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溪山的霧是活的。

流觴蜷縮在斷樹樁旁，看著灰白霧氣如巨蟒般游走。師父的呼吸聲沉若擂鼓，青衫下擺滲出的冷汗在霧中蒸騰成血紅色的薄紗，那些附著在衣料上的暗月花毒汁正泛著磷光。師父的呼吸聲越來越重，青衫下擺浸出的冷汗在霧中蒸騰成淡淡血霧。師父的狀態越來越低迷，以前那種嗜睡的感覺又回來了。流觴盯著師父，看著師父疲憊的神態，心里不由的擔心了起來。

“師父，該換我守陣了。”流觴握劍的手微微發顫，劍柄上凝結的冰霜正順著虎口爬上小臂。三次刺殺留下的暗器在霧中忽隱忽現，那些暗月花特有的腥甜味，此刻竟混著師父衣襟上滲出的腐木氣息。

通過之前的戰斗，殺手們已猜測出，流觴他們恢復了五官知覺，僅靠偷襲是完成不了任務的，唯有派出精銳一擊致命。

父突然反手扣住他腕脈，指尖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頭：“閉氣！”幾乎同時，三枚暗月花擦著流觴耳際飛過。他看見墨綠汁液在霧中炸開，瞬間凝成四瓣曼陀羅，花蕊里探出的銀絲正瘋狂蠕動--是活的千機蠱。這種暗器，因太過霸道惡毒，與各大宗派不容，遂遭廢棄，唯有御龍家保留有此技藝。

霧墻轟然炸裂。四個扭曲人影踏著骨笛聲現身，為首老者枯樹皮般的面皮下，暗金色血管組成北斗七星紋路。

師父瞳孔驟縮，“暗月四使”。

“閣下竟然識得我們兄弟四人，實在難得。畢竟我們兄弟十多年未曾在中土拋頭露面了”，為首老者低矮的身形在霧中逐漸清晰起來。

為首老者矮如孩童，卻拄著根比他還高的龍頭拐杖，杖首夜明珠滲出的黑血在地面洇出詭異的陣圖；左邊壯漢袒露的胸膛上，斷刀刺青隨著呼吸起伏如活物；右邊瘦子袖口翻出的半枚銀月刃凝著霜，寒氣順著霧絲往人骨髓里鉆；最后那人渾身裹著黑袍，僅露出的青灰指甲節處，爬滿蛇鱗般的咒紋。

“柳戌、鐵塔、斷刀、毒指。”師父的聲音沙啞著說出了他們的名字。

“前些日子，主上召見，讓我們兄弟四人會會擺渡人。”柳戌不急不緩的說，“但沒想到，閣下與愛徒武功境界之高，讓老夫極為佩服。”

“不敢當。暗月四使的名聲，我早有耳聞。四老可是比肩半步皇者的存在”，師父冷冷地說道。

柳戌呵呵一笑，龍頭拐杖頓在地上，震得霧中血線簌簌斷裂，“閣下是不是忘了，當年若不是靈隱宗仙師多管閑事，我們何至于流亡南荒？”他渾濁的眼珠突然亮起來，“主上說要取擺渡人首級，我們便來試試。前仇舊恨，今日一起了解了吧。青蓮尊者。”

“這里沒有什么青蓮尊者，只有擺渡人”師父不急不緩地說，順便接過流觴手中的鳳鳴劍。

柳戍裂開嘴角一笑，“當年你死在陰鳩城便是最好的歸宿，奈何非要做擺渡人？也罷，那就再死一次好了。”

斷指老者的手腕不經意的一抖，一股氣流直沖流觴的面門而來。師父揮動鳳鳴劍，一點劍氣擊碎偷襲的暗招，冷哼一聲，“想要我們師徒的性命，我看你們還差點火候。”

師父的青衫在罡風中獵獵作響，鳳鳴劍在與四使的兵器碰撞過各程中，發出陣陣鳳鳴。劍勢未老，新招又至，招招指向他們的命門。

鳳鳴劍與四使兵器碰撞的剎那，整座玉溪山的霧都在震顫。流觴看見師父青衫鼓蕩如帆，劍招里滲出的金光與霧中血線纏繞，織成朵半開的青蓮。

斷刀擋在柳戌前面，露出布滿咒文的胸膛。只見他鼓起肚子袒胸迎上，胸口的刺青突然化作實體，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斬向劍勢。

“小心他的斷刀噬魂！”師父將流觴推開的瞬間，鐵塔老者的金鐘罩已撞在劍脊上。震耳欲聾的轟鳴中，流觴看見師父嘴角溢出黑血，而毒指老者的喪門釘已至咽喉。千鈞一發之際，師父將鳳鳴劍橫在胸前，左手結法印，大喝一聲“青蓮絕。”

墨綠色氣浪從他周身爆發，凝聚成七彩神蓮。花瓣流轉著虹彩，將四使的合力一擊化作齏粉。

“七彩神蓮...”柳戌舔了舔嘴唇，“若讓他再修煉一十二載，這世上又會多出一位大帝。真是可惜了！”

柳戌獰笑著用龍頭杖拍向地面，“讓我來會會你的青蓮神功。黃泉引-往生界”

覆蓋著整座玉溪山的霧氣倒卷成旋渦，露出地底蜿蜒的青銅祭壇。祭壇上面插著半截斷裂劍，從斷劍處涌出的黑色液體如活物般撲向神蓮。

師父看到往生劍時，眼中閃過痛苦之色，似乎在惋惜。他回頭摸著流觴的腦袋說，“待會兒，為師將盡全力迎戰四使。可能會無暇照顧你，你要學會自保。”流觴點點頭。

師父握緊劍柄說罷，一掌拍在流觴肩膀，將他擊飛出去。

師父轉過身對著四使爽朗的說道，“我鎮守此處十五年，本想埋劍終老于此，奈何你們非要逼我出手。四老，當年你們奪得往生劍，卻只能用活人靈魂滋養他，可曾想過為何？”

柳戌眉頭一皺，“未曾聽聞。”

“當年，我確實死在了陰鳩城。但佛國彌勒念我重情重義，抽取往生劍劍靈為我重新筑了魂，而我青蓮神功可以重塑肉身，讓我活成了現在這樣。我活著，其實和死沒什么區別。”

師父默默脫下青衣，一股死亡的氣息猛然從體內爆發出來，縈繞在他周圍。他一邊撫摸著鳳鳴劍，一邊緩緩舉起，并輕聲呼喚著，“醒來吧，我的朋友，請與我再次并肩作戰。”

霧蒙蒙的天空被一道閃電劃破，鳳鳴劍發出穿云裂石的長鳴。

流觴看見劍中飛出只金色鳳鳥，羽翼掠過之處，青銅祭壇上的往生劍寸寸崩裂。柳戍發出絕望的嘶吼，他胸口的七星續命蠱突然炸開，無數銀線從傷口鉆出，將他整個人織成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