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答題卡帶來的誤會
- 我愿為你付出當下
- 戀鄉80后
- 7600字
- 2025-06-08 19:29:00
那晚之后,林晚晚感覺自己分裂成了兩個人。
一個,是白天那個循規蹈矩、沉默寡言、努力將自己縮成教室背景板的高三學生林晚晚。她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獸,風聲鶴唳。江嶼這個名字,連同天臺那晚顛覆認知的幻象、手腕上殘留的冰涼觸感、以及那句如同魔咒般的“你筆記本里寫滿了我的名字”,都成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深淵。
她開始了一場無聲的、近乎本能的“躲避戰爭”。
**策略一:空間隔絕。**
她以“看不清黑板”為由,軟磨硬泡地跟班主任申請調換了座位,從靠窗倒數第二排那個能瞥見江嶼側影的位置,換到了教室最前排、緊挨講臺的“黃金VIP專座”。物理距離被拉到最大。從此,她的世界只剩下講臺上老師唾沫橫飛的側臉和密密麻麻的板書,再也不用擔心一回頭就撞進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策略二:時間錯峰。**
她精確計算著江嶼可能出現在教室、走廊、樓梯、甚至開水房的每一個時間段。他習慣提前十分鐘到教室晨讀?那她就踩著鈴聲、在老師踏入教室的前一秒氣喘吁吁地沖進去。他中午會去圖書館靠窗的固定位置自習?那她的午飯地點就變成了嘈雜擁擠的食堂角落,或者干脆帶回教室啃面包。他晚自習結束通常最后離開?那她就第一個沖出教室,腳步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策略三:感官屏蔽。**
她的目光學會了精準的“江嶼屏蔽術”。無論他出現在視野的哪個角落,她的視線總能像裝了精密的雷達,瞬間滑開,精準地落在旁邊的墻壁、窗外的樹葉、前排同學的后腦勺,或者自己空白的草稿紙上。耳朵也自動過濾掉任何與他名字相關的信息。當教室里有人討論“江嶼這次??加质悄昙壍谝弧?、“江嶼被保送名單提報了”,她只是把頭埋得更低,筆尖在紙上劃出毫無意義的線條。
**策略四:社交真空。**
她徹底切斷了與江嶼可能產生任何交集的社交鏈。鄰組的女生是江嶼競賽小組的成員?好,問題再也不問她。學習委員收作業總要經過江嶼的位置?好,自己提前把作業放到講臺上。連去辦公室送作業,都要先探頭偵查,確認里面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才敢踏入。
她把自己縮進了一個密不透風的殼里,用沉默和距離筑起高墻。每一次成功的“擦肩而過”而沒有眼神接觸,每一次聽到他的名字而沒有心跳加速,都讓她有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仿佛從懸崖邊又退回來一步。那張被她藏在舊詞典夾層里的作弊紙條,成了她午夜夢回時壓在心口的巨石,提醒著她自身的卑劣和那個關于“江嶼作弊”的、懸而未決的巨大問號。
***
然而,林晚晚的“完美躲避”,在另一個人眼里,卻拙劣得像一出刻意為之的默劇。
江嶼清晰地感知到了這種變化。那個曾經會在走廊不小心撞到他、紅著臉道歉的安靜女生,那個偶爾在他發言時目光會短暫停留片刻的同窗,仿佛一夜之間學會了某種高級的隱身術。她無處不在的回避,刻意到近乎生硬。
起初,他并未在意。高三的壓力,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怪癖。但當這種回避變成一種全方位、無死角的“隔離”,甚至帶著一種顯而易見的恐慌時,事情就變得不那么尋常了。
尤其是在天臺之后。
他記得她撞進自己懷里時身體的僵硬和瞬間爆發的滾燙溫度,記得她手腕上那道細微疤痕的觸感,更記得她轉身欲逃時眼中那濃得化不開的驚懼——那絕不僅僅是對撞到人的尷尬。
還有那句“你筆記本里寫滿了我的名字”。他并非憑空捏造。一次偶然,她的筆記本被風吹落攤開在他腳邊,最后一頁那密密麻麻、力透紙背的“江嶼”二字,像某種無聲的吶喊,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眼簾。他彎腰撿起遞還,她當時慌亂得如同受驚的兔子,甚至沒敢看他一眼。
而現在,這種慌亂升級成了徹底的逃避。
為什么?因為那句點破她秘密的話?還是因為……考試那天下午,她投向他的那驚鴻一瞥?
