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硯之的傘沿又壓過來半寸，雨珠順著傘骨砸在顧沉璧肩背上。

他突然半步跨前，將蘇灼整個護在身后，濕冷的西裝貼著她的手背：“你已經做得夠多了。”

程硯之眼尾的紅血絲漫到下眼瞼，抬手時銀鏈從領口滑出，青銅殘片在雨里泛著冷光。

他沖身后黑西裝男人抬下巴：“把東西搶回來。”

兩個男人立刻上前，水洼里的倒影被踩碎成星子。

蘇灼剛要動，身側突然閃過一道身影——李文博舉著傘站到她和顧沉璧中間，雨水順著他傘面淌成小瀑布。

“程先生。”他推了推眼鏡，手機屏幕亮起來，“您上周讓助理聯系黑客改蘇小姐設計稿時間戳的記錄，我截了圖。”他又劃到下一頁，“昨天您讓人往‘熾色’倉庫送假翡翠的監控，也存了備份。”

程硯之的瞳孔縮成針尖。他身后的男人腳步頓住，互相使眼色。

“好樣的。”林疏桐的高跟鞋碾過水洼的聲音從后方傳來。

蘇灼轉頭，見閨蜜舉著手機正錄像，發梢滴著水，嘴角掛著冷笑，“剛才你說‘計劃提前’的錄音，我也錄了。”她晃了晃手機，“警察三分鐘到。”

程硯之猛地攥住李文博的手腕，青銅殘片劃破對方手背。

顧沉璧眼疾手快扣住他手腕，骨節捏得咔咔響：“松手。”

警笛聲由遠及近。

兩個黑西裝男人對視一眼，悄悄往后退。

程硯之額角青筋直跳，突然甩開顧沉璧的手，踉蹌著撞開李文博，往反方向跑。

“站住！”顧沉璧要追，蘇灼拉住他濕透的袖口：“別去。”她指著程硯之跑遠的方向——兩輛警車已經拐過街角，紅藍燈在雨幕里晃成一片。

十分鐘后，警察做完筆錄。

程硯之被帶上警車前，突然回頭盯著蘇灼，雨水順著他發梢滴在警車踏板上：“你等著。”

李文博掏出手帕按手背的傷口，血珠滲進帕子：“他之前總問我沈棠的事，我就留了個心眼。”

林疏桐把手機揣進包里，指尖敲了敲蘇灼肩膀：“走，回工作室。你倆這落湯雞樣，得換身干衣服。”

顧沉璧撿起地上的耳墜盒，用袖子擦了擦雨水，塞進蘇灼掌心。

她低頭看，盒蓋上還沾著片梧桐葉——和剛才別在他領口那片，紋路一模一樣。

工作室的暖燈亮起時，李文博從公文包掏出一沓資料，攤在桌上：“這是沈棠當年在牛津的論文，她研究的是西周青銅禮器，和顧老師主攻的商代青銅器根本不搭。”他翻到最后一頁，“她臨終前的病歷寫著，最后清醒時說的是‘別告訴阿灼’。”

蘇灼的手指頓在紙頁上。

顧沉璧站在她身側，體溫透過濕襯衫烘著她后頸。

林疏桐突然“咦”了一聲，舉起手機：“程硯之的青銅殘片，和云深博物館那尊鼎的拓本……”

“咔嗒”一聲，工作室的門被風撞開。

一片梧桐葉打著旋兒飄進來，停在李文博攤開的資料上——葉梗處沾著點暗紅，不知是雨水，還是李文博手上未擦凈的血。

顧沉璧從內袋抽出一沓牛皮紙文件，邊角被雨水浸出褶皺。

他攤開在蘇灼面前，最上面一張是程硯之近半年的銀行流水單：“每月五號，有筆二十萬的轉賬進私人賬戶。”

蘇灼指尖劃過“沈氏珠寶”的匯款備注，抬頭時撞上他發紅的眼尾：“沈氏？沈棠的家族？”

“程硯之大學時在沈氏實習過三個月。”顧沉璧翻到下一頁，是監控截圖——程硯之在沈氏老宅的庭院里，正將一個錦盒塞進西裝內袋，“沈棠去世后，沈家養子突然放棄繼承權，程硯之當天取走了她的日記本。

李文博突然插話：“我姐臨終前說‘別告訴阿灼’，可能是指沈家人要對付你。”他指了指顧沉璧，“顧老師早就在查沈氏和程硯之的聯系，上周還托我調了牛津的舊檔案。”

蘇灼盯著顧沉璧發梢滴在文件上的水痕，喉嚨發緊：“你……”

“怕你再被蒙在鼓里。”顧沉璧打斷她，喉結滾動，“三年前我騙你說你是替身，也是怕沈氏查到你和沈棠的相似。他們當年逼死沈棠，我不敢賭他們會不會對你下手。”

林疏桐突然把手機拍在桌上，屏幕亮著某娛樂小報的推送：“《熾色設計師陷替身丑聞，修復師舊愛家族浮出水面》。”她嗤笑一聲，點開錄音，程硯之的聲音混著雨聲炸響：“計劃提前，先搞臭蘇灼。”

“我今早讓人盯著程硯之的手機。”她晃了晃另一個U盤，“這是他和小報主編的聊天記錄，要價五十萬買頭條。”她撥通電話，“王主編？我帶著證據去你報社喝茶，半小時到。”

兩小時后，小報官微發聲明致歉，配圖是程硯之轉賬記錄和林疏桐的錄音。

蘇灼關了手機，抬頭時正對上顧沉璧的目光——他不知何時換了件藏青襯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修復文物時才有的薄繭。

“我新展的設計稿，明天要送去美術館。”她突然說，指尖敲了敲桌上的設計圖冊，“想不想看看？”

顧沉璧喉結動了動，點頭：“好。”

展覽廳的聚光燈下，蘇灼掀開最后一塊絨布。

十二件珠寶在玻璃柜里流轉著青銅的暗紋，最中央的耳墜正是顧沉璧雨夜送來的那對，被重新設計成并蒂蓮形狀，蓮心嵌著極小的“顧”“蘇”二字。

“結合了商代青銅器的云雷紋。”她側頭看他，“修復師最懂‘破鏡重圓’，對嗎？”

顧沉璧的手指懸在玻璃柜上，像是要觸碰那對耳墜，又像是要觸碰她的發梢：“這次換我等。”

深夜，工作室的臺燈還亮著。

蘇灼伏在桌上改設計稿，鉛筆在“破鏡”系列的備注欄劃出重重痕跡——“需用顧沉璧修復過的青銅鼎熔鑄殘片”。

窗外的梧桐葉被風卷著撞在玻璃上，她沒注意到，葉梗上的暗紅痕跡，和程硯之頸間那條銀鏈上的青銅殘片，紋路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