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

蘇晚如同沉入幽冥的頑石，懸浮在蓮心池最深處。枯敗的荷梗如同扭曲的鬼爪，纏繞著她冰冷的肢體。腐敗的淤泥氣息、鐵銹般的血腥味，混合著冰冷池水特有的腥氣，無孔不入地鉆進鼻腔，沉甸甸地壓在肺腑之上。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胸口那片新生的血肉，帶來撕裂般的鈍痛，提醒著她這具殘破軀殼的極限。

岸上的喧囂早已遠去，被更森嚴、更壓抑的沉默所取代。火把的光暈只在遙遠的池邊搖曳，如同蟄伏野獸的眼眸，冰冷地監視著這片看似平靜的水域。她能感知到岸上守衛的呼吸，沉重、警惕，帶著獵犬般的耐心。水下，只有水流偶爾攪動浮萍的細微聲響，以及自己沉重得如同擂鼓的心跳。

窒息感如同無形的巨手，正一點點扼緊她的喉嚨。胸腔里殘余的空氣早已耗盡，肺部灼燒般刺痛，每一次強行抑制的呼吸欲望，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沙礫。混沌靈根在丹田內瘋狂旋轉，如同瀕臨熄滅的漩渦，竭力汲取著水中稀薄駁雜的癸水靈氣，轉化為維持一線生機的混沌靈力，但這杯水車薪的補充，無法抵消生命本源的急速流逝。

不能出去。岸上是天羅地網。

不能停留。水下是窒息墳墓。

冰冷的絕望，比池水更刺骨地蔓延開來。意識開始模糊，眼前陣陣發黑，無數紛亂的幻影在黑暗中閃爍——蘇玉瑤獰笑的臉，玄淵仙尊冰冷的俯視，還有那枚懸浮于識海、此刻光芒也黯淡下去的混沌神符虛影……

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

嗡——！

沉寂的混沌神符虛影，仿佛被瀕死的絕境所刺激，猛地一震！一股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意念波動，如同黑暗中驟然亮起的螢火，瞬間傳遞到蘇晚近乎停滯的識海深處。

不是指引方向，而是……渴求！

一種源自本源的、對某種精純能量的強烈渴求！

方向，并非指向水面，也非指向淤泥覆蓋的池底，而是……斜下方！靠近池底西南角一處被大片盤根錯節的老藕根須和厚厚腐殖質徹底遮蔽的區域！

那里有什么？！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所有疑慮！蘇晚如同即將溺斃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混沌靈根爆發出最后的潛能！她強忍著肺腑欲裂的劇痛和幾乎要炸開的頭顱，猛地扭動身體，朝著意念感應的方向，如同一條瀕死的魚，用盡全身力氣向下潛去！

撥開層層疊疊、散發著腐朽氣息的藕根和黏稠的腐殖質，冰冷的淤泥糊滿了手臂和臉頰。就在她幾乎力竭，以為那感應只是瀕死幻覺時——

指尖觸碰到了堅硬！

不同于淤泥的柔軟，是一種冰冷、光滑、帶著歲月磨礪痕跡的巖石！

她奮力扒開最后一片厚重的腐葉淤泥，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鉆過的、黑黢黢的洞口，赫然出現在眼前！洞口邊緣的石壁異常光滑，如同被水流經年累月沖刷而成。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帶著濃郁水靈氣息和古老韻味的冰涼氣流，正從洞口深處幽幽地散發出來！

就是它！混沌神符渴求的源頭！

希望的火光瞬間點燃了即將熄滅的生命！蘇晚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如同離弦之箭，猛地擠進了那個狹小的洞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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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口之后，并非預想中的狹長水道。僅僅鉆入不到三尺，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個被水完全淹沒的、天然形成的地下溶洞！空間不大，約莫一間廂房大小。洞頂倒懸著嶙峋的鐘乳石，在水波的折射下泛著幽暗的光澤。洞底散落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穴中央！

那里，一汪約莫丈許方圓的小小水潭，正散發著柔和而純粹的幽藍色光芒！潭水清澈得不可思議，與外面渾濁的池水涇渭分明。光芒的源頭，是潭底靜靜躺著的一塊半人高的、通體幽藍、內部仿佛有無數星云在緩緩流轉的奇異晶石！濃郁到近乎實質的癸水靈氣，如同呼吸般從晶石中散發出來，彌漫在整個溶洞之中，將潭水映照得如同夢幻的星海！

