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博的消息是在蘇灼攥緊顧沉璧手時彈進來的。

“蘇姐，我把舊助理抽屜翻到底了?！睂υ捒蛱巳龡l，“除了U盤，還翻出本帶鎖的黑皮本，硬撬開的——里面夾著金輝這半年的財務報表?！?

蘇灼的拇指重重按在屏幕上。

顧沉璧湊過來看，屏幕上的數字刺得人眼疼：三筆五百萬的轉賬，對方賬戶全是亂碼；還有筆兩千萬的“設計費”，備注欄寫著“墨云項目”。

“墨云?！碧K灼咬著后槽牙念這兩個字，“三年前顧叔叔修復商代青銅鼎時，合作方就叫墨云文化。”

顧沉璧的喉結動了動：“我父親出事前，正在查墨云的文物走私線索?！?

韓立的電話恰在這時打進來。

蘇灼按下免提，警察的聲音帶著風噪：“監控調出來了。你去巴黎那周，有個戴鴨舌帽的男人半夜翻窗進工作室，在你放合同的抽屜前蹲了十分鐘?！?

“我們有新線索?！碧K灼把手機轉向顧沉璧，“金輝和墨云的資金鏈，可能串起來了。”

二十分鐘后，韓立的警車停在金輝大廈樓下。

蘇灼攥著李文博發來的報表照片，顧沉璧的手掌覆在她后背上：“我跟你進去?！?

金輝前臺試圖攔人，韓立亮了證件。

保安沖過來時，顧沉璧已經用修復工具挑開了財務室的鎖——他修復青銅器時練出的指力，挑這種普通鎖芯只需要三秒。

文件柜最底層的保險柜讓蘇灼瞇起眼。

她認得那密碼盤，和三年前顧沉璧送她的定制首飾盒同款，是顧家特供的老匠人手工做的。

“19950817。”顧沉璧突然說。

蘇灼愣了下——那是她的生日。

保險柜咔嗒開了。

一沓偽造的珠寶鑒定證書滑出來，每一張都蓋著“國家珠寶玉石質量監督檢驗中心”的紅章，蘇灼掃了眼編號，全是三年前她設計“熾色”系列時作廢的舊號。

最下面壓著本走私記錄，照片里的青銅碎片和顧沉璧修復過的商鼎紋路一模一樣。

“操！”韓立抄起對講機，“三組守住后門，二組控制電梯——有情況！”

財務室的門被踹開。

穿黑色夾克的男人沖進來，手里舉著打火機，火苗舔著一沓文件邊緣。

蘇灼撲過去搶，卻被男人一把推開，后腰撞在文件柜上。

顧沉璧的薄紗手套早被扯掉，他抄起桌上的鎮紙砸向男人手腕。

打火機掉在地上，男人罵罵咧咧撲過來，兩人扭打在一起。

韓立沖過去鎖喉，男人悶哼一聲栽倒，額頭磕在保險柜角上，血珠順著臉頰往下淌。

“金輝高級經理，張正雄?！表n立扯下男人的工牌，“上個月剛從墨云調過來。”

張正雄被按在地上，還在掙扎：“你們查不到的……上頭的人早把尾巴剪干凈了……”

“帶回去審?！表n立給男人銬上，轉頭對蘇灼道，“這些證據夠他們喝一壺，但鑒定還得找專家?！?

蘇灼盯著桌上的偽造證書，指尖蹭過紅章邊緣——這章的紋路太像了，像到讓她想起大學時跟著王曉東老師學鑒定的日子。

那位嚴謹到連仿冒章的鋼印深度都要量三遍的老教授，此刻正躺在她手機通訊錄的“師父”分組里。

顧沉璧撿起她掉在地上的婚戒，戒指內側的“破鏡”二字沾了點血，卻比任何時候都清晰。

他替她戴上，指腹輕輕蓋住那兩個字：“我陪你?！?

