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章姨娘臉上的得意笑容瞬間凍住。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她只是想塞人，可沒想當眾弄死這病秧子！這要是傳出去……

“怎么回事？”章姨娘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你們這兩個蠢貨，怎么伺候的？”

她厲聲斥責秋華和白芷，把責任推得一干二凈。

秋華和白芷也徹底懵了。

她們的手還僵在半空，滿臉驚愕和不知所措。

怎么就把人碰倒了？還暈得這么徹底？

看著床上人事不省的二小姐，再聽著玲瓏那催命般的哭喊，兩人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頭頂，臉色比江清菀好不了多少。

“夫人……我們沒用力……”白芷哆嗦著辯解。

“廢物！還不快看看！”章姨娘又急又怒，心亂如麻。

彩云苑的混亂如同一鍋沸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死死釘在“暈厥”的江清菀身上，沒人留意那個伏在床邊哭得幾乎背過氣去的玲瓏。

就在這時。

“去找大少爺……”一個微弱的聲音，鉆進玲瓏的耳朵。

玲瓏聽到小姐開口，哭聲未停，甚至更凄厲了幾分，但那雙被淚水模糊的眼睛里，卻驟然掠過一絲清明。

小姐是裝的！

她猛地抬起頭，嘶聲哭喊：“小姐沒氣了！快來人救命啊——！”

這一嗓子，石破天驚。

“什么？！”

“天啊！”

“快！快掐人中！”

章姨娘和兩個丫鬟被這一喊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地圍向床邊，試圖去探江清菀的鼻息，亂成一團。

誰也沒注意到，玲瓏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她抄著近道，穿過花園，繞過假山，飛奔向大少爺江墨塵的聽竹軒。

聽竹軒的書房內，一片靜寂。

江墨塵一身月白常服，正執卷細讀。

相府嫡長子身份尊貴，性情端方，卻也因這份端方，與府中眾人，包括親妹妹江清菀，都保持著一種恰到好處的距離。

“砰！”書房的門被一股大力猛地撞開。

江墨塵蹙眉抬頭，眼底掠過一絲被打擾的不悅。

只見玲瓏披頭散發，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一般，踉蹌著撲倒在地上，上氣不接下氣。

“大少爺……救救我家小姐……”玲瓏抬起頭，淚水洶涌，“小姐她快不行了！”

江墨塵手中的書卷“啪”一聲扔在案上，眉頭鎖得更緊：“發生了何事？慢慢說。”

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卻并無太多急切。

江清菀體弱，時常有些小病小痛，下人們一驚一乍也是有的。

“是章姨娘！”玲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帶著哭腔，“小姐那日落了水，本就受了寒，夜里就發起了高燒，渾身滾燙！可小姐怕老爺和老夫人知道了，又要嫌她惹事，身子弱還添麻煩，更厭棄她，硬是咬牙忍著，不許奴婢聲張，連大夫都不敢請！”

玲瓏抬起淚眼，看到江墨塵端著茶盞的手指頓了一下。

“今兒一早，天剛亮，章姨娘就帶著兩個丫鬟，秋華和白芷，闖進了的小姐臥房！”

玲瓏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控訴：“小姐還在病中，虛弱得起不來身。章姨娘她根本不聽小姐拒絕，硬要把那兩個丫鬟塞給小姐做貼身伺候，說是為了小姐好！”

“小姐說了不用，可章姨娘根本不聽！”玲瓏的眼淚又涌了出來，“那兩個丫鬟，為了討好章姨娘，動作又急又粗魯，直接就撲上去要伺候小姐。小姐本就燒得迷迷糊糊，被她們這么一碰，當場就暈死過去了！怎么叫都沒反應，臉白得像紙一樣！”

“大少爺！求求您快去看看吧！小姐她……她真的不行了！彩云苑現在亂成一團，只有您能救小姐了！”

書房內死一般寂靜。

只有玲瓏的啜泣聲在回蕩。

江墨塵靜靜地坐在那里。

妹妹落水受寒，高燒不退，卻因害怕被厭棄而不敢聲張，獨自在病榻上煎熬。

章姨娘身為妾室，竟敢無視嫡女意愿，強行干涉其內院人事，甚至她帶來的丫鬟如此“笨手笨腳”，直接導致本就病弱的妹妹暈厥！

這已不僅僅是越界，更是嚴重挑釁！

一股悶氣堵在江墨塵胸口。

他倏然起身。

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方才的沉靜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山雨欲來的威壓。

那張清俊的臉上覆著一層寒霜，眼神銳利如刀。

“豈有此理！帶我去彩云苑！”

他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章姨娘的手伸得太長了，他倒要親自去看看，這彩云苑里，究竟上演了怎樣一出好戲！

相府的規矩，不容踐踏。

腳步聲迅速遠去。玲瓏癱軟在地，大口喘著氣，臉上淚痕未干，眼底卻掠過一絲如釋重負。

成了！

她連滾帶爬地起身，踉蹌著追了出去。

小姐撐住，大少爺來了！

彩云苑內，氣氛依舊凝滯。

章姨娘強作鎮定地坐在外間的椅子上，手指絞著帕子，時不時望向內室，臉色變幻不定。

秋華和白芷如同兩只驚弓之鳥，垂手立在角落，大氣不敢出。

床榻邊，一個被臨時抓來的婆子，正笨拙地掐著江清菀的人中，嘴里念念叨叨。

江清菀依舊無聲無息地躺著，長睫緊閉，氣息微弱。

看起來，似乎真的快不行了。

來了。

院外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下人驚慌失措的見禮聲：“大少爺！”

章姨娘像被針扎了屁股，猛地從椅子上彈了起來，臉上血色盡褪。

江墨塵，他怎么來了？

簾幔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掀開。

江墨塵挺拔的身影出現在門口，逆著光，看不清表情，但那周身散發出的冷冽，瞬間讓整個房間的溫度驟降。

他的目光先掃過臉色慘白的章姨娘，再掠過角落瑟瑟發抖的秋華和白芷，最后，沉沉地落在床榻上那抹素白身影上。

“怎么回事？”四個字，不帶一絲溫度，砸在每個人心頭。

章姨娘張了張嘴，想辯解，卻被那目光懾得喉嚨發緊。

就在這時，床榻上，江清菀的睫毛，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江墨塵的心口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目光從江清菀那張慘白的臉上移開，轉向神色明顯驚慌的兩個丫鬟。

秋華和白芷被江墨塵這凜冽的目光一掃，膝蓋一軟，當場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