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觴,把酒喝了,燃起神魂之力,舞起鳳和玉清劍訣,從第一式到最后一式,舞完了,再重頭來過。”
師父的聲音透過濃霧傳來,像被水浸透的絲帛,薄而堅韌。
“好的,師父。”流觴接過酒壇,壇口殘留的杏花酒香混著師父掌心的汗,在寒夜里凝成暖霧。他仰頭灌下幾口,滾燙的酒液在喉間炸開,如火焰竄入肺腑——這壇酒是三日前從集市王老漢處買的,當時師父還笑著說“這酒烈,正好驅霧”。
喝完酒,流觴便舞起了鳳和玉清劍訣,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起落,劍尖挑碎的霧珠泛著淡金微光,那是功法催動時特有的真氣紋路。
當他舞至“鳳翔九天”時,身后的斷樹樁已空無一人。方才還搭在他肩頭的手掌,連同那襲熟悉的青衫,都化作了霧中的幻影。他的思維逐漸不受控制,腦海中出現了惡心的眩暈感。彌漫在四周飄逸的香,聞不到了;白霧像牢籠一般,把身處其中的人,豢養封閉了起來。
流觴踉蹌著伸手去抓,卻只攥住滿掌濕冷。方才還縈繞鼻尖的酒香突然變作鐵銹味,耳畔的劍鳴成了蚊蚋振翅,連握劍的觸感都虛浮如棉——五感正被陣法剝離。
“師父!”他的呼喊被霧吞噬,連回聲都未剩下。摸索前行時,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路徑上,卻總在打轉。原地的青石板上,不知何時已布滿三圈重疊的腳印,像某種詭異的咒紋。
流觴想起了師父消失前的叮囑,一手抱著酒壇,一手拔下腰間的劍,在黑暗中重新舞起了鳳和玉清劍,一招接一招,一遍又一遍。
直到第三次舞劍至“鳳棲梧桐”,后頸突然被掌心按住,那力道帶著獨有的酒氣,是師父!流觴明白,能夠讓自己不生出警覺之心,靠近自己的人,這個世上除了師父,沒有他人。
“喝!”酒壇被猛地懟到唇邊,辛辣的液體嗆入鼻腔。流觴咳著咽下,腹中騰起的熱流如驚雷劈開混沌,消失的味覺、嗅覺瞬間回歸——霧中飄來的不再是甜香,而是暗月花暗器特有的腥甜,混雜著鐵銹與腐木的氣息。
“我們被困陣法里了,敵暗我明?,F在我們的優勢在于,敵尚不得知我們恢復了五覺。而我們的劣勢也很明顯,只有我和你,敵數量未知?!睅煾刚f到,“此陣法依托地勢而設,以滿月為引,以山為屏,以林為牢,遇水而成??梢钥闯?,敵布此局已久。能運轉此陣之人,修為至少達到了王者境?!绷饔x沉默聽著。
師父接著說,“剛才,為師離開,本意是想尋找布陣之人,破解此陣。但此陣之精妙,超乎為師認知。布局之人考慮周全細致,為對付咱師徒二人也算是費心了?!?
“師父,那我們現在怎么辦?”流觴問。
師父只說了一個字“等”。
沒有日出日落,也沒有月圓月缺;沒有流水蟲鳴,也沒有酒賦詩歌。
流觴和師父靜靜的坐著,敵不動我不動。流觴在這個時候,心里默默背誦著師父教給自己的“青蓮心法”。不知過了多少時辰,沙沙聲從霧的四面八方涌來,像萬千蛇蟲爬行。流觴的神魂,感受到了三股熱切的殺意。流觴看向師父,師父在流觴背后寫下,“五息?!?
五息至。流觴躍起的剎那,鳳鳴劍化作金色鳳影,劍招“鳳翔九天”撕裂了霧障。與此同時,師父從另一側刺出的劍勢如墨龍出海,兩劍相交發出鐘磬之鳴,竟在空中凝成太極圖案。三道黑影悶哼著倒飛出去,落地處滲出的血迅速變黑,在石板上腐蝕出焦痕。
“走!”師父抓住他手腕,兩人踉蹌著沖入霧的裂隙。流觴回頭,看見鳳鳴劍上的鳳羽紋正在發燙,那脈動順著手臂爬向心臟。
霧更濃了!
黃泉尊者東行的腳步加快了。這一路,他聽到了很多的風聲,世人皆稱地下世界第一組織的活殺殿發出了必殺令,目標是擺渡人。
對于活殺殿,黃泉很了解。在他成為黃泉尊者之前,手中的天葬劍曾豪飲活殺殿七殿閻羅中三位的鮮血,要不是在活殺殿背后勢力死人谷出面干涉,活殺殿或許就被他屠盡了。
黃泉不由的笑笑,如果不是死人谷的主人對他發起圍剿,他也不會在窮途末路、重傷將死的時候遇到他,兩人也不會因此結緣成為了畢生摯友。
17年前,那個冬天很冷,大雪下了兩天兩夜。黃泉,這個很瘦看起來很冷陌的青年,已經在中土殺出了名。他所信仰的道是殺人的道,他所持的劍是天葬的劍,他所殺的人是該殺的人。
一路從西南走出,一路以鮮血開道。
沒人知道他來自哪里,也沒人知道他師承誰家,只知道這個叫黃泉的青年人,實力出眾,劍法超群,并且殺人不眨眼。一股兇狠、犀利的勁頭,讓他也成為地下組織和黑暗勢力爭相拉攏的對象,他的實力也成為了青年代能夠夠上尊者之境的強力候選。
當然,令他出名的不僅僅是因為他的兇狠,還因為他殺人后為死者超度的安魂曲。
“他真的撫得一手好琴,”見過他出手的流浪劍客嘖嘖的說,“我覺得他或許來自異域,亦或是來自大漠深處的古戰場,或是皇朝最偉大戰士的后裔,或許是仙山領域的使者?!?
這樣的故事,一傳十,十傳百,直到黃泉與活殺殿結怨,直到他被死人谷追殺踏上飄渺之地,直到他被他送到了陰鳩城。
“青蓮,如果活殺殿膽敢讓你受一點點傷害,我黃泉必定請他們聽一曲安魂,讓他們上黃泉,去見真正的閻王?!秉S泉從心底透出的兇殺之氣,讓周身的溫度鄒然降了幾分。普通行人擦肩而過,都會不由的心驚膽顫,這個異服男子為何帶有如此重的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