水靈精粹！而且是孕育了不知多少萬年的極品水靈精粹！

蘇晚的心臟狂跳起來！難怪混沌神符會如此渴求！這精純無比的水行本源之力，正是滋養混沌、衍化萬物的絕佳養料！

她奮力游到潭水邊緣，身體剛一接觸那幽藍清澈的潭水，一股難以言喻的清涼舒爽感瞬間透過皮膚，傳遍四肢百骸！胸口火辣辣的劇痛如同被冰泉澆灌，瞬間緩解了大半！肺腑間的灼燒感也飛快消退，仿佛干涸龜裂的大地迎來了甘霖！

沒有絲毫遲疑！蘇晚立刻盤膝坐于潭底，五心朝天（雙手掌心、雙腳掌心、頭頂百會），《混沌衍天經》的初始法訣在心中飛速流轉！

嗡——！

丹田內那縷早已黯淡的混沌靈根，如同久旱逢甘霖的禾苗，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吸力！整個幽藍水潭瞬間沸騰起來！無數道精純得發亮的癸水靈氣，如同受到君王的召喚，化作肉眼可見的幽藍色光帶，瘋狂地朝著蘇晚的身體匯聚、涌入！

精純的水靈之力甫一入體，便被霸道的混沌靈根貪婪吞噬、轉化！那縷原本微弱如同燭火的混沌氣流，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壯大、凝實！灰蒙蒙的氣流中，開始閃爍起幽藍色的星點，那是被完美融合的水行本源印記！

更神奇的是，在這股磅礴精純的癸水靈氣沖刷滋養下，蘇晚身體所受的創傷，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愈合！胸口那個猙獰的血洞，肌肉組織瘋狂蠕動、連接，新生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上去，只留下一道淡粉色的疤痕！虎口的崩裂、手臂的震傷、以及體內因靈力反震造成的暗傷，都在清涼的水靈滋養下迅速平復！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感，如同蘇醒的火山，在她體內奔涌！骨骼發出細微而密集的爆鳴，如同在經歷一場脫胎換骨的淬煉！肌肉變得更加緊實堅韌，皮膚下的雜質被精純的靈氣強行排出，在體表形成一層薄薄的灰色污垢，又被流動的潭水迅速沖刷干凈。

混沌靈根，衍化萬物！這精純的水靈精粹，不僅修復了她的傷勢，更是在重塑她的體質，進行著最基礎的淬體！她的身體強度，正在飛速提升！

蘇晚沉浸在一種玄妙的狀態中。意識仿佛脫離了沉重的軀殼，隨著那幽藍色的水靈光帶，在這方小小的天地間流淌。她“看”到了潭底那塊幽藍晶石內部緩緩旋轉的星云，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浩瀚水行真意。她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一絲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無比的癸水本源，正被混沌靈根吸收，烙印在靈根本源的最深處。

時間，在這幽閉的水下洞窟中失去了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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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瑤閣頂層，隔音屏障內。

蘇玉瑤盤坐于暖玉蒲團之上，周身赤紅光暈流轉不息，比之前穩定凝實了許多。那條天品火靈根所化的赤紅光團，雖然依舊在她心口處搏動，散發灼熱氣息，但那種劇烈的排斥感似乎被強行壓制了下去。她臉上的痛苦之色稍減，眉頭卻依舊緊鎖，額角不斷有汗珠滾落。

玄淵仙尊負手立于露臺邊緣，目光看似隨意地投向蓮心池方向，實則神念早已如同無形的蛛網，悄然籠罩了整個池塘區域，甚至穿透了厚厚的淤泥和巖層，精準地鎖定在那個被水淹沒的溶洞之中。

當感知到那縷微弱的混沌氣息，如同貪婪的饕餮般瘋狂吞噬著水潭中精純的癸水本源時，他那雙古井無波的深邃眼眸中，終于掠過一絲清晰可辨的異彩。

“混沌靈根……衍化萬靈，吞噬本源……果然霸道。”他低不可聞地自語，冰冷的聲音里罕見地帶上了一絲探究的意味。那塊水靈精粹，即使是他，也略感意外。鎮國公府蓮心池下竟有此物，想必是蘇家先祖偶然發現，卻無人能引動其真正力量，最終被遺忘。

“如此精純的水靈本源，竟被如此粗暴地吞噬煉化……暴殄天物。”他微微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對璞玉蒙塵的惋惜，但更多的，是一種發現絕佳實驗素材的冰冷興味。

他屈指一彈，一道比發絲更細、幾乎透明的墨色流光悄無聲息地射出，瞬間沒入蓮心池深處，穿透巖層，精準地烙印在溶洞頂部一塊不起眼的鐘乳石內部。如同埋下了一顆無形的種子。

“本尊倒要看看，這混沌之種，能在這貧瘠之地，開出怎樣的‘花’來。”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到骨髓里的弧度，目光重新落在蘇玉瑤身上，如同看著一件正在被雕琢、也隨時可以被舍棄的工具。