窗外的雨還在下，蘇灼摸出手機，手指停在“王曉東”的名字上。

有些真相，該找最懂行的人問問了。

蘇灼的拇指在“王曉東”三個字上頓了兩秒，按下通話鍵。

“小灼？”電話那頭的聲音帶著茶盞輕碰的脆響，“這么晚找師父，可是出了事？”

“金輝財務室翻出一沓鑒定證書?！碧K灼把手機夾在肩頸間，從包里抽出那疊文件，“紅章、編號都像真的，您幫看看?！?

“半小時后，云深博物館修復室。”王曉東掛了電話。

顧沉璧的車在雨幕里劃出銀白軌跡。

蘇灼攥著文件袋，指節泛白：“師父最恨偽造。當年我交作業用了半張仿舊紙，他讓我重抄二十遍《珠寶鑒定規范》?！?

“所以他的結論最可信?！鳖櫝凌祮问址龇较虮P，另一只手覆住她攥緊的拳。

修復室的暖光里，王曉東摘下老花鏡，放大鏡“咔嗒”磕在桌面。

“鋼印深度淺了0.3毫米。”他抽出一張證書，指尖劃過紅章邊緣，“真章用的是1998年產的特制印泥，這疊……”他拈起一角搓了搓，“晨光牌兒童印泥，兩小時就會暈染。”

蘇灼的指甲掐進掌心：“編號呢？”

“全是你‘熾色’系列作廢的舊號。”王曉東抽出U盤插進電腦，“當年作廢文件我存著，比對過了——一個數字都不差?！?

韓立的警車鳴笛停在博物館門口。

他沖進修復室時，警服后背全是水痕：“鑒定結果？”

“偽造。”王曉東推了推眼鏡，“夠判十年?！?

“行動提前?！表n立摸出對講機，“三組去墨云倉庫，二組封鎖金輝高層辦公室——張正雄審出線索了，他們今晚要轉移最后一批貨?！?

蘇灼扯過椅背上的外套：“我跟你們去。”

“不行?！鳖櫝凌蛋醋∷绨?，“他們敢燒文件，就敢傷人?！?

“我的設計被偽造，我的名字被冒用?！碧K灼甩開他的手，“我要看著他們伏法。”

韓立扯了扯警服領口：“帶她，但跟緊我。”

凌晨兩點，行動組蹲在墨云倉庫對面的巷子里。

雨絲裹著鐵銹味灌進領口，蘇灼盯著倉庫門縫透出的黃光，聽見自己心跳撞著肋骨。

“三分鐘后動手?！表n立壓低聲音，“顧沉璧跟我破前門，小灼——”

“叮?！?

蘇灼的手機在口袋里震動。

她摸出來，屏幕亮起的瞬間，顧沉璧的手掌猛地覆住她眼睛。

“別看?！彼曇舭l緊。

但蘇灼還是瞥見了。

照片里，她工作室的玻璃被砸出蛛網紋，碎渣上壓著張白紙，黑字刺目：“再查，下一個是你師父。”

“停車！”蘇灼拽開車門，雨水灌進鞋里。顧沉璧追上來，拽住她手腕：“韓立已經派警員過去了?！?

“我要確認師父安全?！彼龗觊_他，“王曉東住在云深家屬院，只有一扇破鐵門——”

“我陪你?！鳖櫝凌党断峦馓渍肿扇祟^頂，“但你得聽我指揮?！?

家屬院的路燈壞了兩盞。

蘇灼跑上三樓，看見王曉東家的門縫漏著光，懸著的心剛落一半，就聽見屋里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師父！”她撞開門。

王曉東趴在茶幾下，手邊的茶杯碎成幾片。

顧沉璧蹲下身探鼻息，抬頭時眼睛發紅：“活著，只是暈了?！?

蘇灼摸到他后頸的針孔，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茶幾上壓著張紙條，和她手機里的照片字跡一樣：“收手，否則下一針是氰化物。”

韓立的電話在這時炸響。

他接起，雨聲里傳來模糊的“頭目”二字，臉色瞬間慘白。

“什么？”他后退半步，撞翻了墻角的掃帚，“確定是他？”

蘇灼扶住桌沿。

顧沉璧攥緊她發抖的手，兩人望著韓立扭曲的表情，聽見他喉結滾動著擠出半句話：“頭目是……”

警笛聲由遠及近。

但那半句話，卡在了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