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宿命流轉
書名: 小桃夭和她的學士哥哥作者名: 冰齡若慕本章字數(shù): 5587字更新時間: 2025-08-07 08:14:01
林風和小桃夭將慕容嫣送回那座冰冷的“吉祥物宮殿”,過程驚險萬分。他們偽裝成迷路的商旅,在邊境混亂地帶“偶遇”了公主,然后“忠心護主”地將“遭遇風雪、與仆從失散”的公主送回王庭。呼延灼和阿蘭朵看到慕容嫣竟然活著回來,驚愕之余,更多的是惱怒——他們精心策劃的“暴斃”謊言被戳破了!
呼延灼本想借機發(fā)難,指責慕容嫣擅自離宮,甚至污蔑她與大梁奸細(林風和小桃夭)勾結,企圖以此要挾大梁,索要更多“補償”,并扣下他們擄掠來的大梁人(包括可能被賣為奴的趙靈兒)作為籌碼。
然而,林風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會偷看營造法式的懵懂少年。在送慕容嫣回來的路上,他敏銳地觀察,加上慕容嫣隱晦的暗示,讓他捕捉到了一個足以撼動呼延灼地位的驚天秘密——狄戎老王并非自然病逝,而是死于一種罕見的、產(chǎn)自大梁南疆的慢性奇毒!而下毒的線索,隱隱指向呼延灼為了早日登位,與某些大梁內部勢力勾結所為!
當呼延灼在王庭上厲聲斥責、意圖將林風和小桃夭扣下時,林風挺身而出,毫無懼色。他并未直接指控呼延灼弒父,而是用一種冰冷而篤定的語氣,當眾點出了老王中毒的跡象、毒物的來源,以及這種毒物在狄戎極其罕見、唯有通過特殊渠道才能獲得的事實。他目光如炬,直視呼延灼:“王子殿下,您急于將公主‘暴斃’之事坐實,又急于扣下我等,是否……在擔心某些更重要的秘密,被送回大梁,大白于天下?”
林風的話如同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呼延灼最恐懼的要害!王庭之上,一些忠于老王、本就對呼延灼迅速上位心存疑慮的部落長老,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呼延灼臉色劇變,冷汗涔涔,竟一時語塞!阿蘭朵也慌了神。
趁著王庭內暗流洶涌、呼延灼一方陣腳大亂之際,慕容嫣強撐著“王妃”的威儀,以不容置疑的口吻提出要求:釋放她帶來的“忠仆”(林風和小桃夭),并交出他們尋找的、可能被誤抓的大梁平民趙靈兒(慕容嫣事先已通過殘存的心腹打探到趙靈兒確實被賣入王庭為奴)。作為交換,她承諾對“離宮”之事守口如瓶,并保證“某些秘密”將永遠埋葬。
呼延灼騎虎難下。他不敢賭林風是否掌握了更確鑿的證據(jù),更不敢在弒父疑云未消時再起波瀾。他死死盯著慕容嫣和林風,眼神怨毒得幾乎要滴出血來,最終,在幾位長老審視的目光下,他咬著牙,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放!”
趙靈兒被帶了出來,衣衫襤褸,驚恐萬分,但所幸還活著。林風和小桃夭立刻護住她。慕容嫣最后看了一眼這座囚禁她、羞辱她的金絲牢籠,眼中沒有留戀,只有一片冰冷的灰燼。她昂著頭,在呼延灼和阿蘭朵如芒在背的目光中,在林風和小桃夭的護衛(wèi)下,帶著趙靈兒,一步一步,走出了狄戎王庭的大門,走向了歸途。
歷經(jīng)艱險,一行人終于回到了落霞村。趙靈兒與家人團聚,悲喜交加。慕容嫣的到來,讓這個淳樸的山村既驚訝又帶著敬畏。村民們感念公主的遭遇,將她安置在村中最安靜整潔的一處院落。慕容嫣褪去了華服,換上粗布衣衫,似乎想在這片寧靜中舔舐傷口,遺忘過去。小桃夭更是形影不離地陪伴著她,給她講村里的趣事,帶她看螢火蟲,試圖用山野的生機驅散她心頭的陰霾。
然而,一條隱藏的毒蛇,早已循著慕容嫣的蹤跡,悄然潛入了落霞村。
此人正是當朝宰相杜衡的獨子,杜子騰。他曾是慕容嫣眾多京城愛慕者中最癡狂的一個。慕容嫣被迫和親,他愛而不得,由愛生恨,扭曲成了刻骨的怨毒。他恨慕容嫣“認命”,更恨大梁皇室的“軟弱”。當慕容嫣“暴斃”的消息傳回,他表面悲痛欲絕,實則心中快意。可當慕容嫣活著回到大梁、隱居山村的消息(杜家勢力龐大,自有眼線)傳入他耳中時,那扭曲的恨意瞬間化作了更陰毒的占有欲和報復心。