蘇玉瑤對此一無所知。她正全力運轉功法，試圖將那桀驁不馴的天品火靈根徹底降服。每一次靈力的沖刷，都如同在滾燙的巖漿中跋涉，痛苦不堪。她咬著牙，心中充滿了對力量的渴望和對蘇晚的刻骨怨毒。

“賤人……都是因為你！等我徹底融合了靈根……定要將你碎尸萬段！”怨毒的念頭在她識海中翻騰，反而加劇了火靈力的狂暴，引得心口赤紅光團一陣不穩的波動。

玄淵仙尊眉頭微不可察地一蹙，一道冰冷的意念直接刺入蘇玉瑤識海：“心浮氣躁，自取滅亡。再敢分心，本尊便抽了你的魂，點成燈油。”

蘇玉瑤渾身劇顫，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慌忙收斂心神，再不敢有絲毫雜念，額頭的冷汗卻流得更急了。在那絕對的力量和冷酷的威脅面前，她所有的怨恨和驕縱，都只能化作最深沉的恐懼和服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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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溶洞水潭中。

蘇晚緩緩睜開了雙眼。瞳孔深處，一抹深邃的幽藍色光芒一閃而逝，隨即歸于沉靜，卻比之前更加明亮、銳利，如同淬煉過的寒星。

潭水中原本濃郁得如同實質的幽藍光芒已經黯淡了大半，潭底那塊水靈精粹晶石的光芒也明顯收斂，仿佛耗盡了大部分積累的精華。

她低頭審視自身。胸口只剩下一條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粉色痕跡。虎口和手臂的傷勢徹底痊愈，皮膚光滑緊致，隱隱泛著玉石般溫潤的光澤。更關鍵的是體內！丹田中那縷混沌氣流，比之前壯大了數倍不止！如同一條活潑靈動的小蛇，在丹田內緩緩游弋，灰蒙蒙的氣流中，幽藍色的星點穩定閃爍，散發著精純的水靈氣息。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舉手投足間，仿佛蘊含著千斤之力！五感也變得更加敏銳，能清晰地“聽”到水流最細微的波動，能“看”清潭底每一粒砂石的紋理，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洞穴之外，蓮心池水流的動向和岸上守衛的位置！

煉體境，大成！甚至隱隱觸摸到了煉氣境的門檻！

這就是混沌靈根配合精純本源之力的恐怖效果！短短時間內，完成了尋常人數年乃至十數年的淬體積累！

蘇晚握緊了拳頭，指節發出清脆的爆鳴。冰冷的潭水中，她唇角卻勾起一抹凌厲如刀的弧度。

力量！

這就是掌控命運的力量基石！

她抬頭，目光穿透幽藍的潭水，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巖層，投向溶洞之外，投向那座燈火通明的玉瑤閣。

蘇玉瑤，你靠著我的靈根，又能走到哪一步？

她緩緩起身，水流輕柔地拂過她新生的肌膚。她沒有立刻離開這處寶地。那塊水靈精粹晶石雖然光芒黯淡，但依舊散發著精純的癸水氣息，如同一個穩定的源泉，緩慢地滋養著這片水域。

蘇晚走到晶石旁，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冰冷光滑、內蘊星云的表面。一絲微弱的吸力從混沌靈根傳出，嘗試著與晶石建立更深層次的聯系。

嗡。

晶石微微一顫，一股清涼柔和的氣息順著她的指尖流入體內，雖然微弱，卻源源不斷。

蘇晚眼中精光一閃。很好！這晶石，將是她蟄伏期間，最重要的修煉資源！

她重新盤膝坐下，不再瘋狂吞噬，而是如同一個耐心的漁夫，開始引導那絲絲縷縷精純的癸水靈氣，按照《混沌衍天經》的路線，在拓寬強韌后的經脈中緩緩流轉，進行更加精細的煉化和積累。

每一次周天運轉，那縷混沌氣流便凝實一分，她對自身力量的掌控也更精妙一分。幽藍的潭水光芒映照著她沉靜而專注的臉龐，那雙燃燒著復仇烈焰的眼眸深處，卻沉淀下一種冰冷的、如同深海暗流般的耐心和算計。

玉瑤閣上，蘇玉瑤在痛苦中掙扎，渴望著融合的力量。

蓮心池下，蘇晚在寂靜中蟄伏，積蓄著顛覆一切的力量。

水面之上，是虛假的繁華與即將到來的慶典。

水面之下，是冰冷的殺機與無聲的蛻變。

復仇的序曲，在無人知曉的暗流深處，悄然奏響第一個冰冷的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