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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雨夜

順天九年(東元657),初春,傍晚

赤君國南方的一座村落亮起燈火。暮色潑染進方才還明亮的天空,大雨傾盆。那滂沱雨聲中,似有一縷孩童的微弱啼哭掙扎著透出,旋即便被無情的雨幕徹底吞沒。整個村落沉入一種異樣的寂靜。

“好多年沒下過這么痛快的雨了,”村中的老槐樹邊,一個蒼老的聲音說道,“這雨下透了,蒼天保佑,今年必是個頂好的豐年啊?!?

“等老爺秋天回來時,看見這金燦燦的麥子,指不定有多高興呢?!币粋€年輕的聲音也附和道。

自武末那長達百年的伏旱之后,眼前這場大雨,聲勢浩大,實屬罕見。

豆大雨點砸在屋頂、青石板路和干涸龜裂的田地上,發出“嘭嘭”的沉悶聲響,仿佛天地間只剩這無休止喧囂。

幾個孩童的身影匆匆穿過泥濘的小徑,奔向各自透出暖光的家門。

“轟??!”

倏忽間,一道驚雷劈碎天光。屋檐下原本垂直如線的水簾,其下墜的軌跡,似乎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偏斜。

“嗯?起風了?”

方才發出感嘆的老者,臉上露出疑惑。

他緩慢地抬頭,渾濁的老眼看向村口那條被雨幕籠罩著的通往官道的泥濘小路。

這雨點原本直直砸落,此刻卻被一股不知從何而起的勁風裹挾著,變得橫沖直撞,抽打在屋頂和窗欞上,發出噼啪的碎響。屋檐下的水簾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怪事......這雨下得好好的,怎地平白起了這么大的邪風?”年輕的后生也嘀咕道,雨水順著他年輕的臉頰淌下,他緊皺著眉頭,聲音里帶著一絲疑惑。

話音未落,雨幕深處,一團比夜色更濃的黑暗,無聲地蠕動起來。

那團黑暗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驟然擴散!十余道漆黑如魅的身影從中裂帛而出,仿佛那團黑暗本身瞬間化作了致命的鋒刃。

沒有吶喊,沒有預兆,只有雨水被高速撕裂的微弱尖嘯!

為首兩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瞬間逼近屋檐下的老者和那探頭出來的后生。

兩道寒光在昏黃的光暈中一閃而逝!

“噗嗤!”

骨肉分離的脆響,短促得幾乎被狂暴雨聲吞沒。

老者的頭顱帶著凝固的驚愕,后生臉上困惑的表情甚至來不及轉變為恐懼,兩顆頭顱便在噴涌而出的血柱沖擊下高高拋起!

無頭的軀體尚未倒下,血漿已濺射開來!滾燙的血漿混著泥水,肆意橫流,瞬間染紅了屋檐下的一方泥地。濃烈到令人作嘔的鐵銹腥氣,猛地在這冰冷的雨夜中彌散開來。

就在距離二人尸首不足五步的堆疊著陳年稻草的柴垛陰影深處,一個蜷縮著、尚不知捉迷藏游戲已經被突如其來的大雨結束的少年,正透過草垛的縫隙驚恐地目睹了這一切。他驚恐地睜大了雙眼,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噴薄而出的、帶著生命余溫的鮮血,其中一滴不偏不倚,穿過雨簾,正正地潑濺在他蒼白冰涼的臉上。

少年渾身猛地一顫,如遭雷噬!心臟在胸腔里瘋狂跳動,幾乎要破膛而出!他的瞳孔在極致的驚駭中驟然收縮,縮成了兩個深不見底的、充滿恐懼的針孔!

溫熱?

臉上的液體黏膩、腥濃,帶著刺鼻的鐵銹味,然而……那觸感,竟如同這春雨一般,透著刺骨的寒意!

為首的黑影看向柴垛,他的眼中反射出一抹玉綠色的光芒,然后怪笑了幾聲。

“哼,找到你了!”

......