他假扮成游學的落魄書生,帶著幾個心腹侍衛(wèi),也“偶然”來到了落霞村。他找到了慕容嫣的住處,在村民面前,他表現(xiàn)得溫文爾雅,對慕容嫣更是極盡“關切”與“深情”,訴說著自己聽聞“噩耗”后的肝腸寸斷,以及如今失而復得的狂喜。他聲稱自己已說服父親,愿意放棄京城的富貴,陪公主在此隱居一生。
慕容嫣經(jīng)歷了狄戎的背叛與冷酷,心已如死灰,對杜子騰的“深情”本能地感到懷疑和抗拒。但杜子騰的演技實在太好,加之他提到愿意放棄一切陪伴,這在某種程度上觸動了她內心對“依靠”的渴望,尤其是身處這舉目無親的異鄉(xiāng)。她雖未接受,卻也未再像最初那樣嚴詞拒絕。
小桃夭本能地不喜歡這個眼神閃爍、笑容虛假的“杜公子”,私下提醒慕容嫣要小心。慕容嫣疲憊地笑笑:“我知道。只是……他畢竟是故人,又如此說……罷了,隨他去吧。”
悲劇在夜色中降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杜子騰借口送“安神湯”,支開了小桃夭(借口請她幫忙去陳老伯處取藥)。他進入入慕容嫣的房間,看著她喝完,不久公主就倒下了……于是玷污了他曾經(jīng)奉若神明的“女神”。
第二天清晨,慕容嫣從昏迷中醒來,看著滿室狼藉和身上不堪的痕跡,瞬間明白了昨夜發(fā)生了什么。屈辱、憤怒、絕望如同火山般爆發(fā)!她沒有哭喊,沒有尋死,眼中只剩下一種玉石俱焚的冰冷火焰!
她不顧一切,甚至來不及梳洗,在林風和小桃夭的護送下,直奔京城!她要告御狀!告當朝宰相之子杜子騰,在落霞村強辱和親歸來的公主!
沒想到,杜子騰先一步狀告公主不遵循和親原則,假死回京,恐會導致兩國開戰(zhàn)。
金鑾殿上,慕容嫣披頭散發(fā),形容枯槁,卻挺直脊梁,聲淚俱下地控訴著杜子騰的獸行!滿朝文武嘩然!帝后(慕容嫣的父母)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臉色劇變,震驚、心痛、憤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難堪!
杜衡老奸巨猾,立刻跪地喊冤,反咬一口,污蔑慕容嫣在狄戎受辱,身心受損,神志不清,回村后行為不檢,勾引其子不成,反生怨恨,誣告忠良之后!他言辭懇切,涕淚橫流,將臟水拼命潑向。
帝后看著殿下形容枯槁、眼神卻無比清醒執(zhí)拗的女兒,又看著跪地“忠直”的老臣杜衡,陷入了兩難。維護皇家顏面?還是為女兒主持公道?在杜衡巧舌如簧的引導和“大局為重”的壓力下,帝后為了暫時平息朝議、查清真相,做出了一個令慕容嫣如墜冰窟的決定——先將“神思恍惚、言語混亂”的公主慕容嫣,收押天牢,待查!
“父皇!母后!”慕容嫣難以置信地看著高座上那兩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心徹底碎了。最后一絲來自親情的幻想也破滅了。她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雕像,被侍衛(wèi)拖了下去,臨被拖出殿門時,她最后回頭看了一眼父母,那眼神空洞得如同死水,再無半分波瀾。
慕容嫣被投入了陰冷潮濕的天牢。巨大的打擊和絕望,讓她本就虛弱的身體迅速垮了下來。就在她以為自己會無聲無息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牢籠里時,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xiàn)了——皇后!
皇后是瞞著皇帝,只帶著一個心腹老嬤嬤,偷偷來的。她看著女兒憔悴不堪、心如死灰的模樣,聽著女兒在冰冷的牢房里,用盡最后力氣,斷斷續(xù)續(xù)、卻無比清晰地講述著在狄戎王庭遭受的非人虐待——呼延灼的利用與冷落,阿蘭朵的敵視與陷害,下人的欺凌與羞辱,以及被棄之荒野的絕望……字字泣血!