江嶼的眼神沉靜如深潭,表面波瀾不驚,底下卻暗流涌動。他向來敏銳,對周遭環境有著近乎本能的洞察力。林晚晚的異常,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了他探究的漣漪。他并不習慣被這樣莫名其妙地“拉黑”。
他的“不懈努力”,并非轟轟烈烈的追求,更像是一種無聲的、精準的、帶著他個人風格的“拆墻行動”。
**行動一:存在感的精準投放。**
他不再刻意尋找她,但他會出現在她無法徹底規避的“必經之路”上。比如,當她為了錯開他去開水房的時間而選擇在課間最后幾分鐘沖過去時,會發現他正靠在開水房外的走廊墻壁上,安靜地看著一本厚厚的競賽習題集。陽光勾勒著他清俊的側影,仿佛只是恰好在此處停留。她只能硬著頭皮,目不斜視地快速穿過那道無形的“江嶼警戒區”,心跳如鼓。
**行動二:目光的“偶然”交匯。**
他會在她自以為安全、比如在全班都低頭做卷子的時候,抬起頭,目光越過一排排低垂的腦袋,精準地、平靜地落在她身上。那目光沒有侵略性,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專注,像無形的探照燈。林晚晚即使不抬頭,也能感覺到那股視線,后背的汗毛瞬間立起,握著筆的手心一片濡濕。她只能把頭埋得更低,幾乎要鉆進試卷里。而他,會若無其事地在她的慌亂達到頂點之前,收回視線,仿佛剛才只是隨意掃視。
**行動三:沉默的“同框”。**
一些無法避免的集體活動,比如年級大會、升旗儀式,他不再刻意避開她所在的區域。甚至,他會“恰好”排在她斜后方不遠的位置。她僵直的背影,微微繃緊的肩膀,都清晰地落在他眼中。那種無形的壓迫感,比任何語言都更讓她坐立難安。
**行動四:信息的“意外”傳遞。**
一次課間,林晚晚的同桌,一個大大咧咧的女生,拿著本物理習題冊轉過身,苦惱地說:“晚晚,這道題好難,你……”話沒說完,一個清冷的聲音插了進來:“這道題的關鍵是受力分析中忽略了一個隱藏的摩擦力矩?!?
林晚晚渾身一僵。
江嶼不知何時站在了她同桌的課桌旁,修長的手指隨意地點在題目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林晚晚的耳朵。他沒有看她,仿佛只是在解答一個普通同學的問題。同桌恍然大悟,連連道謝。江嶼微微頷首,轉身離開,留下林晚晚僵在原地,血液幾乎凝固。
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不疾不徐,精準地在她精心構筑的“安全區”邊緣游走,一次次用無聲的存在和偶然的交集,提醒著她:你躲不掉。我在這里。
林晚晚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的每一次“恰好”出現,每一次平靜的注視,都像一把小錘子,敲打著她脆弱的神經。那張藏在詞典里的紙條,更像一個隨時會引爆的炸彈。她開始失眠,白天精神恍惚,黑眼圈濃重。那晚天臺神秘聲音的預言——“孤獨,潦倒,像一粒被遺忘的塵?!薄缤乒侵?,在夜深人靜時反復啃噬她的恐懼。逃避江嶼,似乎真的在把她推向那個絕望的未來?
***
轉機,發生在一個極其糟糕的暴雨夜。
晚自習結束的鈴聲被窗外傾盆的雨聲和轟鳴的雷聲淹沒。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在玻璃窗上,連成一片白茫茫的水幕??耧L卷著雨霧,發出嗚嗚的怪響。電路似乎受到了影響,教室里的燈光忽明忽滅,更添了幾分不安。
林晚晚看著窗外末日般的景象,心里一片冰涼。她沒帶傘,家離學校不算近,這種天氣根本沒法走。教室里的人很快走光了,只剩下她和幾個同樣被困住的學生。她縮在座位上,抱著書包,聽著外面肆虐的風雨,感覺又冷又無助。
就在這時,教室前門被猛地推開,一股濕冷的狂風裹挾著雨腥味灌了進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渾身濕透。
是江嶼。
他的校服外套顏色深了好幾度,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略顯單薄卻緊實的肩背線條。頭發被雨水徹底打濕,凌亂地貼在額前,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線不斷滴落。燈光閃爍下,他的臉色蒼白得嚇人,嘴唇也失了血色,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燃燒著兩簇幽暗的火焰。
更讓林晚晚心臟驟停的是——他左邊額角靠近太陽穴的位置,赫然有一片刺目的、已經凝結發暗的血跡!雨水混合著血水,蜿蜒流下,染紅了他小半張臉和白色的校服領口,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可怖!
