環境,但幸運的是,唯獨索林接下的這個地牢深處,有一個連接著地面的破洞口。
那里,透進著恐懼們最為討厭的陽光,勢力也薄弱了許多。
爬滿了苔蘚的石墻通道前,有一道虛掩著的破爛木門象征性地掛在了門口。
而圍在地牢邊上的柵欄也是一推便倒,經過了幾十年的腐蝕,已經變得相當脆弱了。
三人結伴著走近。
索林垂著胸,猛地踹開守護著地牢的木門,試圖以這樣的行為讓自己的內心變得勇敢一些,很快,那塵封多年的黑暗再次展現在了世人眼里。
木制門被碎成了一半,灑落著濃濃的灰塵。
尤妮斯用衣角掩住了口鼻,白了一眼索林,責怪索林那粗魯并不理智的行為。
隨即,他們齊齊望向了地牢深處。
地牢的盡頭,是足以讓人失去理智的黑暗。
像是深淵一樣。
維克蹙了眉頭。
很詭異。
他伸出腿,踩了踩眼前生銹通往地牢深處的道路,地下水蔓延到了他的腳下,腳面冰冰涼涼的。
黑暗中水滴滴落在水面的滴答聲,不知從何時開始響起,那聲音仿佛永不停歇的鐘表,像是根刺一樣擾亂著他們的理智。
“看起來真可怕。”
維克將火把伸了過去,即便是火把,也照亮不了這片黑暗多遠。
能見度約有兩個手臂左右。
尤妮斯道:“要怎么進去?維克,還有,我覺得我們要謹慎,我不想再看到那惡心的蟲子了!甚至里面有比它們更為可怕的東西!”
“不,我們不能進去,尤妮斯,你不介意的話,可以讓“耶魯”先進去。”
維克指了指走在隊伍最后面的那只大白狗。
耶魯搖著尾巴,看起來興奮極了,仿佛還未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它怎能明白,眼前除了它主人以外,自己最為親近的人類已經將它視作了沖向黑暗的先鋒隊。
尤妮斯雙臂交叉于胸前,想了片刻,嘆了一口氣。
“好吧,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總比我們前去要好多了,不過回去后你要給“耶魯”最好的補償!!耶魯,上!”
維克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耶魯汪了一聲,朝著黑暗狂奔了進去。
不一會,那只狗便沒了影子,但四只腳倒騰水面的聲音卻在黑暗里響起了好一陣。
看來這只狗,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恐懼。
只不過很快,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等了很久。
但那只白狗卻像是與黑暗融為了一體,再也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