皇后聽得渾身發(fā)抖,淚如雨下。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女兒遠嫁后遭遇的是怎樣的人間地獄!什么“禮遇有加”,什么“華美宮殿”,全是謊言!全是皇家為了粉飾太平而編織的遮羞布!巨大的愧疚和憤怒淹沒了她!
“查!給本宮徹查!查狄戎!更要查朝中是誰在與狄戎勾結!是誰害了我的嫣兒!”皇后在皇帝面前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怒吼。皇帝看著愛妻悲痛欲絕的樣子,再想到女兒在殿上那絕望的眼神,心中那點所謂的“大局”終于動搖了。
皇后動用了自己隱藏多年的力量,皇帝也默許了最信任的暗衛(wèi)。調查以雷霆之勢展開。杜衡做夢也沒想到,皇帝會為了一個“失貞敗德”的公主,突然對自己這個老臣下手!
調查結果觸目驚心:杜衡及其黨羽,多年來利用職權,暗中向狄戎輸送了大量大梁的軍械圖紙、精鐵、糧食甚至情報!正是這些物資,極大地增強了狄戎的軍力,導致了前幾年大梁邊境的接連失利,最終迫使慕容嫣和親!杜衡不僅大發(fā)國難財,更是在呼延灼弒父奪位的過程中,提供了關鍵的毒藥渠道和信息支持!而杜子騰對慕容嫣的強辱,不過是這對父子扭曲野心和卑劣品性的冰山一角!
鐵證如山!皇帝震怒!杜府被重兵包圍,頃刻間被抄家滅族!杜衡及其主要黨羽被押赴刑場,明正典刑!
然而,在行刑前夜,杜子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被秘密帶到了帝后面前。他不再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公子哥,而是如同困獸,眼神卻依舊帶著一種癲狂的得意。他對著帝后,獰笑著說出了一個讓帝后瞬間面無血色的“秘密”:
“陛下,娘娘,殺了我容易。可你們想過沒有?公主……嫣兒她……已經(jīng)是我的女人了!她的肚子里,說不定已經(jīng)有了我的骨血!你們皇家最重血脈顏面,難道要讓未來的皇孫,有一個被砍了頭的、身敗名裂的父親?要讓全天下都知道,尊貴的公主,被我這個逆臣之子……染指過了嗎?!”
杜子騰的話,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扼住了帝后的軟肋。皇家顏面,血脈正統(tǒng)……這比任何威脅都更有效。最終,在皇后撕心裂肺的痛哭和皇帝鐵青的臉色中,杜子騰被秘密“赦免”了死罪。他被剝奪了一切身份和財富,被套上一個“戴罪立功”的荒唐名頭,冊封為“駙馬都尉”——一個只有空銜、永無實權、更無資格接近公主的虛職。然后,他被一隊如狼似虎的皇家密衛(wèi),押送到了遠離京城、人跡罕至的西南邊陲,一座荒涼貧瘠的山野之中。
那里有最重的勞役——開荒、采石、修路,每日與泥土砂石為伴。有最嚴密的看守——密衛(wèi)寸步不離,與其說是護衛(wèi),不如說是獄卒。他住的是漏風的窩棚,吃的是最粗糙的飯食。曾經(jīng)錦衣玉食的宰相公子,如今成了被囚禁在山野之中、永世不得翻身的苦役囚徒。駙馬的虛名,成了對他最大的諷刺和最殘酷的枷鎖。他將在無休止的勞作、密不透風的監(jiān)視和刻骨的仇恨中,耗盡余生。
杜府覆滅,杜子騰被囚,但慕容嫣的身體和精神早已油盡燈枯。巨大的打擊、狄戎的折磨、杜子騰的玷污、牢獄的陰寒、以及得知父親通敵真相后的悲憤,徹底摧毀了她的生機。更糟糕的是,她懷孕了。
這個孩子的到來,沒有帶來絲毫喜悅,只有無盡的屈辱和痛苦。這是杜子騰罪惡的烙印,是她破碎人生中最不堪的證明。她無數(shù)次想結束這個生命,結束自己的痛苦,但被小桃夭和林風,以及皇后派來的心腹嬤嬤死死看護著。
小桃夭幾乎是寸步不離地守在慕容嫣身邊。她忘記了自身的傷痛,像照顧最親的姐姐一樣,無微不至地照料著慕容嫣。她給慕容嫣講落霞村的螢火蟲,講她和阿風哥種菜的笑話,試圖喚起她一絲生的意志。她拿出自己珍藏的、最柔軟的布料,一針一線,無比用心地為那個未出世的小生命縫制著小衣服、小帽子,針腳細密,繡著可愛的花朵和小動物。
“公主姐姐,你看,小郡主的衣服,好看嗎?”小桃夭舉著剛繡好一只小老虎的肚兜,努力笑著給慕容嫣看,“她穿上一定很可愛!等她出生了,我?guī)タ次灮鹣x,給她講故事,好不好?”
