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路明非狠狠咒罵出聲,指節捏得發白,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我本可以……我明明有能力的,為什么又……”懊悔像冰冷的蛇,纏繞著他的心臟,每一次搏動都帶來窒息般的痛楚。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無能為力的風與潮之夜,直到事物在指縫間流逝之后才追悔莫及。
頭頂上方那兩聲悶雷般的爆炸,似乎只有他們這些“新人”能聽見。雇傭兵和男女主角們毫無所覺,甚至連隊伍里少了兩個人也未曾發現。當盤旋的樓梯終于露出盡頭時,一個雇傭兵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長官!火焰女皇鎖定我們了!她知道我們在這里!”
女主角艾麗絲微微蹙眉,琥珀色的眼眸里閃過一絲困惑:“火焰女皇是誰?”她下意識地咬住了下唇,這個習慣性的小動作透露出她記憶缺失帶來的不安。
馬修·艾迪森轉過頭,黑色皮膚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凝重:“國內最好的人工智能,它掌控著整個蜂巢,是這里的中央主電腦。”他的聲音帶著一種面對未知強敵的沉重。
雇傭兵們率先踏下最后幾級臺階。張杰落在后面,轉過身,目光掃過喘息不止的眾人,最后落在臉色陰郁的路明非身上,嘴角勾起一抹混合著嘲弄與憐憫的弧度。
“知足吧,”他吐出一口煙圈,煙草的氣味在潮濕的空氣中彌漫,“能喘氣就該燒高香了。這場新手教學局,危險系數低得可憐,還能靠子彈解決問題。熬過去,一千點獎勵點足夠你們脫胎換骨。”他話里的“脫胎換骨”帶著一種冰冷的誘惑,也像是一道無形的分水嶺。
隨著部隊深入,冰冷的金屬通道兩側,開始出現一個個被巨大玻璃墻隔開的研究間。路明非的心猛地一沉。眼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可怖
所有研究間都灌滿了幽藍色的液體,像巨大的水族館,只是里面漂浮的不是魚,而是一具具穿著白大褂的尸體。他們皮膚泡得腫脹發白,像被水浸透的紙,在渾濁的水中無意識地緩緩沉浮、碰撞。眼窩空洞,嘴巴微張,呈現出一種溺斃者特有的、令人頭皮發麻的驚悚姿態。
路明非知道,這些曾是研究員的軀體,早已被T病毒侵蝕,一旦束縛解除,它們就會掙脫水的禁錮,變成渴望血肉的活尸。
“糟了!”一個雇傭兵的聲音帶著焦灼,“去火焰女皇的主控室,必須經過這些實驗室!現在全淹了,我們怎么過去?”
馬修·艾迪森眉頭緊鎖,果斷下令:“雷恩,J·D!去檢查排水系統!”那個長發、面容冷峻的女雇傭兵和同伴J·D立刻握緊槍,像兩頭警惕的獵豹,向通道深處摸去。
隊長盯著那些巨大的水族棺槨:“卡普蘭!張杰!另找條路!”卡普蘭應聲跟上雷恩和J·D。張杰則懶洋洋地對路明非他們揮揮手,神態輕松得仿佛在逛自家后院,閑庭信步般走向另一側。
等四人走遠,那個偷走潘多拉魔盒的商業間諜,男主角瑞恩終于忍不住開口:“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這些房間看起來……”他斟酌著詞語,“像是被人從里面……灌滿了水?”
馬修·艾迪森的目光掃過這群“保安”,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疑慮:“大約五小時前,火焰女皇突然失控,封閉了整個蜂巢。接著,它啟動了內部防御系統——釋放毒氣,切斷電梯,封閉研究間,就像你們看到的這樣。”他頓了頓,聲音低沉下去,“它殺光了這片區域里……所有的人。”
“我們被派來,”他補充道,帶著一種執行任務的冰冷使命感,“就是為了關掉它。”
艾麗絲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它為什么要這么做?它不是最先進的智能系統嗎?”
“原因不明。”馬修·艾迪森搖頭,“可能是外部病毒入侵,也可能是內部有人惡意破壞……”
話音未落,緊靠玻璃墻的馬特突然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他像被烙鐵燙到般猛地向后彈開!
