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有何弊端?公孫氏有何短處?”袁忠、管承及時捧哏。
李敏從衣袖中小心翼翼拿出一張陳舊帛質地圖,徐徐于桌案打開:“二君請看,遼東五郡左靠幽州烏桓遼西之地,北依塞外鮮卑、扶余異族,東臨高句麗、百濟、東濊諸韓濊夷國,南望青冀中原心腹之地,此乃四戰之地耳,非雄才大略者,不能據之,此一大弊端也!”
遼東上下左右皆有強敵,常常腹背受敵,這便是公孫氏幾次想入主幽州而不得的根本原因,非不愿,實不能耳。
“遼東遠離中原,郡中漢胡叁半,常有沖突,此二大弊端也!”
公孫度曾號稱戶口百萬,其中便包括了數十萬桀驁不馴,聽宣不聽調之胡民。
“遼東苦寒,文教不興,物產不豐,官吏多為庸碌無為之輩,然卻養軍數萬,百姓多困苦,逃亡者眾,此三大弊端也!”
漢末遼東五郡,開發程度較低,田畝產出僅稍高于三韓、倭人,畝產不過二石半。
公孫度父子又野心勃勃,以五十萬漢民,養軍近四萬,且屢動刀兵,故稅賦勞役甚重,百姓苦不堪言,常有躲入深山、遁入海上之民。
袁忠聞言頻頻點頭:“公達果真通曉遼東地理風情,此三大弊端,切中時弊,思之受益匪淺耳。”
管承繼續追問道:“不知公達所言公孫氏三大短處為何焉?”
袁忠坐直身體,正色道:“一朝君主一朝臣,公孫度去后,公孫康大力提拔新人心腹,如公孫模、張敞、韓忠等人,才干不顯,功勞不著,卻紛紛身居高位,而公孫度昔日老臣如柳毅、陽儀等,卻屢遭打壓,尤其是柳毅,因營州之失,已被公孫康趁機貶去官職,其新舊派系之爭,已成水火之勢,此一短之處耳!”
最堅固的堡壘往往都是從內部被攻破,聞聽此秘聞,袁忠管承紛紛在心中記下柳、陽之名。
“公孫度僭越稱尊,自立侯王,且為人殘暴,其入主遼東時,曾盡誅遼東百余家士族豪門,故公孫氏不得人心,除其宗族及少數心腹外,遼東鄉黨皆不愿為之效力,此其二短之處耳!”
李敏便是因此方拒絕出仕遼東,遠遁海外,誰知公孫度竟喪心病狂,開棺焚其父尸骨,族誅李氏宗族,也就是有心無力,否則李敏非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方能以泄心頭之恨!
“公達勿憂,待吾主攻取遼東,定為公達報仇雪恨,以全君之孝道。”袁忠適時的開口安慰道。
李敏鄭重行了揖禮,以示感謝,隨即,他繼續道:“公孫氏能割據遼東,除仗遼澤之險,更有賴其新昌露天鐵礦也,此鐵礦開采極易,可年產數十萬斤優質生鐵,憑此,公孫氏與烏桓、鮮卑、高句麗、扶余易得大量馬匹,因此兵強馬壯,方自恃一方,然禍福相依,其亦是公孫氏三短之處耳!”
新昌鐵礦便是后世鞍山鐵礦,其礦藏之豐,早在春秋戰國時期便名傳遼東。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耳!”袁忠起身再拜李敏:“公達此三弊、三短之言,振聾發聵,吾代袁征東拜謝君之良言!”
李敏連道不敢,上前扶起袁忠,袁忠順勢再問:“公達可有具體良策,助吾主平定遼東乎?”
“遼東雖有三弊三短,然公孫度父子久據遼東,根基已成,袁征東欲平定遼東,急切難下,非天時、地利、人和齊聚,不可圖也!”
“何謂天時?”
“袁征東欲興師征伐遼東,有二大禍患,一者扶桑邪馬臺國,二者中原曹操,此二者若不早定,欲平遼東,難之甚難矣!”李敏鄭重的說道。
“何謂地利?”
“遼東西部有遼澤天險,東部有單單大嶺阻隔,唯有南面安市、文縣一片坦途,若能以強大水軍擊潰公孫氏水軍,占據此要害之地,則可長驅直入襄平!”
“何謂人和?”
“打鐵尚需自身硬,袁征東若不能勤修內政,善撫軍民,聯絡幽冀青并袁氏舊部,壯大自身,興兵平定扶桑,跨海覆滅三韓、百濟,則平遼終究只是幻想耳!”
“若天時地利人和齊聚焉?”
“若三者齊聚,可發大軍從三韓攻樂浪,引公孫康來援,待襄平空虛,以水軍逆遼河而上,吾再招引遼東士民相助,則襄平旦夕可下,如此,則遼東可平,公孫氏可滅矣!”
“此策甚善!”袁忠激動的握住李敏雙手:“遼東固強,然有公達相助,短則三年,長則五年,吾主定能掃除公孫氏,平定遼東耳!”
李敏謙遜道:“此乃吾一家之言,當不得守貞如此贊許。”
定下平遼之策,時間剛過正午,此時,船隊已行至樂浪外海白翎島。
此島離樂浪故長岺縣甚近,僅二十余里,便是乘獨木舟,亦可來去自如。
長岑早已被廢,因地處樂浪南部屯有縣,百濟之間,兩不相管,數十年下來,此地逃民甚重,白翎島更因位置絕佳,成了逃亡漢民首選。
數年前,李敏便是攜妻子家人從襄平逃至此島,后一朝不慎,被百濟海賊擄走,方至于此。
抵達白翎島,李敏立刻飛奔下船,管承袁忠隨即帶數百漢軍跟上,以保萬全。
島上的數百漢民見之,以為是樂浪郡郡府追拿逃民,于是紛紛拖家帶口逃入山中,李敏認出其中一位長者,趕緊出言相勸,這才勉強安撫住島上流民。
李敏向長者詢問其子李信,以及其妻消息,然滄海桑田,數年過去,其妻早在三年前便因病去世,而其子在安葬完其母之后,與好友乘船離開此島,再沒回過。
李敏再三詢問李信所去何處?老者搖頭稱不知,僅知其子交好徐姓好友似乎是燕國薊縣人氏,兩人大概率是結伴回幽州去了。
李敏萬分失落,拜祭完其妻后便欲上船離開,管承袁忠雖眼饞島上數百漢民,但思考片刻,終究還是決定暫時不動此島一針一線,反正來日方長……
離開白翎島,管承一行乘船繼續向北,中間又順帶客串海賊,合法打劫了幾艘百濟商船,然后于當天黃昏,成功抵達位于列口縣北部核心商貿港口,南浦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