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道冷光映襯著猩紅，士兵們微顫的雙手將兵刃指向自己的前方。

斷壁殘垣，尸骸枕藉。

這場景仿若煉獄降臨人間。

為首將領沙啞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戰場的寂靜就此打破。

寒光乍現，那是“他”最后，看到的光景。

衍啟六年（東元715年），春。

青平村的殘垣爬滿枯藤，祠堂門楣的金匾裂作三截，“忠烈千秋”的“烈”字只剩半團焦痕。

村口老槐的枯枝刺破青空，枝椏間懸著的銅鈴銹成了綠色，有風過時，便發出破鑼般嗚咽的響聲。

老槐樹下，一隊玄甲軍肅立，盔甲在陽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站在軍隊前方的，是一位垂暮的老者。他的身形微微佝僂，一頭白色須發在風中飄散，渾濁的眼珠中卻透著一絲堅毅。

“都退下吧。”

老者抬起右手，向后輕輕擺了擺。他的嗓音沙啞，仿佛被沙礫磨過的石板，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他那渾濁的眼珠倒映著槐樹下那塊青石碑，目光中透著一絲復雜的情緒。玄甲軍統領見狀，微微一愣，但很快反應過來，立刻命令眾人后退。士兵們整齊劃一地向后退去，鐵甲碰撞的聲音在空曠的村落中回蕩，顯得格外刺耳。

“國公三思！”侍從見狀，倉皇地喊了一聲。他的臉上帶著一絲愁容，顯然是擔心老者的安危。“您在此荒村將護衛撤走，怕是不妥。上個月流寇剛屠了柳郁莊！

“人老了，念家，落葉歸根。讓老頭子我自己待會。”老者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一絲滄桑。

老者貴為國公，貿然撤下護衛，實在太過危險。然而勸阻再三，老者卻始終置若罔聞。侍從無奈，只能作罷。這國公老在朝堂之上，就算是面對皇帝也是頑固執拗得很，小小侍從又怎能左右他的想法？

待鐵甲碰撞的聲徹底消失在村門外，老者倚著青碑跌坐在落葉上，腰上系著的酒葫蘆也滑落了下去，發出一聲悶響。

“四十多年了啊......”

他干枯的手撫摸著石碑，然后緩緩喝了一口酒，微微搖頭。沉默半晌，欲言又止。

忽有落葉擦過耳畔，他混濁的瞳孔倏地清明起來。

“來者是客，何不共飲一杯？”

在老者身后三丈處，一纏著孔雀藍頭巾的異國少年自霧中顯露出身形，半張臉隱在浮動的紗簾后，只露出寒星般的眉眼。

“地上涼。”

少年用蹩腳的口音說著大衍帝國的官話，指尖捻著一片新生的槐葉。

“呵，說的是。”

老者嘿嘿憨笑了兩聲然后站起身面向少年，表情慈祥和藹。

“老人家，打擾了。”

少年微微低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歉意。

“打擾倒是談不上，就是比較驚詫，你這異國的小家伙能輕松越過我大衍的玄甲軍的駐守，不愧是英雄出少年。”老者微微一笑，眼神中透著一絲贊許。“我像你這么大時，可做不到這般。”

少年抬起頭，目光與老者對視，微微一笑道，“老人家謬贊了，我是一介旅行之人，想從您這里了解些往事。”

老者微微一愣，隨即輕輕點頭，眼神中閃過一絲深邃的光芒。

他重新在青石碑旁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少年也坐下。少年微微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順從地坐了下來，青石碑的涼意透過他的衣衫，讓他微微皺了皺眉。

“哦？你想了解些什么？”老者的聲音低沉而溫和，仿佛在回憶著什么。

少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組織著語言，“我在途中聽說書先生講過，大衍帝國建國前曾是亂世，亂世中有一位少年英雄就從此村發跡，有關他的事跡，不知您是否愿意講給我聽？”

老者微微一笑，眼神中透著一絲滄桑，“這件事都過去這么多年了，你還想聽？”

他輕輕嘆了口氣，仿佛那件往事已經在他的心中沉淀了太久太久。

“是的，我想知道。”

少年的聲音堅定而執著，眼神中透著一絲不容置疑的決心。

老者微微點了點頭，似乎被少年的執著所打動。他緩緩地從腰間取下酒葫蘆，喝了一口，然后將葫蘆遞給了少年。少年接過酒葫蘆，倒入一旁的酒樽中，旋即輕輕抿了一口，那酒入口辛辣，直沖咽喉，讓他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

“那件事，要從六十年多前說起。那是一個雨夜......”

老者的聲音低沉而緩慢，仿佛在講述一個遙遠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