車輪碾過雨后略顯泥濘的官道,發出單調而沉悶的聲音。

天終于放晴了,幾縷久違的陽光透過車窗縫隙擠進來,帶著初春特有的、尚顯無力的暖意,落在車廂內厚厚的浮塵上。

空氣里彌漫著干草、泥土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不知是來自車外,還是源自車廂里那個縮成一團、裹著幾塊骯臟破布條的少年。

少年揉揉眼睛,試圖驅散連日噩夢帶來的疲憊與初春刺骨寒意。那場冰冷的大雨似乎抽走了他身上最后一點熱氣,即使裹緊了撿來的破布,身體仍在微微發抖。

他蜷縮在車廂角落,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他下意識地將右手探向腰間,那里用一根褪色的紅絲系著一枚玉佩。

那是塊看著很不起眼的玉佩,形狀詭異,雕工算不得頂尖,卻帶著一股令人說不上來的感覺。玉佩最下方模糊地刻著兩個看不清是什么的字,不過他聽母親說過,這是武朝時期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輩贈予他們家族先祖的,子孫世代相傳,哪怕家道中落,也不能離身。

此刻玉佩上沾著干涸的泥點,卻仍在昏暗光線下泛著柔和的瑩光,這是他從屠殺逃亡出來時,唯一死死攥在手里的東西。

確認玉佩尚在,他旋即將目光看向眼前的男人。

男人約莫三十歲,一身粗布麻衣,沾滿了泥點和干涸的暗褐色污漬。他面容普通,帶著幾分風塵仆仆的疲憊,下巴上胡茬凌亂,腰間隨意掛著一把用破布纏裹住鞘的長刀。此刻他閉著眼,眉頭卻微微蹙著。

馬車顛簸了一下。男人眼皮動了動,卻沒睜開,只是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含混的咕噥,帶著濃重的宿醉未醒的沙啞和不耐煩:

“小鬼,”他咂了咂嘴,似乎還在回味那碗沒能喝痛快的劣酒,“把你送出城門,你就麻溜地滾蛋,別再纏著老子了。真他娘的晦氣!”

他猛地睜開眼,那雙眸子在昏暗車廂里竟亮得驚人,銳利如刀,哪里還有半分醉意,只有深藏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煩躁,“去你那破村子里想討碗酒暖暖身子,都能撞上那群家伙!”他聲音壓低,帶著后怕的余悸,“你那個破村子,到底他娘的惹了什么人?下手那么絕,連雞犬都不留!老子怎么就不開眼撈你出來,萬一那群人來追殺老子,那豈不是賠本買賣?”

少年被他刀子似的目光刺得一縮,但隨即,一股更強烈的火焰在那雙漆黑的眸子里燃燒起來。那火焰,是整個村子沉入冰冷血雨時的死寂烙?。∷偷刈绷松眢w,破布條滑落,露出蒼白脖頸上幾道未愈的擦傷。

“教我!”少年的聲音嘶啞干澀,卻帶著一種與其年齡和虛弱身體極不相稱的、近乎偏執的執拗,像繃緊的弓弦,“教我報仇!教我武功!像你那樣!”

他的目光死死釘在男人腰間的破布刀鞘上。他記得那晚,這個男人像一道更快的影子,在那些黑衣“鬼魅”的刀光縫隙里把自己拖了出來,動作快得不可思議。

男人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嗤了一聲,重新閉上眼睛,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仿佛要隔絕少年那灼人的目光和請求,“武功?報仇?”他語氣里充滿了嘲弄和現實的冰冷,“小崽子,你當那是街邊耍把式賣藝的花架子?那是要死人的!老子這點三腳貓的功夫,能把你從死人堆里刨出來,已經是撞了大運,差點把自己也折進去!那群人……哼,殺人的路數邪門得很!老子躲都來不及,還教你?教你去找死嗎?”

他掀開車簾一角,刺眼的陽光涌進來,照亮他臉上深刻的疲憊:“出了城,找個大戶人家,賣身為奴,或者去哪個廟里當個小沙彌,安安穩穩過完這輩子,把你那破村子忘了,比什么都強。報仇?”

他放下簾子,車廂重歸昏暗,只剩下他斬釘截鐵的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石塊砸在少年心上。

“別做夢了。”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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