他站在那里,胸膛微微起伏,帶著劇烈運動后的喘息。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教室里僅剩的幾人,最后,牢牢地、精準地釘在了縮在角落、臉色煞白的林晚晚身上。
那眼神,不再是平靜的探究,而是翻涌著某種壓抑到極致的、近乎暴烈的情緒——憤怒、焦灼、難以置信,還有一絲……受傷?
林晚晚被他看得渾身血液都涼了,下意識地想要再次縮起來,像鴕鳥一樣把頭埋進沙子里??謶志鹱×怂^上的傷……是因為什么?他為什么這樣看著她?
下一秒,江嶼動了。他無視了教室里其他人驚愕的目光,徑直朝著林晚晚大步走來。濕透的鞋子踩在光滑的地磚上,發出沉重而急促的“啪嗒”聲,每一步都像踩在林晚晚緊繃的心弦上。
他走到她的課桌前,帶著一身冰冷的雨水氣息和淡淡的血腥味,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碎發滴落在她的課桌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然后,他開口了,聲音嘶啞得厲害,像是被砂石磨過,帶著風雨夜的寒意和一種壓抑到極點的質問,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林晚晚的耳膜上:
“舉報我作弊的……”
他頓了頓,胸口劇烈起伏了一下,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死死盯著她驚恐放大的瞳孔,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求證:
“……不是你,對不對?!”
“轟隆——!”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了漆黑的夜空,緊隨其后的炸雷仿佛在頭頂炸開,震得整個教學樓都在顫抖。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教室,也清晰地照亮了江嶼臉上混合著雨水、血水和憤怒絕望的神情,以及林晚晚那張因極度震驚和恐懼而徹底失去血色的臉。
舉報?作弊?他頭上的傷……是因為被舉報了?他以為……是她舉報的?!
巨大的荒謬感和遲來的、被冤枉的憤怒瞬間沖垮了林晚晚連日來筑起的恐懼高墻。那張被她藏在詞典夾層里的紙條,那張她視為自身卑劣證據的紙條,此刻卻成了唯一能證明他“作弊”與她無關的關鍵!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天臺神秘聲音的警告、那個絕望未來的幻象、江嶼此刻渾身是血質問她的樣子……所有的畫面碎片瘋狂地旋轉、沖撞。那句“錯過一生”、“像一粒被遺忘的塵埃”的預言,如同最尖銳的警鐘在她靈魂深處瘋狂敲響!
不!不能這樣!不是她做的!她不能背這個黑鍋!更不能因為懦弱和逃避,讓誤會把他們推向那個可怕的未來深淵!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雜著恐懼、憤怒和某種孤注一擲勇氣的力量,猛地從她心底爆發出來。
在江嶼灼灼的、帶著最后一絲希冀的目光注視下,在頭頂驚雷的余音中,林晚晚像是掙脫了某種無形的枷鎖,猛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她沒有再躲避他的目光,反而迎著他燃燒的視線,因為激動和恐懼,身體微微發著抖。她一把拉開書包拉鏈,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顫抖著伸進夾層深處,摸索著,然后,用力地掏出了那張被她藏匿多日、已經有些發皺發軟的紙條。
她緊緊攥著那張小小的紙條,仿佛攥著最后的救命稻草,也像是攥著自己洗刷冤屈的證據。她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窗外嘩啦啦的暴雨聲和頭頂燈光忽明忽滅的閃爍中,朝著江嶼,用帶著哭腔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喊道:
“不是我!江嶼!”
她的聲音在空曠的教室里回蕩,帶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你看!證據……證據還在我這里!”
就在她喊出這句話的瞬間,一種奇異的感覺席卷了她。仿佛有另一個無形的、焦急的聲音在她腦海深處與她重疊,帶著穿越時空般的回響,催促著,吶喊著——
“撕掉它!撕掉它!林晚晚!撕掉它奔向他就對了!”
那聲音……和天臺上的神秘聲音如此相似,卻又帶著截然不同的、急切的鼓勵!
電光火石間,林晚晚福至心靈。她不再猶豫,在江嶼驟然緊縮的瞳孔注視下,雙手抓住那張承載了太多秘密和負擔的紙條,用盡全身力氣——
“嗤啦!”
脆弱的紙張應聲而裂!被她狠狠地撕成了兩半!緊接著是四半!八半!
