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姜楠縱身一躍的瞬間被撕裂成了兩個層面。

現實層面，他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一道絕望的軌跡，下方是正要將一切吞噬殆盡的深淵，身后是那條如同黑色閃電般襲來的樹根。

楚子航是第一個“觸發規則”的人，所以整個尼伯龍根的重構都是圍繞他展開的。

但姜楠是例外，世界的重構之力并沒有眷顧他。

這讓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離對岸那片新生的陸地，還差著至少一米多的距離。

而在意識層面，時間被無限放慢。

死亡的陰影如潮水般將他淹沒，冰冷的恐懼環繞他的心臟，讓他連呼吸都無法做到。

“不……會吧……”

這個念頭剛剛在他腦海中閃過，就被一個蠻橫的聲音徹底碾碎。

“醒醒！”

聲音不再是那個疲憊的少女，而是猶如太古時代的巨龍，在他的靈魂深處發出震天的咆哮！

“這是規則的排斥，不要去迎合，剩下的交給我。”

姜楠的大腦一片空白，他根本無法理解這句話的含義。

幾乎是本能的，姜楠放棄了所有試圖調整姿勢的徒勞掙扎，他緊握魔杖，將自己體內剛剛恢復一絲的魔力，毫無保留地釋放出去！

“轟！”

一團不受控制的魔力洪流從他體內爆發出來，就連這方空間都變得有些扭曲。

之前的姜楠對于這個尼伯龍根來說只是一個待清除的灰塵，但此刻，釋放出截然不同體系力量的他，瞬間變成了一個致命的病毒！

那正在閉合的深淵猛地一頓。

下一秒，一股遠比之前作用在楚子航身上更強大的力量，鎖定了姜楠。

空間被扭曲，那股巨力狠狠地撞在了姜楠的后背上，要將他像垃圾一樣從這個世界里驅逐出去。

這股力量中蘊含的，是足以將血肉之軀撕成碎片的空間亂流。

就在姜楠感覺自己的身體即將被這股力量撕裂的瞬間，提亞馬特那古老而高傲的意志，終于徹底蘇醒。

“如此劣質的領域，也敢對我的人動用絞殺的權柄？”

她的聲音化作了一股無形的至高意志，與那股驅逐之力悍然相撞！

“——退下！”

在姜楠的視野中，一抹微不可查的五彩微光，從他的身體表面一閃而逝。

那是屬于提亞馬特權柄的輝光。

那股要將他碾碎的驅逐之力，像是撞上了一堵無形的壁壘，竟然在瞬間出現了片刻的畏縮。

盡管只有短短的一剎那，但這剎那的緩沖，已經足夠了。

“砰！”

姜楠整個人像塊石子一樣飛過了最后的距離，重重地砸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翻滾了七八圈，直到撞上一塊凸起的巖石才停了下來。

劇痛從全身各處傳來，他感覺自己的骨頭都快散架了。

“咳……噗！”

他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掙扎著想要爬起來，一只手卻穩穩地扶住了他的肩膀。

“別動。”是楚子航的聲音。

姜楠抬頭，看見楚子航正半跪在他身邊，旁邊的塞壬也用那雙純凈的眼睛擔憂地看著他。

“你們都……沒事吧？”姜楠喘著粗氣，感覺肺部火辣辣地疼。

楚子航搖了搖頭，目光卻越過他，投向他身后。

姜楠也跟著回頭望去。

那道隔絕生死的深淵，已經徹底閉合，兩邊的崖壁嚴絲合縫地拼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道無法逾越的屏障。

屏障之后，那片活著的森林正在瘋狂地翻涌咆哮，無數巨樹和樹根徒勞地撞擊著那道無形的邊界，卻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剛才……那是什么？”楚子航忽然開口問道，他的目光重新落回姜楠身上，“在你身上，有一股力量……爆發了。”

姜楠心中大為震撼，沒想到連楚子航都感覺到了，可見那股力量之強。

“應該是魔力暴動……”他含糊地解釋道，“情況危急，我沒控制住。”