眾人悚然望去——只見馬特剛才倚靠的玻璃墻內側,一張泡得浮腫慘白的臉正緩緩貼上來!渾濁的水波扭曲了那張臉的五官,空洞的眼窩仿佛隔著玻璃死死“盯”著外面的人。
馬修·艾迪森和其他雇傭兵雖然強作鎮定,但緊繃的表情暴露了他們的緊張。
路明非正凝神看著那具在水中緩緩轉動的尸體,仿佛要從中看出某種恐怖的預兆。一只微涼的手忽然輕輕拍在他肩上。他回頭看到戴眼鏡的女孩正站在他身后,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緊張和故作輕松的淺笑。
“互相介紹一下吧?”她推了推鏡框,鏡片后的眼睛努力彎成月牙,“畢竟……接下來得相依為命了。”她的聲音清越,試圖驅散空氣中粘稠的恐懼。
路明非勉強扯了下嘴角,算是同意。
“我叫詹嵐,詹天佑的詹,山風為嵐的嵐。”詹嵐語速輕快,帶著點自嘲,“聽起來像個男孩名吧?我是個碼字的,來這兒之前還抱怨沒靈感,天天對著空白的文檔發呆……呵,這報應來得真快。”她攤了攤手,笑容里帶著一絲荒誕的認命。
路明非指了指自己T恤上那個顯眼的圖案——雙龍守護著十字圣徽,環繞著中英文的“卡塞爾學院學生會”字樣。
“路明非。”他的聲音有些干澀,“公路的路,明辨是非的明非……嗯,大學生。”他扯出一個笑容,像條被雨淋濕的、試圖甩干毛發的野狗,狼狽又帶著點自棄的意味。
那個青年友善地笑了笑,露出整齊的牙齒:“鄭吒,鄭成功的鄭,哪吒的吒。在一家公司里當個小管理。來之前……確實覺得日子淡出鳥來,像塊放在角落發霉的面包,就想找點刺激……”他環顧四周冰冷的鋼鐵墻壁和那些水族棺槨,笑容變得苦澀,“這刺激……可真夠勁兒。”
“知音啊!”詹嵐眼睛一亮,像找到了組織,伸手用力握了握鄭吒的手。
中年漢子牟鋼憨厚地搓著手,皮膚粗糙:“牟鋼,牟……就是那個牟,鋼是鋼鐵的鋼。比不得你們文化人。開大貨車的。之前光顧著抱怨家里婆娘摳搜,兒子不省心……唉,總之就是覺得活得太憋屈。跟朋友網吧開黑,稀里糊涂點了那個‘yes’,就到這兒了。”他臉上寫滿對現實的無奈和對眼前處境的茫然。
就在這時,張杰和那個雇傭兵的身影從通道另一頭出現。張杰經過詹嵐身邊時,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大手不懷好意地朝她臀部拍去!路明非本能地抬手一格,架開了張杰的手腕。
張杰動作一頓,目光如禿鷲般掃過路明非的臉,喉嚨里滾出一聲意義不明的低笑,徑直走向馬修·艾迪森。
“謝謝”詹嵐看張杰走遠了,低聲的向路明非道了聲謝。
路明非沖她點了點頭,沒說話。
“長官,”馬修?艾迪森身邊的雇傭兵向他報告,“我們找到另一條路,但需要繞遠,時間大概要翻倍。先回到這里,穿過B餐廳,能直達目標。”
幾乎同時,雷恩和J·D也回來了。雷恩甩了甩濕漉漉的長發,語氣干脆:“長官,那邊徹底堵死,整層都淹了。”
馬修·艾迪森看了一眼腕表,時間在無聲地流逝。“走第二條路!抓緊時間!”他果斷下令。
路明非等人只能再次跟上這支沉默而迅疾的隊伍。這一次雇傭兵們沒有奔跑,但步履依舊快得讓普通人吃力。冰冷的金屬通道仿佛沒有盡頭,只有單調的腳步聲和壓抑的呼吸聲在回蕩。
終于,一扇厚重的鐵門擋住了去路。雇傭兵迅速操作電腦,鐵門在低沉的液壓聲中滑開。前排士兵槍口壓低,警惕地率先踏入。
一股寒意撲面而來!眼前是一個巨大得驚人的倉庫,無數高達數米的金屬集裝箱如同冰冷的墓碑般整齊排列,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黑暗里。
集裝箱表面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霜,森冷的寒氣正是從它們內部源源不斷地滲出,讓空氣都仿佛要凍結。路明非的瞳孔收縮——看過電影的他太清楚里面封凍著何等恐怖的生物。
爬行者!一旦解凍蘇醒,這些異形怪物比喪尸恐怖百倍!