細碎的紙片如同蒼白的蝴蝶,從她顫抖的指間紛紛揚揚地飄落,散落在濕漉漉的地面,瞬間被從門口灌入的雨水打濕、洇透,上面的字跡迅速模糊、消失。
做完這一切,林晚晚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氣,眼眶通紅,淚水終于無法抑制地滾落下來。但她沒有退縮,她抬起淚眼模糊的臉,隔著飄落的紙屑和冰冷的雨霧,看向那個渾身濕透、額角帶血、僵立在原地的少年。
然后,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在窗外愈發狂暴的風雨聲里,林晚晚猛地邁開腳步,不再猶豫,不再恐懼,像一支離弦的箭,帶著一種近乎悲壯的決然,朝著江嶼的方向——
不顧一切地奔了過去!
“江嶼!”她沖到他面前,雨水和淚水模糊了視線,聲音哽咽卻無比清晰,帶著孤注一擲的勇氣和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信任:
“我來……我來改寫結局!”
她撞進了他冰冷的、濕透的懷里。那帶著雨水、血腥和少年氣息的懷抱,此刻卻成了她唯一感覺安全的所在。她緊緊抓住他同樣濕透的校服衣襟,仿佛抓住了懸崖邊最后一根藤蔓。
江嶼的身體在她撞入懷中的瞬間僵硬了一下。他低頭,看著懷里那個瑟瑟發抖、哭得像個孩子卻又勇敢得不可思議的女孩,看著她腳邊那些被雨水迅速吞噬的紙屑碎片,眼底翻涌的暴烈情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近乎震動的愕然,以及一絲……失而復得的、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柔軟。
他緩緩抬起沒有受傷的那只手,有些遲疑地,最終輕輕地、帶著一種確認般的重量,落在了她因為抽泣而微微顫抖的后背上。
窗外的暴雨,依舊瘋狂地沖刷著整個世界。但在這個冰冷潮濕、燈光閃爍的教室里,一個擁抱,一個撕碎秘密的動作,一句關于“改寫結局”的宣言,悄然劃破了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堅冰與誤解。
風雨如晦,而他們相擁的方寸之地,仿佛隔絕了所有的喧囂與寒冷。江嶼的手掌落在林晚晚后背的瞬間,她緊繃的身體如同被解開了最后一道枷鎖,壓抑許久的委屈、恐懼和孤立無援的絕望,如同沖破閘門的洪水,化作更洶涌的淚水,浸濕了他早已濕透的胸膛。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她埋在他胸口,聲音悶悶的,帶著濃重的鼻音,一遍遍地重復著,像是要徹底洗刷掉他眼中的懷疑。那些被撕碎的紙屑,就是她無言的證詞。
江嶼沒有說話。他只是靜靜地抱著她,感受著懷里女孩劇烈的顫抖和滾燙的淚水。額角傷口的刺痛似乎變得遙遠,冰冷的雨水也無法澆熄此刻心頭涌起的復雜情緒。憤怒和猜疑,在她不顧一切撕碎紙條、撞進他懷里的那一刻,就已經被這滾燙的眼淚和孤勇沖得七零八落。
他低頭,只能看到她烏黑的發頂,和一小段纖細脆弱的后頸。那句石破天驚的“我來改寫結局”,像一道驚雷,劈開了他心中因被誤解、被舉報而滋生的陰霾和戾氣。改寫什么結局?她和他的?還是……別的什么?他腦中閃過考試那天下午她窺探時驚恐的眼神,閃過天臺那晚她撞進自己懷里時如遭雷擊般的僵硬,閃過她這些天無處不在的、刻意的躲避……所有的碎片,似乎都指向一個他尚未完全了解的謎團。
“咳……”教室里另一個角落傳來一聲尷尬的輕咳,是同樣被困住的一個男生,“那個……江嶼,你頭上的傷……要不要先去醫務室處理下?”
這聲音打破了兩人之間近乎凝固的氛圍。林晚晚像是突然驚醒,猛地從江嶼懷里抬起頭,這才意識到教室里還有別人。她臉上瞬間爆紅,慌亂地后退一步,眼神躲閃,不敢再看江嶼。
江嶼也松開了手,但目光依舊鎖在她身上,深邃復雜。他抬手隨意地抹了一把額角的血水混合物,動作帶著少年人特有的不羈,看向那個說話的男生,聲音已經恢復了慣有的平靜,只是還有些沙?。骸皼]事,小傷。雨太大,沒看清路,摔了一下?!彼p描淡寫地解釋,視線卻若有若無地掃過林晚晚。
林晚晚心頭一緊。摔的?真的只是摔的?還是……因為被舉報作弊,遭遇了什么?