楚子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只是點了點頭，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我有點累了……”提亞馬特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響起，又變回了那個虛弱的少女音，仿佛剛才那聲君王般的怒喝耗盡了她所有的力量，“剛剛強行干涉這個領域的規則，消耗太大了……我又得沉睡了……”

“你還好嗎？”姜楠在心中焦急地問。

“沒事……”提亞馬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但這里還是很不正常……你們想辦法趕緊出去吧，我在這感覺到了很熟悉的氣息……”

她的話沒說完，便徹底沉寂了下去。

姜楠的心沉了下去，既有擔憂，也有一絲后怕。

他知道，剛才如果不是提亞馬特在最后關頭用她的力量干擾那么一瞬間，自己恐怕已經被狂暴的力量撕碎了。

同時他們也開始打量這片全新的世界。

天空是永恒的黃昏，灰蒙蒙一片，沒有日月星辰之類的東西點綴。

大地是灰白色的，踩上去堅硬如鐵，寸草不生。

而在這片廣袤的曠野之上，矗立著無數形態各異的巨大雕像。

那些雕像，全都是人形。

有的高達數十米，保持著仰天怒吼的姿態，有的三五成群，似乎正在與看不見的敵人搏斗。

還有的跪倒在地，雙手掩面，仿佛在承受著無盡的痛苦。

他們全都栩栩如生，就連肌肉的紋理，臉上絕望的表情都清晰可見，但他們的身體，卻呈現出一種巖石般的灰敗色澤。

這片曠野，是一座由無數被石化的巨人組成的……墳場。

“這里是什么地方……”姜楠趕忙東張西望。

“像是一個古戰場。”楚子航的目光掃過那些巨大的石化巨人，“也有可能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瞳孔中映照出這些巨人身上那猙獰的傷口，有的被攔腰斬斷，有的胸膛被巨大的利爪貫穿。

是誰，擁有如此可怕的力量，能將這些如同神明般的巨人都變成石頭？

他們在這片巨人的墳場中沉默地前行著，每一步都顯得無比渺小。

四周十分安靜，只有他們三人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

塞壬似乎很害怕這里的氣息，她緊緊地抱著楚子航的脖子，將小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不敢去看那些猙獰的雕像。

他們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該往哪里走。

就在姜楠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壓抑的氣氛逼瘋的時候，走在最前面的楚子航，忽然停住了腳步。

“看那里。”

姜楠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在曠野的地平線盡頭，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輪廓，突兀地出現在視野之中。

那是一個……王座。

一個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線的黑色巖石雕琢而成的巨大王座。

它就那樣孤零零地矗立在天地的盡頭，散發著君臨天下的威嚴，僅僅是遠遠地看著，就讓人產生一種想要俯首稱臣的沖動。

而在那巨大的王座之上，端坐著一個身影。

那個身影同樣巨大，他靜靜地坐在那里，頭顱低垂，一動不動，仿佛已經與王座融為一體，亙古長存。

“那是……什么？”姜楠的呼吸都停滯了。

“不知道。”楚子航的聲音里，也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但我們沒有別的選擇了。”

他們別無選擇，只能朝著那個方向，一步步地走去。

隨著距離的拉近，那座王座帶來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姜楠甚至感覺自己的龍族血統都在這股威壓下躁動不安，發出本能的畏懼。

終于，他們走到了王座的腳下。

直到此刻，他們才真正體會到這座王座的宏偉，他們站在下面，渺小得如同螻蟻。

姜楠仰起頭，艱難地看清了王座上那個身影的模樣。

那是一位穿著古老黑色鎧甲的王者，他的鎧甲樣式繁復而威嚴，上面布滿了歲月的刻痕。

雖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即使陷入沉寂也無法掩蓋的壓迫感卻籠罩著整片天地。

這個就是這個尼伯龍根的主人嗎？

他死了嗎？還是在沉睡？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塞壬，忽然在楚子航的懷里動了一下。

她抬起頭，那雙純凈的黃金瞳，第一次主動地望向了王座上的那個身影。

她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種跨越了萬古時光的……悲傷。

然后，她伸出小手，指向了王座上的王者。

用一種稚嫩的聲音，輕輕地吐出了一個詞。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