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火幽綠，映得鬼長老那張枯瘦如骷髏的臉愈發(fā)陰森。

他指尖摩挲著一塊染血的手帕，搜魂術(shù)的反噬還沒有徹底消除，這讓他咳出不少血。

“可有查清楚？”他聲音沙啞。

跪伏在地的黑衣探子額頭抵地：“回長老，已確認那裴澤野曾于韓大人身死之日夜回青陽觀，時間對得上……”

“呵……”

鬼長老突然低笑。

這陰冷的笑聲好似夜梟啼鳴，多少帶著點新仇舊怨必須了結(jié)的恨意：“好一個青陽觀的小輩。”

他猛地攥緊血布，布料瞬間被幽藍磷火籠罩焚燒成一團火。

“鏡子自然是要拿回來的……”

幽火映照下。

他目光淡漠，但在一字一句中殺意盎然：“但韓灰跟了我三十年……這個仇必須報！”

“咚！”

他腳下的地面裂開蛛網(wǎng)般的黑紋。

“本座，要那小子魂飛魄散！”

堂內(nèi)溫度驟降，幾名下屬不自覺地貼緊地面。

“長老英明！”左側(cè)那心腹連忙附和，卻又遲疑出聲，“只是那裴澤野的師父是李青山……”

聽到這個名字，鬼長老目光不變。

青陽觀李青山……這是繞不開的一座大山。

那個二十年前單劍鎮(zhèn)壓血魔宗的瘋子，三年前劍殺金丹大妖的劍仙，可并非世人以為的那么簡單。

這一點，他深有體會。

鬼長老面色不變，骨杖敲擊聲如同催命符：“傳令下去——”

“先在黑市放出消息，就說烏蒙山有上古劍冢現(xiàn)世。”

他淡淡道：“這李青山最為癡迷劍道，必定會親自前往查探。”

“再派‘陰煞’、‘血鳩’兩隊人馬暗中安排一些靈劍……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

“記住——”

他瞇起眼，克制的平靜下殺意沸騰：“一定要萬無一失，必須將李青山引走！”

“待那老瘋子離山……”

燭火忽地熄滅，黑暗中只剩下毒蛇般的呢喃：

“便是那小畜牲的死期！”

……

……

青陽觀。

房內(nèi)，檀香流轉(zhuǎn)。

李青山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蒼白的面容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他抬手掩唇，指縫間卻滲出絲絲血跡。

一旁的道童慌忙遞上安神湯，卻被他擺手拒絕。

“師父！”

裴澤野一個箭步上前，掌心輕拍李青山后背。

八荒真氣順著經(jīng)脈渡入，卻如泥牛入海。

他心底一沉。

師父的傷勢比想象中還要嚴(yán)重！

“我聽說雍州出了位孫神醫(yī)，我今日便下山請他過來一趟！”

“無妨。”李青山喘勻了氣，強忍住喉嚨的癢意擺擺手道：“不過是練功時岔了氣，你就安心修煉，我若是想去，自會前去，不過些許腳力的事。”

裴澤野聞言心頭卻一跳。

練功？

莫非師父真練了《真圣無量觀想》。

他不動聲色的打量李青山，似要看出些端倪。

“今日喚你來，是為師有件事拿不準(zhǔn)。”李青山并沒有多說什么，忽然開口打斷了徒弟的思緒，但說正事前揮手讓道童先行退下。

“還有您老拿不準(zhǔn)的事？”裴澤野強壓擔(dān)憂，故作輕松地笑道：“說吧，您老要殺誰？弟子這就去準(zhǔn)備麻袋。”

“咳咳咳——”

李青山被嗆得又是一陣猛咳，氣得胡子都翹了起來：“混賬東西！為師在你眼里就是這般形象？”

“哪能啊！”裴澤野連忙擺手，“師父您可是正道楷模，劍仙表率！誰敢說您是魔頭，弟子第一個跟他急！”

半盞茶后，李青山總算平復(fù)了氣息，這才作罷，摩挲著茶盞，目光悠遠：“烏蒙山有上古劍冢現(xiàn)世......”