“我去看看門衛室有沒有備用傘或者雨衣?!绷硪粋€女生小聲提議,打破了沉默。
很快,門衛大爺送來了幾件陳舊的雨衣和一把大黑傘。眾人分好,準備冒雨回家。
“林晚晚,”江嶼的聲音在嘈雜的雨聲中響起,清晰而平靜,“你住哪個方向?”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跳,剛套上寬大雨衣的她動作一僵,下意識地又想躲開視線。
“順路的話,一起?!彼a充道,語氣自然得仿佛只是在討論一道數學題,不容拒絕地拿起了最后那把最大的黑傘,走到她身邊,“雨太大,一個人不安全?!?
拒絕的話卡在喉嚨里??粗~角那片刺目的暗紅和蒼白的臉色,想到他剛才那句“摔了一下”,再想到他可能因為舉報而承受的壓力……林晚晚拒絕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她默默地、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
兩人一前一后走進狂暴的雨幕。江嶼撐開那把大黑傘,穩穩地遮在兩人頭頂,隔絕了大部分傾瀉而下的雨水。傘下的空間狹窄而安靜,只能聽到密集的雨點砸在傘布上的噼啪聲,以及兩人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沉默在傘下蔓延,帶著一種微妙的張力。林晚晚低著頭,盯著自己濕透的鞋尖踩在水洼里濺起的渾濁水花,感覺比剛才在教室里被他質問時還要緊張。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雨水、血腥和少年干凈氣息混合的味道,能感覺到他撐傘的手臂偶爾擦過她的肩膀。
“那張紙條……”江嶼低沉的聲音忽然在頭頂響起,打破了沉默。
林晚晚身體一僵,手指無意識地蜷縮起來。
“不是我的?!彼穆曇艉芷届o,聽不出情緒,卻帶著一種毋庸置疑的肯定。
林晚晚猛地抬起頭,驚訝地看向他。傘下的光線昏暗,只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頜線和緊抿的薄唇。
“考試那天下午,你看到我往口袋里塞東西?”他繼續問道,目光直視著前方被雨簾模糊的道路,像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非詢問。
林晚晚的心跳又開始加速,她小聲地“嗯”了一下。
“是準考證。”江嶼的聲音依舊沒什么波瀾,“檢查完試卷,發現準考證快掉出來了,順手塞了一下?!?
準考證?!
林晚晚如遭雷擊,瞬間瞪大了眼睛。那個刺眼的白色小方塊……是準考證?還是作弊紙條?巨大的荒謬感和強烈的羞愧瞬間淹沒了她!她竟然因為自己內心的卑劣和恐懼,就那樣輕易地給他定了罪!還為此躲避了他那么久!
“我……我……”她張了張嘴,想道歉,想解釋自己當時的鬼迷心竅,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樣,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有眼淚再次不爭氣地涌了上來。
“舉報的事,查清楚了?!苯瓗Z似乎并不需要她的解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聲音里帶上了一絲冰冷的嘲諷,“是隔壁班一個競賽輸給我的人做的。他偷拍了我塞準考證那一瞬間模糊的照片,斷章取義。”
原來如此!林晚晚恍然大悟。難怪他頭上會有傷……是去找人對質了?還是……她不敢深想,只覺得胸口堵得難受,為他的遭遇,也為自己之前的誤會和逃避。
“所以,”江嶼忽然停下了腳步,側過身。傘微微傾斜,昏黃的路燈光線透過濕漉漉的傘面,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終于低下頭,那雙深潭般的眼睛,在雨夜里顯得格外幽邃,直直地看向林晚晚盈滿淚水的眼睛,問出了那個盤旋在他心頭許久的問題:
“林晚晚,你這些天……到底在躲什么?”
他的聲音不高,卻像一顆投入深水的石子,精準地擊中了林晚晚心底最深的秘密。躲什么?躲那張紙條?躲他可能的“作弊”?還是……躲天臺那個詭異的吻?躲那個關于未來的可怕預言?躲他洞悉了她筆記本秘密的羞恥?
千頭萬緒,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她只能怔怔地看著他,淚水混合著雨水滑落臉頰。
看著她茫然又脆弱的模樣,江嶼眼底深處最后一絲冰寒也悄然融化。他嘆了口氣,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無奈和……一絲縱容。
“算了?!彼匦逻~開腳步,傘再次穩穩地遮住她,“先送你回家?!?
雨,還在下。傘下的空間依舊狹窄,沉默卻不再冰冷尷尬,反而滋生了一種奇異的、劫后余生般的平靜,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靠近。誤會并未完全解開,那晚天臺的秘密和筆記本上的名字依舊橫亙其間,但“舉報”的陰云已經散去,那張撕碎的紙條也完成了它的使命。至少在這一刻,在狂風暴雨的黑夜里,他們并肩而行,走向未知,卻也似乎,走向了那個被承諾要“改寫”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