“B餐廳……”一名盯著電腦屏幕的雇傭兵遲疑地念出地圖上的標識,“地圖上這么寫的。”
馬修·艾迪森湊過去查看。旁邊的馬特忍不住低聲嘀咕:“也許這里藏著些……公司不想讓人知道的秘密?”他的聲音在空曠冰冷的倉庫里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不安的揣測。
馬修·艾迪森沒有理會他,直接下令:“J·D,雷恩,張杰!你們三個……還有路明非,看守犯人,守住出口!仔細搜索,可能還有幸存者躲藏,別走太遠!”他特別點了路明非的名字,似乎對這個“有點戰士樣子”的新人保安多了一分倚重。
“長官!”另一名女雇傭兵突然報告,“這里的毒氣濃度為零!防御系統可能在這里失效了!”
張杰聞言,嘴角無聲地咧開一個冷冽的弧度,慢悠悠地從懷里又掏出一根煙點上。幸存者?他吐出的煙霧在冰冷的空氣中扭曲繚繞,像是在無聲地嘲笑著這個天真的想法。躲在這里的,只會是等待破繭的噩夢。
詹嵐不動聲色地挪到張杰身邊,壓低聲音,鏡片后的眼睛閃爍著精明的光:“張大哥,劇情……能改嗎?”
張杰吸了口煙,斜睨著她:“繼續問。”
詹嵐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躍躍欲試的興奮:“那……如果我們在這里安放炸藥,把所有這些‘東西’都炸掉呢?那豈不是能拿到幾千點獎勵點?”她指向那些散發著死亡寒氣的集裝箱。
“想法不錯。”張杰嗤笑一聲,煙霧模糊了他半張臉,“但有兩個小問題。”他豎起一根手指,指向那些警惕巡視的雇傭兵
“第一,他們會給我們時間慢悠悠地布置炸藥嗎?在他們眼里,我們是保安,不是爆破專家。看到我們做無法理解的事,他們會怎么做?開槍?流彈打中哪個集裝箱提前釋放出里面的‘小可愛’怎么辦?‘主神’會允許你輕易賺取點數嗎?它只會讓難度翻倍,意外加倍,懂嗎?”他的聲音冰冷,每個字都像冰錐。
“第二,”他豎起第二根手指,目光銳利地刺向詹嵐,又若有若無地掃過旁邊沉默的路明非,“在恐怖片里,我們活下去最大的依仗是什么?力量?運氣?都不是。”
他自問自答,聲音帶著一種掌控者的篤定,“是對劇情的熟悉!這才是我們的保命符!所以,在沒把握一擊必殺、徹底改變局面之前,誰敢亂改劇情,試圖撈取額外點數……”他彈了彈煙灰,火星濺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間熄滅,“我不介意親手送他下地獄。”
路明非一直站在旁邊,沉默地聽著。他忽然感到張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不是普通的注視,而是一種混合著居高臨下的憐憫和冰冷玩味的嘲弄,仿佛在看著一個……早已被標記的死人。
這種目光讓路明非極其不適,后背的汗毛微微豎起,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升,比B餐廳的冷氣更刺骨。
就在這時,馬修·艾迪森的聲音響起,打破了這短暫的、充滿算計的寂靜:“行動!其他人跟我來!”他帶著卡普蘭等核心隊員,快步走向倉庫深處另一扇緊閉的大門。
張杰立刻掐滅煙頭,神態自然地跟了上去,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左右兩側密集的集裝箱陣列。雇傭兵們對此并無異議,只有路明非他們明白,這是張杰無法離開馬修·艾迪森一百米范圍的規則使然。
冰冷的鋼鐵迷宮在身后合攏,只留下雷恩、J·D、張杰、路明非四人看守著艾麗絲、瑞恩、馬特,以及那一片死寂的、封印著無數爬行者的集裝箱森林。寒氣無聲地滲透著,像無數細小的冰針,刺穿著每個人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