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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收縮的脈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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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羅米修斯號”的撞擊艙內,死一般的寂靜被刺耳的警報聲撕裂,卻又在瞬間被更巨大的、無形的恐懼吞噬。

莉娜的手死死扣在冰冷的控制臺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她的目光,和艦橋內所有人的目光一樣,都死死鎖定在主屏幕上——那副剛剛被刷新過的、代表著太陽系疆域的動態星圖。

代表“壁壘”的流動黑暗邊界線,原本以一種近乎恒定的、令人絕望的緩慢速度向內收縮。但在十秒鐘前,就在“普羅米修斯號”以最大功率發射的高能粒子束擊中壁壘的瞬間,星圖上那條邊界線,**極其短暫卻異常清晰地**,向內**跳動**了一下!

不是視覺誤差,不是傳感器故障。

數據板上,代表壁壘收縮速度的數值,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從原本恒定得令人窒息的`0.001c`,驟然飆升到一個令人心臟驟停的峰值:`0.0015c`!雖然僅僅維持了不到一秒,隨后又回落至接近原值,但那瞬間的加速,如同一個冰冷的、無聲的警告,狠狠抽在每個人的靈魂上。

索恩的“供能”假說,被這殘酷的脈沖,**證實**了。

“確認……”布倫納的聲音干澀得如同砂紙摩擦,他盯著傳感器讀數,臉上最后一絲僥幸徹底消失,“壁壘收縮速率……在攻擊瞬間……出現短暫但明確的加速。增幅……百分之五十。能量吸收率……同步飆升,峰值超過理論模型預測的百分之三百。”

艦橋內,壓抑的呼吸聲瞬間加重,如同瀕死的野獸在低吼??只湃缤瑢嵸|的冰水,順著脊椎蔓延至每個人的四肢百骸。他們剛剛的試探,非但沒有找到一絲縫隙,反而……**給這口正在下沉的棺材釘上了一顆更緊的釘子**!

“我們……我們給那該死的‘魚缸’……加了把柴火……”一個年輕的操作員喃喃自語,聲音里充滿了崩潰的前兆。

莉娜強迫自己冷靜,但心臟卻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發出沉悶的回響。她調出攻擊瞬間的詳細數據流:“能量吸收模式……不僅僅是簡單的吞噬。壁壘……**有反應**。它像是一個被激活的……**活物**。”她指著光譜分析圖上,壁壘被擊中區域瞬間爆發出的、極其復雜且從未見過的能量漣漪,“這種結構……不是自然現象能產生的。是……**反饋**?!?

索恩的身影出現在艦橋門口,他顯然也接到了警報。他那張因長期思考而顯得疲憊的臉上,此刻卻煥發出一種病態的、近乎狂熱的興奮。他無視了眾人憤怒和恐懼交織的目光,徑直走向主屏幕,死死盯著那短暫的收縮脈沖記錄。

“看!”索恩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他指著脈沖峰值后,壁壘收縮速率回落時那條細微的、幾乎難以察覺的**震蕩衰減曲線**,“這不是簡單的能量吸收!這是……**阻尼振蕩**!就像敲擊一個巨大的鐘!它在‘消化’能量,同時……**調整自身的‘張力’**!這結構……有**彈性**!有**內部調節機制**!”他的獨眼閃爍著危險的光芒,“這不是墻……這是……**膜**!一層包裹著我們的、充滿彈性的、活著的**弦膜**!”

“弦膜?”布倫納皺眉,“索恩,現在不是賣弄你那些玄乎理論的時候!我們剛剛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但這也證明了它**不是不可撼動的神跡**!”索恩猛地轉身,僅存的眼睛掃視著艦橋上每一張驚恐的臉,“它有反應!有反饋!這意味著它有**結構**,有**弱點**!它需要能量維持,需要調節張力!這給了我們**方向**!”

“方向?”莉娜的聲音冰冷,“向它開火,讓它收縮得更快?這就是你的方向?”

“是**理解**!”索恩低吼,“我們需要知道它的閾值!多大的能量輸入會引發多大的收縮反饋?它的‘消化’極限在哪里?這種‘彈性’的邊界在哪里?這些反饋信息,”他指著莉娜面前那復雜的數據漣漪,“就是它的‘語言’!它在告訴我們它的運作方式!”

艦長馬科夫沉重地嘆了口氣,打斷了爭論:“夠了,索恩博士。無論你的理論多么……引人注目,事實是,我們魯莽的試探,已經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哪怕只是瞬間的加速,也意味著我們所有人,以及整個太陽系的生命,距離終點線又近了幾百萬公里。這種行為,必須停止?!彼D向通訊官,“立刻將這次‘互動’的所有數據,以及收縮脈沖的實證記錄,以最高優先級發送回地球。警告他們……**任何對壁壘的物理攻擊,等同于自殺**?!?