慕容嫣看著小桃夭純真而充滿期盼的眼神,看著那充滿童趣的小衣服,干涸的眼眶偶爾會泛起一絲微弱的波瀾,蒼白的嘴角會極其輕微地牽動一下。這是她灰暗世界里最后一點微弱的光。
生產(chǎn)的日子終于到了。過程異常兇險。慕容嫣本就虛弱,孕期郁結于心,生產(chǎn)時幾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盡管太醫(yī)和產(chǎn)婆竭盡全力,孩子(一個瘦弱的女嬰)終于降生,發(fā)出了微弱的哭聲,但慕容嫣卻因產(chǎn)后血崩,生命急速流逝。
“孩子……我的孩子……”慕容嫣氣若游絲,眼神渙散。
嬤嬤含淚將包裹好的女嬰抱到她眼前。慕容嫣用盡最后力氣,看了一眼那皺巴巴的小臉,一滴清淚滑落眼角。她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床邊哭成了淚人、緊緊抓著她手的小桃夭。
“桃……夭……”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照……顧她……替……我……”未盡的話語凝固在唇邊,慕容嫣的手無力地垂下,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公主姐姐——!”小桃夭撕心裂肺的哭喊響徹產(chǎn)房。
產(chǎn)房內一片悲聲。小桃夭哭得幾乎昏厥,她顫抖著從嬤嬤手中接過那個失去母親、兀自啼哭的可憐嬰兒。她緊緊抱著這個小小的生命,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溫暖都傳遞給她。
就在她低頭,無限憐惜地親吻嬰兒的額頭時,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嬰兒的耳后——左邊耳后,靠近發(fā)際線的地方,有一顆小小的、米粒般大小的、淡褐色的痣!小桃夭的心猛地一跳!她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右耳后——那里,在同樣的位置,赫然也有一顆幾乎一模一樣的痣!這是她從小就有、連林風都不知道的、極其隱秘的胎記!
轟——!
如同驚雷在腦海中炸響!小桃夭瞬間僵住了!所有的悲傷、混亂,在這一刻被一種難以置信的、荒誕又驚悚的念頭取代!她顫抖著手,輕輕撥開嬰兒另一邊耳后的細軟胎發(fā)——右邊耳后,同樣位置,同樣一顆小小的、淡褐色的痣!
雙耳后對稱的痣!和她……一模一樣!
一個塵封在記憶深處、模糊得如同幻影的畫面陡然清晰起來——很小很小的時候,在顛沛流離、記憶混沌之初,似乎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有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似乎有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拂過她的耳后……
“娘……?”小桃夭無意識地喃喃出聲,抱著嬰兒的手臂劇烈地顫抖起來。她猛地抬頭,看向床上那已經(jīng)失去生息的慕容嫣蒼白卻依舊美麗的臉龐,再看看懷中啼哭的嬰兒,再看看慕容嫣……
電光火石間,無數(shù)碎片瘋狂地拼湊起來:公主和親的時間……自己模糊的、不知來處的童年……陳老伯撿到她時是在靠近邊境的地方……還有慕容嫣初見自己時,那偶爾流露出的、難以言喻的復雜眼神……以及,這獨一無二的雙耳后胎記!
原來……那雨夜送桃子的溫暖相遇,并非偶然。
原來……她仰望的、心疼的公主姐姐……
原來……她不是沒有母親,而是母親以那樣慘烈的方式,離她遠去了十幾年,又在她眼前,以另一種慘烈的方式,徹底離去……
巨大的震驚、遲來的認知、排山倒海的悲傷、以及血脈相連的劇痛,瞬間將小桃夭徹底淹沒。她抱著懷中那個嬰兒,看著床上永遠沉睡的母親,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有眼淚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涌而下,砸落在嬰兒嬌嫩的臉頰上,也砸落在慕容嫣冰冷的手背上。
命運,開了一個何其殘忍又何其玄妙的玩笑。螢火蟲提著眼淚尋找的光,兜兜轉轉,以最慘痛的方式,照亮了血脈的歸途,卻也燃盡了那盞燈最后的生命。
原來,小桃夭不是沒有母親,而是母親離她遠去了。
她以未來入世,親眼看見那個痛心的前世。
時空流轉,小桃夭找到了,她找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不愿再將就。