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射有序，硝煙彌漫。

新兵們最初的恐懼在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和嚴格的紀律約束下，

逐漸變成了麻木的機械動作：

裝填、上前、瞄準、射擊、后退。

不斷有人被箭射中倒下，

但空位立刻被補上。

城下，后金軍的尸體也越堆越高。

岳托在遠處觀戰，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沒想到旅順的火力如此兇猛持久，

城墻如此堅固濕滑。

“讓咱們的人撤下來！

換漢軍旗的人上！

日夜不停，給老子耗光他們的箭矢火藥！”

岳托惡狠狠地下令，

同時派出更多小隊，

試圖從側翼尋找弱點。

接下來的兩天，成了殘酷的消耗戰。

后金軍仗著人多，輪番進攻，日夜不休。

夜間派人大聲鼓噪，發射火箭，

攪得守軍不得安寧。

守軍的火藥箭矢消耗巨大，

傷亡也在不斷增加。

疲憊和壓力籠罩著旅順城。

就在這最緊張的時刻，

登萊巡撫謝璉的師爺又在兩個家丁的陪伴下，戰戰兢兢的走上了城頭。

站的遠遠的，連垛口都不敢靠近，就那么扯著嗓子喊：

“黃總戎！

撫臺大人有令，爾等困守孤城，徒耗國力！

命你即刻率精銳出城逆擊，逆擊！！

以彰我大明國威！否則......”

“否則怎樣？”

黃龍猛地打斷他，

布滿血絲的眼睛盯著使者他，

手下意識地按在了刀柄上，

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

師爺被他的殺氣嚇了一跳，強自鎮定：

“否則，便是有通敵畏戰之嫌！

撫臺必當具本上奏！”

“滾！”

黃龍一聲暴喝，

“告訴謝璉，

老子在城頭殺韃子的時候，

他還在娘們懷里吃奶呢！

若你再來亂我軍心，

老子認得你，老子手里的刀認不得你！

把他給我轟出去！”

使者連滾爬爬地被趕走。

黃龍喘著粗氣，

對身旁的親信道：

“給少帥發信（通過信鴿），

告訴他，家里還能撐，

刀子早就磨得飛快，

就等他回來關門打狗了！”

又一天的苦戰過后，

黃昏，

所有士兵最疲憊的時候。

祖澤潤癱坐在垛口后，

機械地擦拭著燧發槍。

祖可法遞給他一個水囊，

里面是兌了酒的冷水。

“潤哥，少帥...什么時候能回來？”

祖澤潤搖搖頭，剛想說話。

突然！

城南烽火臺最高的那座，

三股筆直的、漆黑的狼煙，沖天而起！

在夕陽的映照下，是如此醒目！

城頭瞬間安靜了一下，

隨即爆發出一陣微弱卻充滿希望的騷動！

“信號！是三股黑煙！

是少帥！

少帥回來了！”

祖澤潤猛地跳起來，

激動地指著南方海面，

盡管現在還什么都看不到。

幾乎在同一時刻，

一名夜不收氣喘吁吁地跑上城頭：

“報！總戎！

西北方向，約三十里外，

發現大規模騎兵蹤跡！

打...打的是‘祖’字旗和關寧軍的號旗！”

黃龍猛地一拍大腿，

因疲憊而佝僂的脊背瞬間挺得筆直，

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

多日來的壓力、屈辱、疲憊仿佛一掃而空！

“哈哈！

哈哈哈！

天不亡我東江！

兒郎們！”

他拔出戰刀，聲音如同洪鐘，響徹城頭：

“咱們的援軍到了！

少帥從海上來，

關寧軍的兄弟從陸上來！

韃子的好日子到頭了！”

“熬了這么久，該咱們出去活動活動筋骨了！

傳令下去，埋鍋造飯，飽餐一頓！

打開武庫，把家伙都給我擦亮嘍！

明日，隨老子出城，殺韃子！”

“殺！殺！殺！”

積壓了數日的怒火和求生欲，

化作了震天的咆哮，

旅順城的士氣，

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而城外的后金大營，

岳托和篇古也看到了那三股狼煙，

接到了游騎兵關于關寧軍出現的急報。

兩人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們原本以為是一次輕松的掠襲，

卻沒想到，自己反而成了落入陷阱的野獸。

明軍要是海陸夾擊，他們可就危險了。

冰冷的恐懼第一次攫住了這些驕傲的滿洲貴族。

旅順之戰，勝負的天平，在這一刻開始了逆轉。

崇禎五年三月二十八，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冰冷。

旅順城頭，經過一夜休整和飽餐的守軍們，默默地檢查著刀銃，眼中不再是前幾日的疲憊與恐懼，而是壓抑不住的戰意和復仇的火焰。

黃龍全身披掛，看著城外連綿的后金營火，嘴角扯出一抹冰冷的獰笑。

此時旅順東南的海面，黎明微熹的光線下，金鱗艦隊的輪廓如同浮出海面的巨獸群。

“鎮海”號艦首，朱袁章黑袍獵獵，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海岸線。

他比祖澤潤看到狼煙時預計的晚到了幾個時辰，這正是他精確計算的結果。

“少帥，所有戰艦已進入預定陣位！臼炮艦前出，重炮艦搶占T頭！”

張繼善大聲稟報。

“霍光有消息嗎？”

朱袁章問，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劍柄。

“一個時辰前收到最后一只信鴿，‘客人’已就位，看到信號就會動手。”

朱袁章點點頭，下意識地磨了磨后槽牙，發出輕微的“咯咯”聲。

腦海中響起什么扮演度增加多少，朱袁章根本沒工夫在意。

只是沉聲說道：

“咱知道了。

下令各艦，給老子瞄準了韃子的營地和退路轟！別心疼炮彈，打完這一仗，登州有的是原料給咱造！”

“得令！”

與此同時，西北方向，三十里外的一處山谷中。

三千關寧鐵騎人馬銜枚，蹄裹厚布，如同沉默的幽靈。為首的并非祖澤潤或祖可法，而是五名祖大壽麾下最為驍勇善戰的副將：副將劉天祿、李云、張存仁、守備曹恭誠、以及一位以勇猛著稱的千戶韓大勛。

劉天祿是本次援兵的首領，面色沉毅。

他身邊，一名穿著旅順軍服、顯然是霍光手下的人正在最后確認：

“劉將軍，信號已非常明確。待東南海面升起三發紅色信號彈，你部便可全力向韃子西北側后翼發起突擊。

屆時，黃總戎會率軍出城正面接戰。”

劉天祿看著旅順方向，略帶疑慮：

“就憑旅順城里那些新兵蛋子，真能正面擋住韃子反撲？”

那信使微微一笑，語氣卻帶著自豪：

“劉副將放心，我家少帥練的兵，守城或許還顯稚嫩，但有了墻垛火炮之利，絕非弱旅。更何況，他們憋了幾天的怒火，正等著發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