“又來？”裴澤野挑眉，“上次的古戰(zhàn)場還沒著落呢。不過師父您這意思，是想讓弟子去探探路？”

“自然不是。”李青山搖頭，“這劍冢來得有些蹊蹺，總感覺是奔著我來的。”

裴澤野眸光一凜：“有人要對付咱們青陽觀？”

“不排除這個可能。”李青山輕嘆：“世人皆知我癡迷劍道，若換做十年前，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我必會前去一探，可如今……人老了，沒這么多的精力。”

“那師父的意思是？”

“無外乎兩種可能。要么這劍冢是真的，要么這劍冢是誘餌……”

李青山臉上看不出多少擔(dān)心，反倒是饒有興趣的看向裴澤野：“你覺得為師應(yīng)該如何做？”

裴澤野哪能不懂他意思，頷首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就知道了，只是師父您這傷撐得住嗎……”

“自是拎得起劍，無礙。”李青山笑道。

裴澤野有些遲疑。

只是這時候李青山慢悠悠道：“對我青陽觀心心念念最深的，恐怕也只有云陽觀了……但此事若真是誘餌，倒絕不是云陽觀那群憨子的手筆。”

“為何這般說？”

“你也接觸過云陽觀的那群人，覺得如何？”

“浮夸！虛偽！一群紙老虎！”

“哈哈哈！不愧是我徒弟！”李青山撫掌大笑，“說得好！那群憨子若真有這等心計，也不至于把祖?zhèn)鞯摹脐杽Φ洹毘赡前隳印Ｔ脐栍^的那老鬼再不出關(guān)，他這基業(yè)怕是要敗光了。”

笑聲牽動傷勢，又化作一陣咳嗽。

片刻才氣息平穩(wěn)。

裴澤野面露猶豫，終究沒忍住：“師父，云陽觀三番兩次尋過來，是不是因為萬仙令？”

“嗯？”李青山一怔，“你是從何處得知的？”

“果然是啊。”裴澤野無奈道：“怕您擔(dān)心，所以先前沒說。其實我上次途徑裕北城，宰了兩個萬相殿的邪修，這些也是從他們口中打聽到的消息……不過他們說是有人故意散播謠言，說我青陽觀藏有萬仙令。也不知是誰竟如此歹毒！”

房內(nèi)突然寂靜。

李青山指尖輕扣茶盞，看著自家徒弟一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提劍砍人的模樣，欲言又止。

良久才嘆道：“其實……并非謠言。”

“什么？”裴澤野后面的話戛然而止，表情一滯，瞪大眼睛，“不是……謠言？！”

李青山目光恍惚，仿佛又回到血雨紛飛的那天，“當(dāng)年紫龍山一戰(zhàn)，我劍斬三名金丹，但還是沒能救下你師叔……”

他摩挲著茶盞，聲音低沉：“這萬仙令便是他臨死前托付于我。”

“這些年，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翻遍青陽觀。”

他抬眼看向裴澤野，神色復(fù)雜：“這事真真假假。到如今，也就只剩下云陽觀還不死心。”

裴澤野面色凝重：“距離百年之約還剩下三年，師父……這越往后，試探只會更多。”

他頓了頓，苦笑道：“您不該告訴我的，萬一我……”

話沒說完，李青山抬手就給他腦門來了一記爆栗：

“臭小子！你是我養(yǎng)大的！我要是連你都不信，這青陽觀趁早鏟平算了！”

裴澤野捂著腦袋，悻悻一笑：“我這不是怕自己萬一哪天睡覺說夢話嘛……看來以后得把嘴縫上了。”

李青山?jīng)]好氣地瞥了眼，最終輕嘆道：“之前不愿說，是你們還太弱，如今告訴你……算是天意。”

“你大師兄齊藤和你楊師姐都在外辦事，眼下觀內(nèi)能扛事的，也就你了。”

裴澤野連忙擺手打斷：“打住！咱之間不興說這話。”

聽著就跟交代后事一樣。

他咧嘴一笑，沒個正形：“我還指望你老修成金仙，日后帶著我一起飛升呢。”

李青山被氣笑了。

這小子，倒是比他這個當(dāng)師父的還敢想！

靜室內(nèi)，茶香氤氳，師徒二人相視而笑。

窗外，夕陽余暉灑落。

……

“師父，那劍冢這事……”

“咱師徒倆就做一次局，是人是鬼很快便知，到時如此……”

“師父英明！”

“少來！打不過就跑別硬撐！”

“放心，弟子肯定跑的比您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