**地球-聯合緊急科學委員會(UESC)深空分析中心:**

“收縮脈沖”的數據包,如同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核彈,在UESC中心內部引發了前所未有的震蕩。原本就被絕望籠罩的科學家們,此刻幾乎被這冰冷的數據徹底擊垮。

“百分之五十的瞬間加速……我的上帝……”伊莎貝爾·陳博士看著全息投影上那根陡峭得刺眼的脈沖曲線,感覺一陣眩暈,“這……這比最悲觀的模型預測還要糟糕十倍!任何攻擊行為,都是在給絞索加速!”

中心內一片死寂。之前關于“集中全球能量轟擊一點”、“尋找共振頻率”的激進提案,此刻被這數據徹底釘死在恥辱柱上。物理攻擊的路,被徹底堵死,而且是以最殘酷的方式宣告此路不通——此路通向更快的死亡。

“索恩博士的‘供能’假說……被證實了。”首席天體物理學家,理查德·海斯的聲音沙啞,“壁壘……在吸收能量,并轉化為收縮的動力。這……這簡直是為我們量身定做的囚籠!任何試圖破壞它的努力,都成了它毀滅我們的幫兇!”

絕望如同濃稠的墨汁,在會議室里彌漫。有人掩面,有人低聲啜泣,有人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

“但是……索恩提到的‘反饋’……”一個年輕的理論物理學家,阿米爾·汗,指著數據流中那復雜異常的能量漣漪圖譜,“這個結構……太不尋常了。壁壘在吸收能量的同時,確實在‘回應’!它在調整自身狀態!這……這像是一種**自洽的維持機制**!”

“那又怎樣?”一位資深工程師絕望地喊道,“就算它是活的,就算它有反應,我們也只是在給它‘喂食’,讓它更有力氣勒死我們!”

“不,”伊莎貝爾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調出索恩附在數據包后面的初步分析報告,以及莉娜對壁壘“活物”特性的觀察,“索恩認為這是‘弦膜’,有彈性,有內部調節。阿米爾說得對,這反饋信息,可能是我們理解它的唯一窗口。”她指著那些復雜的波形,“我們需要最頂尖的弦論、量子引力、高維拓撲學專家!我們需要破解這種‘反饋語言’!也許……也許它的調節機制里,存在某種……**可以干擾或利用的周期性、共振點,甚至是……一個維持它穩定所必需的‘平衡點’?**”

這個想法微弱得如同風中的燭火,但在絕對的黑暗中,它成了唯一能抓住的東西。UESC立刻行動起來,全球頂尖的理論物理學家被緊急召集,所有資源向破解壁壘“反饋語言”傾斜。然而,籠罩在所有人頭頂的,是索恩報告中那冰冷的推論:這種“彈性”和“反饋”,恰恰證明了壁壘結構的**高度復雜性和穩定性**,也意味著它可能擁有**極強的自我修復和抗干擾能力**。

**全球社會-震蕩與撕裂:**

“收縮脈沖”的消息,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終于沖破了聯合政府苦心維持的信息封鎖堤壩。

泄露的渠道無法追查——也許是某個崩潰的科學家,也許是某個被絕望壓垮的政府官員,也許是黑客組織“深空之眼”的又一“杰作”??傊?,那個代表著太陽系死亡加速的脈沖曲線截圖,以及“攻擊壁壘等于加速自殺”的結論,如同瘟疫般瞬間傳遍了全球網絡。

恐慌,終于從暗流涌動,爆發成了席卷全球的滔天海嘯。

***金融市場的徹底崩盤:**所有交易所在消息泄露后十分鐘內熔斷,隨即無限期關閉。貨幣價值蒸發,以物易物的原始模式在局部地區死灰復燃。

***大規模騷亂與末日狂歡:**城市中心燃起熊熊大火,暴徒洗劫商店、銀行。與之相對的是,某些地方陷入病態的狂歡,極致的享樂主義成為逃避現實的主流。警察系統在雙重沖擊下幾近癱瘓。

***“光雨兄弟會”的崛起:**一個新興的極端教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全球。他們宣稱光雨是“飼養者”的恩賜,收縮壁壘是“神圣凈化”的過程。人類唯一的救贖是“擁抱光雨,成為純凈能量,回歸神圣魚缸的循環”。他們組織信徒進行公開的、沐浴在增強人工模擬光雨下的“凈化儀式”,人數呈幾何級數增長。其領袖,自稱“受光者”的塞拉斯,在混亂中迅速攫取了巨大的影響力和資源。

***“選民”教派的陰謀論:**另一個聲音也在喧囂中壯大。他們宣稱壁壘是某個高等文明對“墮落人類”的審判,收縮是“大洪水”般的清洗。只有被“選中”的、道德純凈的人,才有資格在“方舟”(通常是某些地下掩體或秘密太空船計劃)中幸存,成為新世界的“選民”。這種論調加劇了社會分裂和仇視。

***國家機器的崩潰:**聯合國框架名存實亡。大國之間互相指責對方魯莽的深空計劃引來了災禍,小國則徹底陷入無政府狀態。軍隊被用于維持核心城市的最后秩序,或保護少數精英階層的避難所,全球協作成為泡影。

***“微光”計劃的陰影:**在極度的混亂中,一個代號“微光”的絕密計劃,在UESA(聯合地球太空局)最深層的地下指揮節點悄然啟動。計劃內容不詳,參與者都是經過最嚴格篩選和忠誠度測試的精英。其目標只有一個:在末日降臨前,將人類文明的“火種”——可能是一艘搭載著人類基因庫、文明數據庫和精英人才的星艦,也可能是某種信息編碼——送出太陽系。盡管所有人都知道,壁壘之外是更深邃的未知,甚至可能是“飼養者”的注視,但這成了絕望深淵中,人類文明為自己保留的最后一點、微乎其微的尊嚴火苗。伊莎貝爾博士的名字,出現在了核心科學家名單中。

**“普羅米修斯號”-余波與回響:**

艦橋的緊張氣氛并未因數據發送而緩解。索恩被馬科夫艦長強制要求返回自己的艙室,并派專人“看護”——名義上是保護,實則是監視隔離。索恩那狂熱的理論和對“互動”的執著,在船員眼中已經與危險劃上了等號。

莉娜將自己關在實驗室里,一遍又一遍地分析著壁壘反饋的那復雜能量漣漪。索恩的“弦膜”理論雖然驚世駭俗,但那些波動的模式……確實隱隱指向某種更高維度的結構。她嘗試用現有的物理模型去擬合,結果都差之千里。一種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攫住了她。他們面對的,可能是超越人類現有科學框架幾個層級的造物。

布倫納走了進來,臉色同樣凝重:“莉娜,和地球的實時量子通訊……受到嚴重干擾。壁壘方向……有異常的引力波背景噪音在增強,我們的信號像在泥潭里穿行。最新的全球情況……斷斷續續,但聽起來……很糟。非常糟?!彼q豫了一下,“另外……索恩在艙室里……不太對勁??词卣f他一直在自言自語,對著墻壁比劃,好像在……計算什么。他說……‘膜需要張力,張力需要錨點……錨點……’”

“錨點?”莉娜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驚疑不定的光芒。她看向主屏幕,那流動的黑暗壁壘,像一個永恒的噩夢背景。在壁壘的中心方向……是太陽!那個照耀了太陽系數十億年、賦予地球生命的恒星!

一個極其大膽、甚至褻瀆的猜想,如同冰冷的閃電劈入莉娜的腦海:**如果索恩的“弦膜”理論有哪怕一絲正確性,那么維持如此巨大、包裹整個太陽系的“膜”的張力……需要何等龐大的“錨點”?除了太陽本身……還有什么能擔當此任?!難道……連太陽……都是這“魚缸”系統的一部分?一個……加熱棒?或者……穩定魚缸結構的……“基座”?**

這個想法讓她不寒而栗。如果連他們視為生命源泉的恒星,都是囚籠的一部分……那人類,以及太陽系內的一切,還有什么希望可言?

就在此時,飛船的傳感器捕捉到了一次微弱的、但異常清晰的能量波動。不是來自壁壘,而是來自……**太陽**!

“警報!檢測到太陽活動異常!日冕物質拋射(CME)強度……超出正常范圍!拋射方向……包含地球軌道!”操作員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

莉娜和布倫納沖到觀察窗前。遠方的太陽,在壁壘黑暗背景的襯托下,顯得異常明亮,甚至……**明亮得有些刺眼**。在它邊緣,一團巨大的、扭曲的熾熱等離子體,正被無形的力量撕扯出來,如同一個巨大的、緩慢綻放的火焰之花,其拋射方向,正對著內太陽系那顆渺小的藍色星球。

是巧合?還是……在“收縮脈沖”之后,這巨大的“魚缸”系統內部,開始了某種連鎖反應?或者……這就是“飼養者”對不聽話的“魚”的又一次、更直接的警告?

壁壘的反饋脈沖尚未平息,太陽的異常爆發又接踵而至。內外的壓力,如同兩片巨大的磨盤,將夾在中間的人類文明,碾磨得咯吱作響。第七章在太陽不祥的耀斑和人類世界熊熊燃燒的末日之火中,緩緩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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